第十八章
她的動作看起來笨拙、不熟練,偶爾還夾帶着幾句挫敗的咆哮,認識她這麼久,他從未見過她下廚,更多的時間不是他下廚就是一起到外面覓食,突然看見這樣的畫面,季帆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酒精中毒導致出現幻覺了。
但很顯然他沒有酒精中毒也沒有出現幻覺,因為顧敏一確實是在下廚,看見他后還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醒了?」她從廚房裏望了出來,很快又將目光轉了回去,「等我一下,馬上可以吃早餐了。」
「嗯。」季帆淡淡應了一聲,人已經向餐桌前進。
比起他平時做的早餐,她的早餐普通又沒什麼賣相,但季帆的心卻莫名其妙地被暖和了,雖然還夾雜了那麼一些不可思議。
「聽說喝酒後吃點稀粥……咳,會比較好。」顧敏一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她覺得很不自在。
所以說這是特別為他煮的早餐,這是向他示好的前奏嗎?季帆發覺自己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顧敏一為兩人各盛了一碗粥,然後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看見他開動后,她也開始嘗一口自己煮的稀粥,又咸又稀,一點也不好喝,但季帆卻一句話都沒說。如果換作平時的話,估計少不了會被他嘲笑一番,但他此時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最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她發覺自己的心情在剎那間跌入了谷底,緊張得忐忑不安,他倒是說句話啊,這樣悶不吭聲的,她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了,「季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后,又專心地吃粥了,味道確實不怎麼樣,但他卻很想吃。
「那個……」她咬了咬唇,「前幾天,我碰見張曼麗了。」
「嗯。」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卻像兔子似的豎起耳朵關注着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跟我說了一些話……」顧敏一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啟口,她深深吸了口氣,豁出去般對他說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所以呢?」他傲嬌地說。
「對不起。」她見他態度沒有軟化的跡象,不由得擔心,只好小心地賠禮道歉,「我不應該沒聽你解釋就胡亂給你定罪的,還打了你,真的對不起。」
季帆輕輕地吐了口氣,對她的粗線條感到無奈,沒錯,他在生氣,但他氣的不是她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是她居然那樣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床伴關係,該死的床伴關係。
「都過去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還是堅持不去看她,他怕自己哪怕只看一眼都會忘記自己的堅持。季帆將碗裏的粥解決完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副生疏客氣的模樣,「謝謝你昨晚收留了我,我先走了。」
他要走了,顧敏一心一急,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前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回芝加哥。」他背對着她輕輕地說「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他的話似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她的喉矓,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的沉默讓他自嘲一笑,他怎麼會認為她不捨得他走呢,良久,他再一次出聲,喉嚨乾澀,「好好照顧自己。」說著就要從她掌心抽回手。
「不……」終於顧敏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似有什麼東西要決堤,「不要走……」在這一刻她終於深深切切地體會到失去他有多麼的痛徹心扉,她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她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像是怕他會拒絕一般,緊緊地抱着,她真的怕了,她不該那麼任性,她愛他,她一點也不想失去他啊,她為什麼這麼遲才明白,「季帆,不要、不要離開我……」
季帆身體一僵,「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我不該強迫你愛上我。」他的聲音很乾澀,艱難地說著每一個字,「其實不光是你,我也厭倦了,厭倦了那樣的關係,每天都要活在彷徨和不安中,擔心你是不是會離開我。我累了,守着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愛情真的很累,我不想繼續了。」
他累了,他不想繼續了,他不要愛她了嗎,他真的不要她了嗎?
季帆極緩極緩地拉開她的手,這樣一個動作彷佛宣判了結束一樣,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在剎那間被抽離,她跌坐在地板上,將自己的臉埋在雙掌上,開始嚶嚶嚀嚀地哭了起來,「嗚,季帆,你是混蛋、你是騙子,大騙子。」
斷斷續續的話語悶悶地從雙掌間傳來,帶着女人難以壓抑的悲傷,飄灑在偌大的空間,「說什麼只愛我一個人,說什麼永遠都不會拋下我,嗚嗚,根本就是騙人的……你要走就走好了,我才不稀罕,反正我性格古怪又不可愛,脾氣也壞,我就知道你說一直愛我、一直寵我,是不、不可能的,嗚……」
站在客廳中的季帆聽見女人似委屈又似賭氣的話語,既心疼又無奈,這個女人顛倒黑白的能力越來越強了,明明是她不愛他,巴不得他滾得越遠越好,現在倒成了他是混蛋、他是騙子。
「為什麼不再給我一次機會聽我把話說完,我有好多好多話還沒對你講,季帆,我不想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為什麼不要我離開?」又低又輕的聲音飄來。
顧敏一愣了一下,但轉念又想,他都已經出去了,連開門聲都沒有,怎麼可能回來了,索性什麼也不顧,逕自說著那些從未說出來的話語,「因為我愛你,季帆,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為什麼這些話從來都不讓我知道?」
「我怕……」話一出口,顧敏一直覺不對,抬頭果然看見那個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她覺得自己狼狽如小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敏一,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季帆不答反問,索性蹲在她面前,問得無比認真,「是怕我不夠愛你還是你怕自己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
「不是,不是這樣的。」顧敏一搖搖頭,淚落得更凶了,「是因為太愛了,所以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背叛,因為太愛了,所以更加害怕失去,害怕你有一天不再是我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麼樣。
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也許還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簡直要瘋掉了,我恨不得殺了你,卻又捨不得,最後才會口不擇言地出口傷害你、打你……」
她邊說邊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啞了,可她還是想將自己從未說過的話一次說出來,怕自己不說出來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就是個自私又霸道的女人,心眼還很小,所以我要的愛是全心全意、是一心一意,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覺得害怕,我怎麼敢去要求你的愛。
我以為如果我們只是床伴的關係,就算你厭倦了、離開了,這樣也許我可以不用那麼痛,但根本就不行,不管我怎麼催眠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改變我早就愛上你的事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只是我膽小得不敢承認而已……」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可抱着他卻又是讓她如此的安心,這教她如何放得了手。
放不了手的又何止她一個人,如果可以那麼輕易地放手,那他也許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她的話在他心裏盪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無法平靜。長久以來他想到的都是怎樣得到她的心,卻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她內心的想法,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才會不安,她也會,可他卻沒有顧慮她的感受,只一味地責怪她不信任自己,責怪她沒有好好看待兩人的關係。
但其實如果他不是被憤怒沖昏頭的話,也許就可以知道她原來說的是氣話了,而不是把那些當成她的真心話。
「顧敏一,你真的愛我嗎?」她的手很涼,他亦然,可這樣兩隻手覆在一起后竟又是那麼的溫暖,良久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真的不希望我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