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14.醉酒事
浮望站在小院門口,一路上心中翻湧的暴戾之氣,就像遇水的火苗,噗嗤熄滅,只冒出一股苦澀的青煙。
他很久沒有來過這裏,就像他下意識的想要遺忘舒魚,這個曾經給他帶來美好和痛苦記憶的‘家’,也被他遺忘了。
在舒魚死去的第二個十年,他獨自一人住在這裏,看日升月落,花開花謝,春來秋往,一年又一年。明明清楚的知道舒魚已經不會再回來,卻總抱着一絲奢望,日日在這裏等着,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度日如年,疏忽就是百年千年,足夠一人等到白頭,徹底絕望。
“浮望。”幾乎趴到桌子底下睡的醉鬼轉頭看到門口站着的浮望,開心的喊了一聲,想要站起來,咚的一聲撞到了桌子,抱着腦袋又坐回去。
浮望提步走進院子,踩在這座後來被他封閉再也不想來的院子裏,黑色的衣擺卷過路邊的低垂的花木枝條。
舒魚已經慢騰騰的再次扶着桌子站起來了,將空酒罈子往桌子上一放,指着浮望就字正腔圓鏗鏘有力的吐出一個字:“壞!”
浮望腳步一頓,把目光從那個略有些眼熟的酒罈子上移到舒魚抹了胭脂似得臉頰上。很明顯,她喝醉了,不然怎麼會抱怨他壞。她自個兒說完那個字,還打了個迫不及待的酒嗝,身子晃了晃。
浮望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子搖搖擺擺,見她終於站穩了,又去看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些小委屈,紅紅的,之前大概哭過了。他剛想上前,又聽舒魚張口說:“黑不溜秋。”
低頭看自己一身黑衣,浮望哦了一聲,聲音溫柔:“小魚不喜歡我穿黑衣?”
舒魚點點頭,“穿黑衣像BOSS。”說完她又搖搖頭,“可是你本來就是BOSS。”
浮望:“嗯?”
舒魚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浮望那點疑問也就沒辦法解答了。舒魚踉蹌的往前走了一幾步,一把抱住浮望……旁邊的柱子,委屈的質問:“你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柱子不會回答她,只有微微張開雙手卻沒有接到她的浮望會回答她,但接了個空的浮望也不想回答他了,就這麼看着她抱着個柱子反覆問:“你怎麼不喜歡我了?七年之癢?不對不對,是千年之癢?果然是異地戀沒有好結果嗎?每天都忙忙忙,什麼你說你要加班?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看你怎麼變成了這麼冷硬的一個人!”
她伸手錶情帶點悲憤的敲敲柱子說:“硬邦邦的,說好的暖男呢?升級了怎麼還不好用了呢?”
“你看,連嘴都沒有了!這下我怎麼親你啊!”舒魚在柱子上摸啊摸,又打了個嗝。
浮望站在她身後,把她從柱子上撕下來,抱在懷裏,拉着自己的手按在自己的唇上,“在這裏。”
“哦。”舒魚感覺手摸到個軟軟的東西,忍不住揪了揪,點頭煞有介事的說:“解凍了啊!”
“那解凍了你還喜不喜歡我啊?”她又問。
“小魚覺得呢?”浮望抱着她,輕咬了咬她的手指。
“你肯定不喜歡我了!”舒魚又哭了兩聲。
浮望聞言點頭,“那我就不喜歡你了。”
舒魚這回不是假哭了,是真哭,真哭起來是不出聲的,只掉眼淚,憋得可憐兮兮的。浮望抬起她的下巴,又被她拍掉手,低着頭不給他看。浮望似乎嘆息了一聲,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來,微微抬頭剛好看見她的表情。
一滴淚砸在他臉頰上,浮望坐在椅子上,把舒魚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低頭輕聲說:“這麼傷心?你以為哭兩聲,我就會心軟了。”
舒魚眼淚掉的更厲害,讓他擦都擦不及,看着可憐可愛極了。醉的這麼迷迷糊糊的,還因為他幾句話就哭成這樣,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欺負她,可是稍稍戳一戳就這麼可憐,讓人沒法做出更過分的事情。浮望最後只好將她抱得緊了緊,去吻她的眼睛。
“我輸了,我說謊,我還愛着你。”
舒魚細細的哭聲停下,瞪着個紅眼睛看他,有些不敢置信,“我還沒放大招呢!”
“大招?”感情她覺得他是太容易妥協?浮望緩緩問道。
舒魚還點頭,伸出手指給他數,“一哭二鬧三上吊。”
浮望笑了,很和善,“那我收回剛才那些話,小魚你可以繼續。”
“不不不!我不要!”舒魚使勁搖頭,突然看見牆角一叢紫藍色花朵,頓時眼睛一亮,一個咕嚕從浮望膝上滾下來,拉着他就往那邊走。好不容易七扭八扭的走到了那叢花面前,舒魚揪了一朵就往浮望嘴裏塞。
“星辰花,我種的!吃了之後就不能反悔了!”
把舒魚捅向他鼻子的手往下撥了撥,將那花含進嘴裏,浮望說:“這是我種的。”
說完他低頭把嘴裏的花哺給舒魚,“所以,應該是小魚吃。小魚吃花,我吃小魚就夠了。”
舒魚的臉皺成了一團,苦瓜似得,一把將浮望的臉推開,她捂着嘴含糊道:“好苦,好難吃,比中藥還苦。”
浮望又貼上去磨蹭她的唇,哄到:“吞下去,不許吐出來。”
舒魚果然就擰着眉咽下了嘴裏的花,浮望見狀才再次和緩了神情,抱着她親昵。咬破自己的舌尖探進舒魚嘴裏,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開,舒魚顧不得那苦味了,攬着浮望想要更多。直到嘴裏的苦味完全褪去,舒魚才放開浮望。
“不能反悔了!”
浮望笑了笑,突然問:“小魚,你想回家嗎?”
舒魚毫不猶豫的回答:“想啊!我爸媽還在等着我回去呢!”
“所以,你有一天會離開我?”浮望捏了捏她的耳垂,聲音漸低。舒魚毫無所覺,坦然的搖搖頭:“雖然我想回家,但我也不會離開你的,而且我根本回不去,死都死不回去了,還能怎麼回去啊。”
浮望若有所思,又問:“那小魚的家在哪裏呢?”
舒魚眨眨眼睛,突然一嗓子唱了出來,“我的家在黃土高坡喔哦~~”
不遠處水池裏的小紅魚躍出水面,水花四濺,也不知道是在配合她還是在抗議唱的難聽。浮望愣了愣,表情不變道:“黃土高坡?”
舒魚又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啊~~”
“東北?松花江?”
舒魚再唱:“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
“中國?”
“快使用雙節棍!討厭啦~”
“……”
浮望覺得,他大概現在是問不出來的。而且,小魚每次一喝醉,和平常真的是判若兩人。舒魚還想再唱,被浮望堵住唇,好一會兒放開她后,浮望攬着她說:“小魚,不要試圖離開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你不會想看到那種事發生的。”
“想看!”醉魚立馬又拆台了,但浮望剛一挑眉,就聽舒魚加了個詞,“想看,狐狸!”
“我要看狐狸,我要耳朵我要尾巴~給我看~給我看~大魚~我要看~”被她摟着脖子又叫又跳,浮望揉了揉額頭,決定現在還是不要和她說正經事。但是她究竟是怎麼跳到狐狸上面去的?
就在稍稍愣神的這麼一會兒,浮望察覺自己的衣擺被舒魚拉起來了,一隻手在他屁股後面摸來摸去,“咦尾巴呢?你把尾巴藏到哪裏去了?”剛按住舒魚胡來的右手,浮望的腦袋又陷落了,舒魚跳起來扒在他的腦袋上,拉開頭髮找耳朵。
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被舒魚驟然這麼一壓,脖子鐵定已經斷掉了。浮望沉默了一會兒后,把舒魚撕下來放到一邊,脾氣頗好的回答:“我不會,已經沒有尾巴和耳朵了。”
“騙人。”
“沒騙你。”
“我知道了,肯定是掉了,我去給你找回來。”舒魚轉身就往外走,浮望跟在她身後,扶住她差點栽進花叢里的身子,及時把她從水池邊上拉了回來,就這麼在院子裏迂迴的轉了一圈才艱難的找到了大門,舒魚往外走,摸到了小院旁邊那叢曇霧花林里。
然後她指着枝頭上兩朵大紅花得意的笑了,“你看,你的耳朵不在這裏嗎。”說完她摘了花,往浮望腦袋上插。浮望退了一步,見舒魚醉醺醺的往一邊倒,只好上前扶住他,被舒魚趁機把花別到了他耳朵上,一邊一朵大紅花,至俗至雅魔王。
浮望面無表情,舒魚從他懷裏睜開,忙碌的折了一根花枝,繞到他後面掀他的外套,眼看都要拔褲子了,浮望按住她的手,從外袍里拉出來。然後他腦袋上長出了毛茸茸的耳朵,一條大尾巴也從衣服里露出來。
舒魚把手裏的花枝一丟,歡呼着抱住了他垂在身後的尾巴。喝醉的人是不知道輕重的,所以浮望倒抽了一口涼氣后,看着自己毛毛亂七八糟的尾巴,一把抱住舒魚往曇霧花林深處滾去。
“唔唔,尾巴!”
“小魚要尾巴?好,給你。”
過了一會兒
“嗯?不不,不要,不要尾巴~”
“呵~”
——舒魚從床上坐起來,緩緩記起了之前的事。在花林里滾來滾去,被尾巴這樣那樣這個且不說,那種污力滔天的事還是和諧掉比較好。
之前那些……以後她要是和浮望吵架或者不高興了,直接喝醉就行了,不僅能解決問題還能出氣。喝醉的那傢伙沒臉沒皮還不心軟,用哭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這麼一想她竟然覺得本體好沒用。
身後忽然覆上了一具溫熱的身體,舒魚被抱進懷裏,一個微帶黯啞的磁性聲音在耳邊響起:“小魚,等我奪取了天運國所有的氣運,有了徹底打破此間天道桎梏的能力,我帶你回家,可好?”
“回家?”舒魚一愣。
“回小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