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門爪鬼
堪輿術,即相地術,俗稱“風水術”,是占相陽宅和陰宅的地形、環境、結構、坐向以測斷吉凶休咎的方術——
老爺爺屬於堪輿的玄空飛星派,但各流派之間經常相互竄派,為了門派發展的源遠流長,紛紛取長補短,往往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甚至一些門派還引進道藏的學術,其中茅山術的引進,使堪輿的各門派變得豐富多彩,甚至大多被世人看成奇人異士。隨着歲月的沉澱,在束縛中發展,在發展中束縛,很多保守門派形成世代單傳,一些重要口訣不再記載於書籍,而是採用口口相傳,今天的流派大多名存實亡,即使有傳人在世也是鳳毛麟角。
村東有一條河,依山而流,叫“富水河”,水流湍急,但流經一處拐彎處卻非常安靜,山頭長着兩棵孤零零的姊妹樹,當地人便叫“二樹山”,附近山峰起伏跌宕、綠樹蔥蔥,我給老爺爺在二樹山選擇了一處絕佳風水,深得“藏風聚氣,得水為上”的宗旨。
睡在老爺爺生前的炕頭,沒事的時候就消化那些書籍和口訣,這些東西不像練武功,一招一式都要練個三年五載。四兩撥千斤的秘密在於領悟和天賦,好在對着葫蘆畫瓢趣味無窮,所以我並沒有感覺出絲毫的枯燥和乏味。一晃一個月過去了,下午門外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說是鄰村的老鄉,姓劉,以前在附近幾個村聯合組建的鄉塾里當過老師,對老爺爺的那些奇聞軼事多少了解一些,這次主要請老爺子替自己消災避禍的。
我說你找的人是我的老爺爺,但人已經去世一個多月了。再說他活着的時候神志不清,早就不幫人處理這些事了。
來人一聽很是失望,本來以為找到了救命稻草,沒想到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他似乎很是不甘心地打聽道:“小夥子,打聽個事,要不是性命攸關的關口,我也不至於前來找你老爺爺——”頓了頓,覺得說多了也沒用,於是直奔主題說,“老爺子生前收過徒弟沒有?賴半仙了不得啊,總不能就這樣走了?”
我瞅了一眼這個曾經當過老師的中年人,面容消瘦,臉色蠟黃卻微微發青,天庭晦澀無光澤,兩腿無力,走兩步就打擺子,這種人陽虛陰重,最容易招惹那些不太乾淨的東西。本來想搪塞幾句快一點打發人家走人,但出於對老師這個職業的好感,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我沒正面回答,反而旁敲側擊問他說,你剛剛生了一場大病吧?晚上睡眠嚴重失衡——
中年人深鎖眉頭,要不是自持有點素養,估計該說我不懂事了,但隨即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聽話聽音,或許覺得我說的有點意思了。輕輕咳嗽一聲,提了一口氣說道,可不乍得,躺床上快半個月了,晚上老聽着門外有動靜,起先以為鄉鄰惡作劇,但我自信人緣極好,從來就沒得罪過誰。“嘎吱,嘎吱”的划門聲從三更到五更,根本就不敢睡,實在挺不住了就看大夫,村裡老中醫說再不想辦法正常睡眠,十天半個月肯定是熬不過去的,意思讓我準備後事啊。急病亂投醫,我就想着俺是不是中邪了?老爺子生平可是行家。
這種特徵描述古書好像有記載,我一把捉起他的左手,事出突然,他也沒來得及反抗。果然一根青筋暴露皮膚外面,幾個地方甚至鼓起了豆子大小的小包,最可怕的是小包的皮太薄了,幾乎要破裂而出。右手還算正常,但血管壁卻呈現一脈血紅。
中年人可憐兮兮的,很緊張,但同時對我心生敬畏,想必已經把我當成了救世主。我深深嘆了口氣,怕嚇着他,不敢太大聲,只好臉色凝重說:“撞邪了,也就說你遭遇了一個門爪鬼,這種鬼有個特點,對下手之人時時“驚擾”,以便除去你僅存的陽氣,之所以遲遲不肯害你,它是想利用“陰氣”慢慢培養你,直到最後出現才吸干你的精血。看到你手臂血管了嗎?左手破裂、右手血紅之時,就是你命喪黃泉之刻。”
他嚇得一哆嗦,臉色霎時鐵青。我還是比較同情的,任誰聽說一個看不見的鬼等着吸取自己的精血,不嚇個半死才怪。
我正在思索“道藏”裏面關於門爪鬼的記載,突然聽到什麼東西“咕咚”撞在地上,我低頭一看,那個中年人正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我,還沒等我說什麼,人家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神人啊,雖然我已經無親無故,但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啊。一定要救救我,總是半夜聽到門外和床底下什麼東西在撓木頭,開始以為是老鼠,但那些痕迹不像是老鼠咬的,更像是用指甲划的,可氣的是每天在下半夜劃一根,從不間斷,我數了數都快三十根了,痕迹里還有血了吧嘰的血塊——”
我拿出一張“鎮鬼咒”遞過去,說事已至此,這個門爪鬼不太可能半途而廢,為了防止它狗急跳牆而搶先一步,這張符籙雖然不足以與之抗衡,但你先回家貼到門框上,也能震懾一下。今夜子時以後,我去你家做場法事,應付得當,你就能免去一劫。
今夜無月。農村黑燈瞎火,別說子夜以後了,就是晚上十點以後,家家戶戶早就閉戶了。子夜以後陰盛陽衰,在這個時間段毀傷厲鬼往往事半功倍。其實劉姓中年人用不着告訴我他家的地址,玄空羅盤的指針會根據磁場變化發生偏移,西南方位感應強烈,最後到了一戶人家門前就靜止不動了,但針尖“顫顫巍巍”卻不停地上下波動,顯示這個氣場的“鬼氣”越發強烈。
我用磨鬥打線,在門前圍成一圈,先困住惡鬼再說。裏屋門是虛掩着的,門框上的鎮鬼咒只剩了半張,迎着風呼呼啦啦的響着,我突然心裏一驚,敢情這個鬼想要提前下手了。
不敢再遲疑,我疾步如飛地衝進了堂屋,屋內漆黑,要不是我先在門外適應了一下眼睛,這個時候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劉姓中年人此時已經直挺挺地懸在半空,下面站着一個全身罩着黑袍子的女鬼,長發垂地,尖銳的長指甲已經像軟劍一樣緩緩往上挺直,再需要片刻功夫,十個指甲會穿過人的五臟六腑,到那個時候血液就會源源不斷地迴流給女鬼的軀體。一旦女鬼吸幹了“培育”之人的精血,自己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一時半會也對付不了。
中年人已經中了夢魘,儘管很清醒,卻是如何說不了話,也動彈不了。
我左手擎着招魂幡“呼拉”一展,右手迅速打出一片白米,“吱吱”從女鬼的黑袍子上彈出幾股白煙。她身子顫了顫,伸向劉姓中年人的指甲稍微回縮了那麼一丁點,一聲黑鴨子般的慘叫聲陡然劃破寂靜的夜晚,幾乎要扎破我的耳膜。女鬼雖然受了點苦頭,但好像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反而轉過臉,揚頭對我示威恐嚇。
剛修鍊的門爪鬼一般沒有臉皮,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張臉。孤伶伶的眼眶中只剩下兩顆帶血的眼珠子,兩根小小的血管一頭分別拴着,不禁讓人擔心眼珠子一不小心就會掉出來。下巴不知為何丟了一塊,一張嘴就淌下了一股腥臭的液體,我相信那絕對不是什麼含拉子。我着實嚇了一跳,這個女鬼的尊容確實不敢恭維。
自個壓了壓驚,腳踏七星陣,我嘴裏大聲念着“五雷咒”,“居收五雷神將,電灼光華納,一則保身命,再則縛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長生,急急如律令。”
女鬼驚慌失措,因為五雷咒是法術中最具有攻擊性的,她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紀就具有了如此高深的法術,想逃走已經不可能了,只好螳臂擋車地盪起黑袍,狠狠甩開十指長劍,筆直戳向我的胸膛而來,陰風四起,刺骨的陰寒令我情不自禁地全身發抖。屋內的門窗遭受巨大的張力,傾刻間四分五裂,玻璃紛紛爆烈,發出一陣子清脆的碎裂聲。
身體無力抵抗這股子陰風,我情不自禁連連後退。就在此時,我身後飛過一道強光,電光石火般罩向女鬼,緊接着又飛來數道閃電,劈頭蓋臉地穿過女鬼的身體。她再想退縮已經為時已晚,再說門外全都是拉好的磨斗線,想逃已經沒有了門路。開弓沒有回頭箭,五雷咒具有毀滅性,我也不可能心存憐憫,因為饒恕敵人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點我還是涇渭分明的。
皮膚燒灼的味道充斥着整個空間,一個偌大的火球熊熊燃燒起來,從女鬼的頭顱一直燃燒到雙腳,到最後化成了幾縷青煙,只能聽到裏面像是老鼠般的慘叫聲夾雜着女人的求饒聲,偶爾會有一顆燒得面目全非的頭顱冒出來,但隨之就被什麼東西拉了回去。
我拉開了燈繩,燈泡隨即亮了起來,劉姓中年人在女鬼灰飛煙滅的時候就已經半空掉了下來,整個過程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但因為受到驚世駭俗的驚嚇,一時半會還消退不了,從他張口結舌的表情而言,他一定不會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鬼,而且竟然還有人敢跟其打鬥,生死相搏,一切如夢似幻。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靜靜地看着如痴如呆的中年人。心裏嘆息一聲,他這是虎口脫險,所以驚魂未定。剛才的女鬼修練不深,或者說我要是遲疑半步,此刻躺在面前的就是一具活生生的乾屍,同時,一個剛猛的女厲鬼從此誕生。一切自有因果,這個人或許因為曾經當過老師“積過善”,上天眷顧而命不該絕吧。
“啊”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眼淚鼻涕一大把,他彷彿受盡了人世間最大的委屈。等着其釋放完了壓抑,我好半晌才沉重說道,你剛才做的是一個夢,這個世上沒有鬼魂。
他抬頭望着我犀利的眼神,似懂非懂說,對,我剛剛做了個夢,什麼都沒發生。
我輕輕笑了,說這就對了。感恩的心誰都有,而對我最好的報答就是——你曾經什麼都沒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