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嗨!花花,你還記得我嗎?
“蘇爺!您真會做廣告!”
葉暉哭笑不得道,世界上說話是有時間限制的,蘇藹的小廣告夾雜在罵戰之中,居然還有人直接接了話頭。
飛魚丸多少一顆。
蘇藹和對方開始了密聊,葉暉繼續世界上蹦躂,歪歪里乘風客拍完了最後的裝備,咳了一聲。
“玄晶還在地上,全部人自殺,復活回營地,誰最後拍到了誰再傳送進來摸。”
世界上吵得熱鬧,團隊裏安靜得很,只是歪歪里時不時“叮”的提示音,顯示出頻道里的熱鬧。
蘇藹自己沒興趣做橙武,葉暉雖然想但是一摸自己的兜,也歇了拍玄晶的心思。
看到飲水機里的水快不夠了,葉暉在團隊打字。
葉輝:團長,我去抬水,要點時間,等下發工資我的工資讓“雲中君”幫我領,謝謝。
刷屏三次,乘風客應了一聲,葉暉站起身來。
“蘇爺,沒水了,我去抗一桶水上來,水票你收哪了?”
蘇藹挪了下凳子,慢慢站起身來,右腳輕輕挪到一邊,自己坐在另外一個椅子上,彎腰從最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筆記本。
打開來,本子第一頁夾着一版蓋了學校印章的藍色水票。每年開學都算在學費里的桶裝水憑票去一樓傳達室領取。
“辛苦了。”
蘇藹裁下一張票,遞給葉暉,看對方穿着薄毛衣拖鞋就往外跑,又喊了一句:“換雙鞋,剛才我上樓看到他們拖了地,有點滑。”
葉暉嗯了一聲,跑回來換上跑鞋,伸手拿起空掉的水桶開門出去了。
蘇藹和人談話結束,戴起耳麥聽了下歪歪里還在出價,悄悄密聊團長。
雲中君:團長你好,我去洗下飲水機缸子,會儘快回來。
蘇藹剛放下耳麥,對方發來一個親親的表情,還有帶着波浪號的好的兩個字。
條件反射一般,蘇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角色:帥氣英俊的道長,成男,八號臉。
對方那個親親應該是打錯了吧!
他如是想,起身慢慢走向飲水機。
天氣驟變,腳踝不可避免地酸痛了起來,但是蘇藹仍舊堅持每天緩慢步行鍛煉,喝熱水,泡腳,以保護自己的右腳。
慢慢地拿着飲水機水箱到洗手間,擰開熱水籠頭,熟練洗刷着,蘇藹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洗刷乾淨,順便將洗臉台整理了一下,蘇藹將陽台上洗衣機里的被套取出來晾好,又慢慢走回位置上坐着。
歪歪里拍賣已經到了白熱化,這顆化玉玄晶被乘風客和天策T拍到了七十萬。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網絡問題,天策T掉線了,只能打開麥克風一邊喊價格一邊解釋自己正在登陸。
天策T是成男,一身南皇T裝,灰鬚鬚挺翹筆直,一開麥結果是個聲音甜美的妹子。
“哇,天策T居然是妹子!劍純你不如高抬貴手吧。”
歪歪里不知道是誰起鬨道,團隊裏一水的流口水表情,乘風客“呵呵”笑了一聲,立馬團里刷過一片花心的表情。
“但我也想要玄晶啊。”乘風客的聲音非常好聽,洪亮有磁性,用流行的說法,便是聽了能讓人耳朵懷孕。
蘇藹“呸”了一聲,低頭雙開起自己另外一個號——自己很早開始玩的第一個號,也是自己內心深處最喜歡的號,蘇白糖,一個劍茗黑白套外觀的成男萬花。
他上這個號還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原本是想開個幫會殺豬,等葉暉抗水回來了,兩個人一起殺掉。一登入遊戲,就被密聊刷了屏。
嗨,你還在玩嗎?
嗨,你還記得我嗎?
一劍凌霜。
蘇藹輕輕念着這個名字,打開了萬花號的好友,一看之下忍不住愣住。
一劍凌霜,名字看起來仙氣飄飄,結果卻是個天策。
蘇白糖不超過三十個的好友里,一劍凌霜是唯一亮起的那個。
蘇藹有些發獃。
如果沒記錯的話,一劍凌霜很早就A了,在他的號臭名昭著之前,那個應該是他本人的人就A了。現在出現的這個,會是他本人么?
密聊聲響起,蘇藹有幾分期待地低頭。
一劍凌霜:花花,終於看到你了。還記得我嗎?
蘇白糖:哦,那個A掉的軍爺?本人?
一劍凌霜:#酷,是的。老夫沉寂三十載,今日又重來,花花,想我嗎?
蘇白糖:……
蘇藹翻了個白眼,把號切回道長號,團隊裏在嘩嘩地刷屏,歪歪里乘風客正在倒數。
“天策,最後10秒考慮,我倒數了。”
天策T“哇”一聲:“你倒數吧,把我賣了也湊不齊了——”
妹子嗚咽了一聲,立馬關了麥,乘風客一邊說話,一邊打字,速度快得歪歪里每個人都聽了個清楚。
“那,玄晶就是我的了。最後是八十萬金幣。”
蘇藹伸手喝了口溫熱的水,又切了遊戲屏幕。
果不其然,花哥這邊已經被密聊刷了屏。
一劍凌霜:花花,我回來玩一個月了,沒想到還能看到以前的熟人。
一劍凌霜:花花,之前發生了一些事情,你沒有刪我好友也沒說不認識我么?
一劍凌霜:花花,其實我……
蘇白糖:你不是那樣的人。
蘇藹點擊發送之後,看着遊戲屏幕,開始恍神。
他玩這個遊戲玩了快三年了,除了自己的大學同學室友葉暉,認識最久的,就是這個天策。
2009年,劍網三公測,蘇藹帶着行李姍姍來遲到學校報道,已經是軍訓開始的第三天。
他抱着書包倚在中文系主任辦公室的門邊,聽自己的大堂哥和系主任輕聲說話。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在解釋自己為什麼晚到學校,還會拿出一堆醫院的證明,以及——
蘇藹稍微抬起頭來,果然看到系主任臉色有點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太過直接,對方也看了自己一眼。
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衝著蘇藹笑了一下。
“沒事,交給我們吧,請放心。蘇同學的成績也是非常優秀的,體育課這些呢我們會具體安排,其他一些考勤也會從實際出發,學校也要以人為本嘛。”
蘇藹低下頭,右手摸着自己的膝蓋,一點一點用力,褲子被揪成一團。
“住宿問題呢也不要擔心,剛好我們還有一個同學。我們可以安排他們兩個住在一起,就我們後邊那棟前年修的宿舍樓,四人間的。他們兩個住。”
系主任笑聲爽朗,蘇藹忍不住抬起頭,看他指着地窗外。
看起來簇新的宿舍樓,有陽台,還有窗帘。
蘇藹的堂兄蘇睿衝著系主任道謝,對方拿起電話撥打,說了句什麼。
不多久,有人敲門,一個年輕地,臉頰肉嘟嘟的眼鏡青年推開門。衝著系主任一笑,轉頭看着蘇藹。
“蘇主任,這個就是新同學么?”
和蘇藹同名的系主任笑容親切:“對對,小陳啊,他也是我們中文系大一的新生,這個呢是他的哥哥,蘇睿。你帶着蘇同學還有他親屬去一下12棟,1281那間。”
小陳臉色稍微變了一下,蘇藹低下頭,手抱着書包,又緊了一點。
“蘇藹同學是吧,請跟我來。”
蘇睿走到蘇藹身邊,伸出手:“通知書給我吧,還有身份證,我給你去註冊。你和輔導員先去宿舍,東西等我來整理。”
蘇藹不吭聲,只把書包打開,拿出一個大信封:“通知書和身份證,都在裏面了。”
蘇睿一手接過,一手在他頭上摸了摸。轉身向著綜合辦公樓走去。
陳輔導員帶着蘇藹慢慢往宿舍樓走,對方走得很慢,完全在配合蘇藹一瘸一拐的步調。
蘇藹走了一段,只覺得眼前有些發黑,陳輔導員伸手扶住他。
“蘇同學還好吧?”
“謝謝,今天有點暈車。”蘇藹笑笑,並不願意示弱於人前。不遠處,新生們穿着綠色的迷彩服,站在烈日下接受着鍛煉。
而他因為是一個腿瘸的第三性,可以不參加訓練,可以享受單獨的住宿。
大約在二十年前,國外一起男性生子的案例出現后,一些和一般男性不同的“男性”逐漸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們無論國籍、人種,出現了一種介於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性特徵。
外表看起來是較為柔弱或者瘦弱的男性,卻有女性的生殖能力,也許並不突出,但生殖能力卻是存在的。
他們被定義為第三性,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下男女夫妻會生下第三性的孩子,只能在孩子十二歲的時候鑒別染色體才能判斷。
蘇藹就是一個第三性,沒爹沒媽,只有兩個堂兄,還有一個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掐死他的伯母。
他貧瘠的記憶里,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小縣城,一個不停咳嗽的老男人,還有抱着自己默默流淚的婦女。
那是他的養父母。
根據蘇藹那對雙胞胎堂兄的說法,他很小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走,八歲的時候才找了回來。他的找回還是機緣巧合。他的養父重病,養母帶着他到省會,結果出了車禍,一大一小一起被送到蘇家兄弟看病的醫院,人仰馬翻中因為背上的一塊胎記被認了出來。
蘇藹的養母車禍當場死亡,養父最終也因為肺癌死去,小蘇藹的腳傷似乎是耽誤了傷情,傷到了筋腱,腳踝部位的肌肉萎縮,導致他再也不能肆意奔跑。
而當他被查出來是個第三性的時候,世界將他僅有的一些窗戶,關得只剩下最後一扇。
雖然聯合國人權組織呼籲,以及大部分國家也已經立法保護維護第三性的權益,但終究不能讓每個人都能接受。
不是黑,也不是白,和普通人不同的存在,還是少接觸的好。
一般人們對於第三性大多保持着這種不冷不熱的疏離。
對蘇藹來說,也許這樣最好。與其恨到骨子裏,不如漠視他。
讓他自己安靜地生長在角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