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韋恩莊園
有着橘紅色皮毛，遠看就像只小狐狸的蝙蝠其實是一隻妖怪。妖怪，你懂的，就是那種在怪談故事中，神出鬼沒、或邪惡或天真，但都擁有強大力量的生物。
他們大多由動物變形而來，這樣的傳說在亞洲尤為廣泛流傳。敬畏他們的人們會尊稱其為“仙”，比如狐仙、黃大仙一類的，厭惡蔑視他們的人就直接稱其為“妖”或是“精”，比如狐蝠就是只蝙蝠精。不管如何，他們都不是人類，也不屬於科學的世界。
大約兩百年前，狐蝠坐着遠洋船從亞洲來到美洲，說實在的，她並不是真心要背井離鄉，只不過是貪戀碼頭倉庫的貨物，吃着吃着就睡在了那堆果乾裏面。再醒來的時候，船隻已經行駛在茫茫大海上，除了海就是海——
拜託，她只是一隻蝙蝠精而已……蝙蝠……不會游泳的啊……
美洲大陸是一片肥沃的、沒有被開墾過的處//女地，在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看來，這是美好新生活的契機；而在狐蝠看來，這是個充滿了美食的安樂鄉。
沒有霓虹燈，沒有過多的電器，沒有擠滿了人的城市，連妖怪都沒有幾隻。大片大片的野地中長滿了各種新奇的植物，肥沃的土壤上養育着數不勝數的物種，而同時人煙稀少。想想看吧，好吃的食物突然多了很多種，還沒有不識相的人類打攪。
一開始狐蝠幾乎樂瘋了，妖怪嘛，哪裏不能生活修鍊呢？但時間長了，難免會感覺寂寞，獨身一人棲息在黑暗的蝙蝠洞裏，四周的蝙蝠和自己不是同族的。有時吃飽喝足了，狐蝠小姐也會四十五度角看向月亮，從心頭升騰起那麼一絲絲的鄉愁。
說到底，妖怪這種生物還有一種狀態是人形的，而但凡是人，總是群居為多。哪怕蝙蝠精只是長得像人，也逃不開這種孤獨怪圈。
於是，狐蝠小姐化人形跑到了人類之中，並有了個洋名，叫安德莉亞。
這個名字在親昵之人的口中被簡稱為“莉亞”，但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這麼叫過她了。久到狐蝠又耐不住寂寞，又開始偷偷摸摸地靠近人類。
輕輕飛到布魯斯的手上，在他手心裏抱住一小塊果乾啃着。安德莉亞樂意看着這個英俊的男人進食，下飯來着，然而布魯斯時常把自己弄得一團糟，美貌程度也因此大受影響。
有時候他幾天幾夜不睡覺，眼皮下是濃郁的青黑色，每天早上出門時還要用化妝品蓋掉，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有時候則是渾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回來，連嘴唇臉頰都慘白一片。不健康的人類怎麼都不會好看，這是安德莉亞的想法。
“布魯斯老爺，這是我新買的水果，請容我提醒，您已經兩天沒合眼了。”兩碟新鮮的獼猴桃被分別放在布魯斯，還有安德莉亞的面前。
阿福，阿福！她果然最喜歡阿福了！
安德莉亞活潑地飛到切好的獼猴桃上。看看這漂亮濕潤的綠色，當中是白色的橢圓，周圍遍佈黑色的獼猴桃籽，嫩綠色果肉飽滿地含着甜津津的水分。小狐蝠捧起一塊獼猴桃，用嚙齒小口啃着，有甜甜的汁水黏在了小爪子上。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爪子，側眼看着布魯斯拒絕了阿福的好意，他的眼中血絲密佈，神情陰沉而凝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屏幕。整個洞穴只有電腦主機高速運作的聲音，還有就是她“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阿福垂下了頭，布魯斯的拒絕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決不樂意見到這樣的結局。
安德莉亞伸出爪子在一邊的蝙蝠衣上蹭了兩下，權當擦手了。接着她很自然地飛到阿福身邊，不敢直接靠近有潔癖症的管家，而是站在不遠處的桌子上。拿豆子大小的黑眼睛盯着瞧，微微側了側頭，她知道人類喜歡她這樣做，看起來很可愛。
阿福挑了挑眉，俯下身輕聲對安德莉亞說道：“那麼，明天吃火龍果嗎？唉，像我這樣的老人家，準備了東西卻總是沒人在意，最後也只有你願意賞臉了。”
布魯斯操作電腦的手僵了僵，他要是聽不出阿福在拐外抹角諷刺他才怪。
“算了算了，就當我只給你準備了夜宵，以後就我們兩個吃飯吧。”阿福繼續以聞者落淚的語氣嘆息道，還伸手摸了摸安德莉亞柔軟的小腦袋。
布魯斯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僵硬地伸手拿起水果碟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獼猴桃吃下去，再擦了擦手，舉起咖啡喝了幾口。
於是，韋恩莊園的終極boss阿福滿意地笑了。
安德莉亞在蝙蝠洞最常見的人是阿福和布魯斯，但她知道這個莊園還住了另一個人。叫做迪克的男孩，據說就是前段時間，布魯斯收養的孤兒。
迪克是馬戲團“飛翔的格雷森”的家族成員，他們一家在一次表演過程中被雙面人害死，而布魯斯親眼看着他們死在眼前，親眼看着另一個無辜男孩遭遇自己幼時的慘劇。
這是他的錯，布魯斯固執地認為，他理當阻止雙面人。
安德莉亞從未見過迪克，但作為一隻大妖怪，她的耳力足以囊括整個莊園。噢，別問她蝙蝠明明是聾子和瞎子，為什麼她會有聽力和視力。她是只蝙蝠，不也是還會說人話？
她時常聽見迪克在深夜偷偷地哭，男孩的聲音還沒變聲，稚氣未脫，哭得傷心欲絕。她也時常聽見布魯斯都已經走到迪克門口了，卻只是站在那裏守着。
門裏的小迪克在哭，門外的大布魯斯在沉默，而心裏的小布魯斯卻在哀嚎。
每當這個時候，安德莉亞就會在想，人類果然是一種複雜難懂的生物。在她上千年的生命中，印象深刻的無外乎是剛化形那會兒，還有剛到美洲新世界的時候……隨着時間的流逝，再難以癒合的傷口都會凝結為疤痕，成為她最終性格的一部分。
然而當初那件改變她性子的事情，卻再也記不起來了。
或許人類的情緒之所以難懂，是因為他們的壽命實在太短。像布魯斯不過二十七歲出頭，二十年的時間遠遠不足以撫平他心頭的痛苦，也許再過個兩百年，四百年，六百年……布魯斯終有一天會忘記，他到底是為什麼變成如今這樣。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一件糟糕的壞事，至少一隻蝙蝠精是沒法評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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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莉亞第一次見到迪克，是因為那個熊孩子偷偷溜到了蝙蝠洞。他有着正常八歲男孩的活潑好動，還有無邊的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他肯定是誤碰了某個機關，那小男孩從通道里劃出來，在地上跌了個結實。然而還不等他爬起來，那雙藍色的眼睛就亮了，不可思議地看着蝙蝠洞的一切。
迪克伸手去撫摸布魯斯的收藏品、武器裝備、電腦，當然還有停在正中央，一看就無比酷炫，對這個年紀小男孩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蝙蝠車。
它漆黑優美的弧度顯得沉默而危險，安德莉亞聽過它低聲咆哮的聲音，見過它健美的身姿像只獵豹一樣，從打開的秘密通道口一躍而出。
“酷！”男孩撫摸着光潔的車身道。
安德莉亞把小身子潛藏在黑漆漆的角落裏，她的旁邊還有一群普通的黑蝙蝠群，它們一個個都用雙翼圍攏身體，倒掛在岩體上睡得香甜。畢竟現在是上午時分，也只有安德莉亞拿那雙好奇的豆子眼睛盯着男孩偷瞧個不停。
迪克試圖爬到車上去，說不定他還會想法子把蝙蝠車門給撬開。
安德莉亞展開無聲的雙翼，在蝙蝠洞上空滑翔而過，最後落在蝙蝠車頂上。一雙黑色豆子小眼睛正巧對上了男孩的藍眼睛。
他們兩個就這麼互相看着，直到迪克伸出手在安德莉亞的小腦袋上試探性地摸了一下。不過他年紀太小，把握不好分寸，狐蝠的腦袋都被他壓變形了。
小熊孩子！安德莉亞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迪克慌忙地縮回了手，知道自己惹惱了對面那隻蝙蝠。男孩局促不安地拉扯着手指，似乎想去安撫小狐蝠，卻又不知如何下手，才不會被那隻小動物視作再一次冒犯。
“你是布魯斯養在這裏的嗎？”最後，迪克選擇說話。
噴你一臉蝙蝠口水喲！誰是他養的？這個蝙蝠洞本來就是她的，她在這裏住了很多年了好嘛！敢不敢講點江湖規矩？雖然她不反對布魯斯住進來，也不反對阿福投喂她……但主從關係不要搞反。
“我可以再摸一下嗎？我保證這次會很輕，真的，你看來真漂亮。”迪克說。
帶着薄薄一層繭子的手指劃過安德莉亞的腦袋，再延展到她的背脊和蝙蝠翼。安德莉亞舒服地合起了眼，在迪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下昏昏欲睡。
唔，這個孩子不討厭來着，布魯斯很會挑人，迪克會是個好孩子。
“迪克少爺。”從通道口傳來阿福的聲音。
迪克嚇了一跳，安德莉亞也被驚醒，不輕不重地打了個激靈。一人一蝠同時把頭扭過去，驚恐萬狀地看着韋恩家隱藏*oss邁着正常的步子走來。
阿福大魔王來了，迪克你撐住，我先撤退了！
安德莉亞背後的毛都要豎起來了，她左右看了看，剛想撲閃雙翼飛走，就聽到一個淡定的英倫聲音：“狐蝠小姐不考慮來點菠蘿塊當午餐嗎？”她的身姿一歪，差點沒掉下去。
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她才不會臣服於這種威脅之下，不就是新西蘭產的金牌菠蘿嘛。竟然妄圖用食物來收服一隻千年的蝙蝠精，真是愚蠢的人類啊。
三分鐘后，這隻千年的蝙蝠精抱着一塊酸甜可口的菠蘿啃得正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