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再相逢》 207 ——結局篇8
當天晚上,管止深手臂懷裏抱著兒子,在晚餐時向自己的家人宣佈,阿年再一次懷孕了。
阿年微笑,既然決定要生下來了,就得開心點的對吧。
桌子上的人,方雲,管爺爺,放放,無一例外都是一臉興奮地說“太好了!這又是咱們管家的喜事一件!頭一胎是個男孩兒,別家的人都不知道多羨慕咱們管家,阿年呀,這第二胎對咱們家來說,男孩兒女孩兒都好,別有壓力。恧”
“我知道。”阿年附和。
她覺得,這一家人的話怎麼跟背台詞一樣的那麼齊,不免讓她有點懷疑溲。
“阿年,上班如果累就再請個長假,你不好意思跟領導張口那就讓止深去幫你請。還有,想吃什麼千萬別忍着不說……”
“上班不累,我先上着吧。”阿年說。婆婆的這些話中可以聽出,阿年覺得自己再一次的成了家裏人重點照顧的懷孕戶。
爺爺眼角皺紋笑的更加深了,說這輩子沒白活,先看到了曾孫出生,再支撐着活上一年,還能看到另一個出生。
忽然阿年覺的,留下第二個孩子是對的。
20:00左右,阿年和管止深一起上樓休息,原本是他抱着已經在打瞌睡的兒子,後來阿年接過在懷裏,小東西聞着媽媽身上的味道,倍覺心安,就閉上眼睛小手隔着衣服摸着媽媽的胸睡了,阿年小心地往上走,管止深跟在阿年身後,阿年輕輕按在阿年的肩上,照顧着抱他兒子睡覺的老婆。
小東西睡前不鬧不哭,方雲總誇,說我這小孫子真是省事兒。阿年把兒子輕放在嬰兒床里,小東西動了一下,就睡著了。阿年在嬰兒床前親了一下兒子的小臉兒,對管止深說:“兒子長得很好看,尤其是跟你一樣雙眼皮痕迹很深。”
管止深雙臂撐在嬰兒床上,盯着自己兒子看,怎麼也看不夠的看,胸膛里圈着阿年,他俯身嘴唇吻在了阿年的髮絲上:“兒子長得太像我了,前幾天媽拿出我小時候滿10個月的照片,很模糊,不過看着跟兒子近乎一樣。”
“下一個像你。”他吻了一下她的側臉,閉上眼睛。
阿年坐在兒子的嬰兒床前久久沒動,看着小東西睡得那麼香甜,直到他閉着眼睛把嘴唇從她的側臉轉移到了她的脖頸,吻的她脖頸肌膚上一片潮熱……
……
沒有誰是可以一直萬事不用擔心的。
阿年也一樣。
在她懷孕4個月的時候,管止深病了,由一場嚴重感冒引起的發燒,管止深的肺部感染本就沒有徹底治療,他始終不配合,只說沒事。這一次發燒他在家休息了兩天,第三天早上他起床下樓,扶着樓梯扶手突然倒地,當時是近乎休克的一個狀態,阿年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處。
方雲被兒子嚇哭,急忙送來自家醫院,專科醫生為他做了一系列的檢查,解說,管止深這是由肺部感染引起的肺炎合併症,情況嚴重,的確是會休克。
管止深醒了過來,仍舊發燒。
方雲心疼兒子,不敢說重話,打小就沒對兒子說過任何重話。見兒媳婦是生氣的樣子,方雲也不說什麼,兒媳婦生氣就對了!方雲要接過阿年懷裏的孫子:“來,到奶奶這兒來。”
“去奶奶那,乖點兒。”阿年親了兒子一口,知道兒子聽不懂,只知道伸着小手抓人,她把孩子給了婆婆。
方雲抱着孩子出去。
小東西已經11個月多了,愈發可愛。
管止深說:“阿年,放心……一定沒事,這不是已經醒了過來。”
“難道你認為你說這句話時的力氣,還和以前一樣?”阿年看着他言辭頗為犀利地說,眼睛裏濃濃的一層薄霧。
管止深閉上眼睛,伸出一隻手,攥緊了阿年的手。
阿年感覺到,他的手心是燙人的,甚至幻覺他燙的她皮膚都有點兒疼。
“這回你要住院治療嗎?還說身體沒事嗎?”阿年哭了出來。
管止深不敢怎麼碰阿年,阿年懷孕4個月了,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安慰她:“對不起,再也不會了。”
他說:“早上倒地的瞬間,感覺彷彿走過了生與死的邊緣。”
“生與死的邊緣,這中間是萬丈深淵,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絕無生還的可能了。”阿年抽泣着看他說:“你想過沒有,你如果有事我和孩
子們怎麼辦,兒子沒了爸爸他會一直孤獨着長大!我還懷着第二個,第二個還沒見過爸爸……”
管止深緩慢地起身,頭暈目眩,發燙的手心捧住阿年的臉頰,額頭抵着阿年的額頭,聲音還很虛弱地說:“阿年,我知道錯了,會安靜配合治療。知道倒下的感覺,一瞬間以為再也看不到你和孩子了,沒有了家,變成了孤魂一條,擔心誰來替我照顧你們,愛你們,一定會戒煙,一根不抽。別眼淚汪汪的,我真心疼你啊。”
22歲嫁給他的阿年,他寵着,24歲的阿年,他心疼,懂事了更加心疼。
他蹭着阿年的脖頸,道歉:“對不起,阿年,對不起……”
“眼淚汪汪也是被你氣的!”阿年哭着捶了他一下,話里滿滿的原諒:“以後你別跟我說戒煙難了,生死邊緣上危險着,讓你戒什麼你都得戒,否則這輩子你就要戒世界戒家戒掉我和孩子們了,下輩子投胎別指望還能投成管止深了,說不定會投成阿貓阿狗,寵物市場上見了你我都故意不買。”
“買吧,讓阿貓阿狗陪著兒子玩兒,晚上幻化人形,繼續愛你。”他無力地開起玩笑。
阿年記不得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全都模糊,外婆去世時?南京那回?不太記得,無憂無慮的生活太多太多,覆蓋了哭的畫面。
自從認識了管止深,嫁給了管止深,這個過程里阿年一直生活在幸福當中,有婆婆和王媽照顧着一家人的生活起居,有時細緻到每一餐的營養攝入都會計算,大事情上,管止深給她拿主意,雜誌社單位裏面,即使夠努力了難免也會犯下錯誤,阿年比較看得開,不會要求自己十全十美,因為人們根本做不到十全十美那樣,有着一個半個的缺點,才是真實的人,不會神一樣存在。
管止深也如此,只是他的缺點比別人少一些,但並不是沒有。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才體會得到他的好,他的不好,阿年不願意與人分享自己的平日生活,比如管止深對她的好,比如也會跟管止深吵架,因這因那,也許這就是百味的生活。
上一次她和管止深吵架,是在大街上。
那時她還沒有懷第二胎,有一次加班,之後領導安排了車送大家,阿年和鄭田被安排上了一輛,司機是同事,雜誌社的一個主管,大家都認識,這也是很普通的事。阿年下車的時候,主管很明顯的吃了阿年豆腐,手從阿年胸前滑過。
阿年能感覺的出來這個主管是故意的。
約了阿年晚上7點見面,早已等在市中心大廈前來接阿年的管止深親眼見到,他叼着一支煙大步走過來,主管看到,心虛地打了一個招呼,管止深卻上前一把狠狠揪起男主管的領子,從駕駛座硬是把人拽到了副駕駛這邊,扯下了車,不顧男主管疼的齜牙咧嘴,他語氣特別惡劣:“你什麼意思?”
管止深把人揍的皮青臉腫,根本攔不住,阿年拉着他時聞到,他身上一股酒味,是喝酒了。
阿年在雜誌社幹了幾個月,懂了很多,她讓管止深趕緊上車躲着圍觀的人,阿年是對他用喊的,否則管止深根本不聽。他指着那人說,我老婆的身體你都敢碰?要不要我把你扔到馬路中間送你一程!
把管止深安撫好,阿年也告訴了男主管:“你最好小心說話,不要惹了一身的麻煩,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的,誰錯了就是誰錯了,該道歉的道歉,但是你千萬不要說你絕對的對了,他揍你,你敢說你冤枉嗎?”
那件事情之後,阿年跟管止深起了爭執。
他是一個很穩重的人,很有分寸,可是酒精能使人失控,酒精甚至能主導善良的人去做最惡毒的事,多少人因酒誤事?多少人又因酒喪命?多少人因酒而走上一條條不能回頭又痛苦不堪的煎熬路?阿年不希望管止深也有這樣的一天。
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敢保證自己以後能怎麼樣,嚴重犯錯,或是健康,任何人中也包括管止深這樣的男人,包括比他更精明更厲害的男人們。——殺人犯曾經都不知道自己未來是個殺人犯。
在感情和佔有欲上,管止深跟許多的男人一樣,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因此他動了手,阿年是第一次看到管止深動手打人,他曾說他也當過兵的,玩笑地說,他是她的兵哥哥,的確,打架時他比一般的男人有力量,可以說是非常可怕。
可是,突然飛來的沙子你避免得了嗎?
不能以要求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人口眾多,性格上千奇百怪,變態的,下流的,等等……
阿年那一次對他說:“
他碰我了,回頭我可以打他一巴掌,雜誌社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不會反擊。這類明知冒險也堅持趁機佔人便宜的男人很多,相信也有別的女人遇到過的。管止深,你一定不要報復他,打一頓已經很慘了,他會知錯。”
阿年覺得,生活中難免會遇到這種噁心人的男人或是女人,這些人就像我們吃家常菜不小心吃到了一粒花椒,姜粒,蔥花,香菜,等等,每個人討厭的禁忌的不同。誰一不小心咀嚼到了,嘴裏被麻的辣的難受,可是能怎麼辦?吐了漱口就行,這個味道煩人一會兒也就過了,犯不着把所有的菜都倒掉永久不碰。既然要吃,要活着,那不喜愛又必須存在的某種調料,有一日一定會再咀嚼到,幸運一點,很少吃到,不幸運了,時常遭殃。
這是阿年印象深刻的一次和他爭吵,在大街上圍觀人群終於散開時。
有一些矛盾和爭吵,是單純的為了對方好,管止深愛阿年,呵護阿年,全心全意誰都看得到。阿年越來越關心他,緊張他,他是她的天和地,也是孩子的天和地,沒有了他,一整日過的沒有奔頭,有了孩子,阿年心理漸漸成熟,懂得家庭的重要性,懂得一個好丈夫是很偉大的存在。
阿年在幫人寫文章和故事時領悟到很多,夫妻爭吵並不可怕,若是為了愛對方而吵,那吵過的心裏也是甜蜜的。夫妻爭吵可怕的是,那些激烈的爭吵都不是為了愛彼此,而是為了愛別人,其中一個傷害夫妻整體裏的另外一個。
管止深暫時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工作,留院治療。
醫生對阿年說,肺是人身體的重要器/官之一,有一句“吸煙有害身體健康”這樣的話,但外行的人們常常以為是尼古丁損壞了肺,其實在人肺部的支氣管里,分佈着許多的毛刷子狀兒東西,這些毛刷子能起到凈化作用,過濾有害物質,而煙能讓這些毛刷子停止工作。例如管止深夏天在等一個紅燈,落下車窗,點上了一支煙,抽一支煙,那麼在他抽煙的這個時刻,他肺部的毛刷子就會停止工作,這時車的尾氣,空氣中的有害顆粒物,都會被他吸入,久而久之,肺部不同程度受損。如果嚴重,肺癌也會找上這樣的人。
管止深住院期間一支煙都別想抽了,方雲和王媽照顧着孩子,阿年身上懷着孩子,但也留在醫院裏整日的陪着他,工作的事,一個手提基本就解決了。
有一次,管止深睡着休息了,阿年和劉霖在病房裏聊天。
劉霖說,她希望李曉婉可以扶持方默川,兩個人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分開。
阿年問她,你和曉婉真的成為朋友了?
劉霖疑惑不解,問阿年,究竟要到一個什麼程度,才能說是一輩子能一直走下去,不反感不改變不嫉妒的朋友?
阿年無法回答。這沒有具體的答案,是類似於沒有一個固定公式可以解開問題的問題。
李曉婉痛苦,劉霖痛苦,阿年幫不上什麼忙,忽然想起陳世驤先生寫過的八個字“無人不冤,有情皆孽”,有情皆孽……。
在醫院裏陪着管止深的日子,一日復一日。
管止深住院,方雲經常在醫院裏,孩子有時抱來醫院阿年哄着,有時王媽和阿年舅媽在管家哄着,阿年懷着一個,也累不得,哄孩子也不好經常抱着,放在嬰兒床里,孩子一天一天在長,阿年怕兒子踢到肚子。
方雲在醫院這些天,管三數躲回家了,身體不好倒也是真的,被方默川和李曉婉爭執氣的,加上看着阿年生了兒子,差點急火攻心,小氣的人,自己平時思慮過多,過度消耗着自己的心和腦,身體哪會好。
兒子給管止深生完了,阿年沒有了壓力。以前的壓力也是來自於管家長輩們,有重男輕女觀念的老一輩人,比如爺爺還健在的,難免就會影響了家裏的其他人。
這一次,阿年做了檢查,想知道這一胎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方雲和管止深也都同意。無壓力一身輕,生倆男孩兒,管家的條件也養得起,供得起,只要長大不犯渾就沒事。但大家似乎都盼着女孩兒,一兒一女,多好。
聽到結果的阿年,回了病房。
管止深穿着一身病人服,依舊帥氣,只是五官消瘦了很多,被折磨的,室內陽光下他拉過阿年,大手直接從阿年的衣服下伸進去,輕輕撫摸着阿年的肚子問:“不要賣關子,我急死了,兒子?還是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