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怎麼辦?”他直視着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她嘟起小嘴。他好過分,怎麼可以這樣逼她?
“沒有我在身邊,你不會想我嗎?”他說話的語氣又變了,變得低啞渾厚,是她最無法抗拒的一種,存心誘惑她屈服。
“其實我好像也很久沒出國玩了。”她的音量小到像是講給螞蟻聽,心底幾乎已經投降了。
“是啊!你可以盡情地玩,而且我會提供你所有的需求,就算你不工作也無妨。”張澈是個很大方的男人,他所有的財產都能任由她揮霍、花費。
“不要,我會繼續工作。”她堅決地回應。踏出學校之後,她就沒有當過米蟲,更何況她四肢健全,又有一技之長,才不想整天無所事事呢!“出版社那邊,用電子信箱聯絡就可以了,我不會讓你養的。”
“嗯哼。”他瞭然地點點頭,“聽起來是沒問題了,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張澈,你真的很討厭。”她嬌嗔地掄拳揍他,卻怎麼也想不透,明明是個連成語都不太會用的韓國人,為什麼總是可以輕輕鬆鬆地說服她?
明明是回祖國,張澈卻顯得很沒有安全感,在飛機上時,趁着她睡覺,偷偷地將一隻名牌手環戴在她的右手腕上,這是一對情侶首飾,他也有一隻,樣式別緻,且在手環內側刻有彼此的名字,彷彿像這樣套牢她才能令他感覺踏實。
杜若琳拉着皮箱進入他的別墅,雖然空間寬敞到誇張,一塵不染的乾淨也着實令她有點壓力,所幸房間裏的那張大床真的不是蓋的,她幾乎是躺上去之後,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呼……呼……呼……”
柳眉微微抽動兩下,睡夢間,彷彿有什麼聲音干擾着她。
“不……呼……呼……呼……”
忽然,她睜開雙眸,坐起身,俯望着身旁的他。“澈?”
“呼……”張澈沒有醒來,薄唇半掀着,卻並非在說夢話,氣息激烈、粗喘,滿頭大汗,雙手抓緊棉被,彷彿正承受着某種劇烈的痛苦。
“澈,你醒醒。”她憂心地搖動他的手臂,看見他張開眼,驚醒過來,不禁嚇了一跳,“你還好嗎?是不是做惡夢了?”
“我……”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干到發痛。
“你等我一下。”
她立刻跳下床,奔進廚房,倒了杯水,很快的回來,溫柔地喂他啜飲,感覺他的情緒緩和了些,才將杯子放在床頭。
“好點了嗎?”
“嗯,謝謝你把我叫醒。”他忍不住伸手擁抱她,不然他不知道還要在那悲傷的夢裏沉浸多久。
“你從以前就常做惡夢嗎?”她安撫孩子似地輕拍着他的背脊,儘管這副身體很強壯厚實,此刻卻讓她覺得好脆弱。
“嗯,只有在台灣的時候不會。”
她納悶地看着他,“你怎麼跟人家相反?一般人應該是回到自己的國家才會睡得安穩吧?”
“台灣也是我的家,你忘記了嗎?我的體內有一半是台灣人的血液。”老是喊他韓國人,其實他更希望自己能夠在台灣紮根永遠都不要離開。
“也是啦!”
“抱歉,吵醒你了,我們繼續睡吧!”他拉着她在床上躺好,卻緊握着她的小手,這樣才能夠安心。
剛才是因為搭飛機很累,才能輕鬆地入睡,現在她卻沒了睡意。“張澈……”
“怎麼了?”一片黑暗中,他說話的聲音更加迷人。
“我有點緊張耶!明天就要見你母親了。”她猜想他母親肯定是個貴婦人,不知道像她這種小家碧玉能否入得了她的眼?
“你只是陪我來韓國,不用理會我母親,就算她跟你說了什麼,都當作沒聽見好了。”若非出這種意外,他完全不像讓她們見面。
“呃……我又不是聾子。”
“傻瓜!”他輕輕捏了下她的手,“人有時候就是要裝聾作啞。”
“也對啦!而且我只會一點點韓文,你母親總不可能跟我用英文交談吧?”所以她應該只要露出笑容應付就可以了吧?
“若琳,我母親的中文說得很好。”她這迷糊蛋,又忘記他父親是台灣人了嗎?
“那更好啊!我放心了大半。”
“不好,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
張澈突然拉高棉被,蓋住兩人,打斷她的問題。
“先不要問,明天再說吧!”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事實,不想太早讓她知道自己的母親絕非她想像中的好人,即使瞞得了今晚,也瞞不過明日,他仍想多拖延這一點點的時間,至少今晚她能夠睡得安穩一些。
身為張澈的母親,張藝秀在韓國的地位同樣不可小覷,秘書封鎖了所有的消息,連張澈與杜若琳也是遮遮掩掩地進入醫院,深怕被外人瞧出端倪。
“我好緊張喔!”被握住的掌心滲出冷汗,杜若琳望着在前方帶路的秘書,一顆心難以平靜。
“別怕,有我在。”張澈的臉部線條緊繃,好像面臨大敵,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輕易地放開她的手。
然而他的冷靜只到這裏為止,一進入病房,看見身穿白袍的張藝秀坐在床沿,容光煥發,便明白這一切是個騙局,當下表情更難看,隨時可能揮拳揍人。
“兒子,好久不見。”張藝秀露出溫婉的微笑,她知道她的兒子很聰明,然而,謊言被拆穿了又如何?“旁邊這位小姐是?”
“張藝秀女士,你好。”杜若琳略顯笨拙地開口,想要上前與她握手,小手卻被他緊扣着,無法動彈。
“既然你沒事,那我們走了。”像是連呼吸一個空間裏的空氣都感到厭惡,他轉身欲走。
突然,張藝秀彎腰咳嗽。
杜若琳罔顧張澈冷漠的神情,擺脫他的箝制,衝過去,輕輕拍撫她的背部,“伯母,你要不要躺一下?”
她沒想到這對母子的關係淡漠至此,可是長輩的身體不舒服,就這樣走開,未免太無情了。
“謝謝你,我還可以。”張藝秀笑着握住杜若琳的柔荑,乘機打量她。
“你是澈的女朋友,對嗎?”
杜若琳感覺羞赧,緩慢地頷首。
“長得好標緻,難怪他一路追隨你到台灣。”
“呃……沒有啦!我沒有那麼厲害。”好尷尬,杜若琳哪還敢點頭,甚至連與張藝秀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伯母,你比較漂亮啦!”
“呵呵……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張藝秀很懂得收攏人心,一下子就摸透了杜若琳的善良,原本還以為會是個厲害的角色,看來是她多慮了。“若琳,你願意跟澈一起留在韓國嗎?”
“啊?這個……”沒想到張藝秀如此單刀直入,杜若琳有點回答不出來。
“我知道你的家人在台灣,可是我就張澈這麼一個兒子,我會很想念他,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
“你就少說點吧!”張澈出聲打斷母親的洗腦攻勢,哀兵政策對若琳或許有效,但是他看多了,也看膩了。“你根本沒生病,使出這種小伎倆就想把我留在韓國?笑話!”
張藝秀難過地咬住下唇,像是不敢反抗他。
“張澈,你說話不可以這個樣子。”正義感使然,杜若琳責備道:“人都住院了,怎麼還會是裝病呢?”
“住院算什麼?我還看過更誇張的演技呢!”張澈冷笑,“我跟這位高貴的張藝秀女士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上次為什麼會碰頭呢?喔,我想起來了,因為我的巡迴演奏會慶功宴,這位女士巴不得憑着我沾點光彩,大談育兒經,但是又多少人知道她根本沒有盡過養育責任?”
“不是這樣的,因為那些記者問,我才會……對不起,澈,我不曉得你會這麼介意,我也很想多花點時間陪你,但是……”
“別再演了,我看得好膩。”張澈不屑地說,握住杜若琳的手,想要儘快離開,沒想到她竟然揮開他的手。“若琳?”
“跟伯母說對不起。”杜若琳氣到臉都漲紅了。張澈這傢伙,說話怎麼這麼惡毒?還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簡直欠揍到極點。“你得為你剛才對伯母的態度道歉。”
“我不要。”張澈也很有個性,完全沒有妥協的餘地。
“你這個豬頭!我實在是……”她很想罵人,然而行雲流水的寫作功力在這一刻卻無法發揮,變得拙劣無用。
“我才要奉勸你,如果你想回台灣的話,就別被那種小伎倆騙倒。”有一就有二,他母親就是這種得寸進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