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路窄
“這件珊瑚擺件最稀罕的不是它由一整塊珊瑚製成,而是自然而然長成了一個壽星捧桃的姿態,母親,您看像不像?”朱承業獻寶似的給朱老夫人介紹起來。
朱老夫人也由朱明琇扶着走過去仔細端賞了一番,然後笑道:“你這孩子,兒子都快娶妻了,還這麼猴,我怎麼沒有看出來哪裏像壽星,哪裏像壽桃了?”
其實朱老夫人是故意這麼說的,前世朱明玉的養父母也是事業有成的商界精英,好東西她也沒少見,不過這麼稀罕的珊瑚確實很難得。
朱承業聞言便要讓大家都評評理,這座擺件到底像不像壽星捧桃,還是朱老夫人給攔下了,不讓他繼續胡鬧,轉而吩咐丫鬟擺飯。
朱明玉倒是沒想到她這個父親竟然是這樣的活潑愛鬧的性格,還以為會是嚴厲刻板不通情理之人,畢竟在原來朱明玉的記憶里,與這個父親接觸很少,每次也都是不歡而散。
在丫鬟擺飯的時候,朱承業與幾個兒女和侄子侄女都親切的交談了幾句,只是到朱明玉那裏顯然冷了下來,有些生硬的道:“既然你已經沒事了,回來讓你母親帶着去給秦家舅舅賠禮道歉去。”他本意是想先問問朱明玉的頭怎麼樣了,不過他在門口已經聽到她和朱明琇的對話了,覺得根本沒必要問她,明明是她主動傷人,還這麼理直氣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朱承業暗自生氣了一會兒,才調整好表情進去。
秦氏聽到這話如聞天音,差點就感動的哭了,看向朱承業的目光里滿是歡欣和愛慕。本以為老爺這幾天都沒提這件事,肯定是準備揭過去了,原來他心裏都有數。
朱明玉看着朱承業嚴厲的樣子,總算明白了自己不笑的時候像誰了,怪不得他們父女關係這麼糟糕,真是不都怪朱明玉性格有問題,她這個父親首先就有問題。
原來主張收養她的養母就教過她,要想打動一個人,先要設身處地的去想她會怎麼想,怎麼做,他覺得你認同了他,才會對你敞開心扉。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才讓自己這麼一個從小顛沛流離沒有一點安全感的棄兒漸漸接受了他們,從心底尊敬愛戴他們。
不過朱明玉知道,她在朱家最大的護身符就是這個父親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的女兒,而且是最沒有利益衝突的,所以不光他對自己的態度如何,她都要慢慢扭轉他對自己的看法。
於是朱明玉低眉順眼應道:“是,父親,”
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甚至要吵鬧一場才能辦到事情竟然這麼快就成了,這讓朱承業有些沒想到,想好的冷硬話語沒有機會說出來,只能點頭嗯了一聲就離開了。
雖說是一起吃,不過還是分了分了男女兩桌,朱承業帶著兒子侄子一桌,朱老夫人帶着其他人一桌。
所謂的長壽麵跟朱明玉吃過的沒有什麼區別,她這幾天總是喝葯,味覺都有點受影響了,嘴裏總是有點苦味,不過有幾個腌制的小菜讓她覺得很開胃,歡歡樂樂的吃了兩碗面才撂下碗。
發覺自己又變成焦點的朱明玉學着其他姐妹漱口抹嘴之後,面不改色的吩咐木槿道:“去問問今天的小菜是誰做的,賞。”
木槿應了一聲就趕緊去辦了。
朱明玉的生母孟氏家裏只有兩個女兒,又是有名的富商,孟氏的嫁妝自是很豐厚,所以雖然朱明玉脾氣不好,但是在她院裏的人賞錢的最多的,大小姐指不定什麼時候心情一好就會打賞,所以很多人擠破腦袋想進榆園。
吃過早飯,秦氏韋氏帶着幾個兒女給朱老夫人獻上壽禮,無非是一些衣服鞋帽字畫之類的,朱明玉這才第一次看到她送給朱老夫人的是一雙五福捧壽的鞋,做工還真是挺不錯的。不過朱老夫人簡單的看了一眼就讓丫鬟收了起來,倒是朱明琇送的一個親手繡的貂皮抹額讓朱老夫人愛不釋手,索性換了自己之前戴的。
壽宴當天的工作早就分配完了,朱老夫人不過是再強調提點他們一下,不過朱明玉就算是沒出事也不會被安排什麼,所以落得清閑,提前告退帶着丫鬟準備回榆園再補會兒覺。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又下起了雪,朱明玉看着紛飛的雪花,決定去花園逛逛。
木棉擔心朱明玉病未痊癒,把披風為朱明玉披上后又叮囑了木槿一番,便回去取手爐了。
朱家的花園在繁城裏小有名氣,雖然人工開取的流水已經冰凍,不過特意為冬季百花凋零設計的幾處景點也很有意思。
朱明玉站在廊橋上看着冰凍的湖水中三隻漢白玉的古鼎腳,想起了西湖關於鼎底扣押着鯰魚精的故事。不知道這裏的江南有沒有西湖,有沒有雷峰塔。
“小姐,外面冷,我們去那邊的亭子裏吧。”
朱明玉看着木槿指的方向,有一個五角的亭子,其中四面被厚厚的氈簾圍了一半,只留一面掛着紗簾。
看木槿確實凍得鼻子都紅了,丫鬟的衣服再厚也還是薄,朱明玉解下披風扔給木槿:“我熱了,你先披着。”然後帶着木槿進了亭子。
進來之後朱明玉發覺並不像她想的那麼昏暗,抬頭髮現上面鋪着半透明的琉璃瓦,光線就是從上面漏下來的。
雖然朱明玉那麼說,但是木槿也不敢真的把她的披風穿在身上,只是抱着。朱明玉雖然明白她們的顧忌,但是還是覺得有些無奈,不過也只能由她去了。
朱明玉想找人去搬了火爐來,又覺得那樣太麻煩還不如回去,正在猶豫的時候又有人進來了。
領頭的一個五官精緻漂亮,雪膚烏髮,唇紅齒白,有種雌雄莫辯的中性美,只是頭上纏着的紗布破壞了少許美感,旁邊是一個年紀略長的俊秀少年,後面還跟着不少人,有的抬着火爐,有的搬着茶具杯盞,還有的拿着肉食酒瓶。
要開燒烤大會?
這是朱明玉的第一反應。
不過看到少年怒視的目光,才記起來這個正是前幾天被她打傷的秦家十九爺秦克己,他的年紀沒有比朱玉大多少,輩分卻高了一輩,不用說他身邊的就是秦氏的親侄子秦力言了。這麼一豎眉瞪眼,出色的容貌里多了幾分狠厲。
秦力言比秦克己這個小叔叔還要大兩歲,已經十六了,性格要比秦克己穩重的多。遠遠見到朱明玉帶着丫鬟在亭子裏,又知道他們前幾天起的衝突,本想攔下秦克己的,但是未果。秦克己顯然不是那種會聽人勸的性格,看到朱明玉在裏面,更是非要過來“打聲招呼”。
朱明玉也覺得冤家路窄,這麼早逛花園都能碰上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她走還不行?
是的,秦克己還就真沒想放她走,他秦十九吃什麼就是不吃虧。
木槿如臨大敵的站到朱明玉前面,戒備的看着秦克己,雖然緊張但是卻沒有退縮:“十九爺,請您讓一下,我們小姐要出去。”
秦克己並不理會木槿,只是死死盯住朱明玉,秦力言也沒有辦法,只能在一旁看住秦克己,生怕他再動手,雖然當時是朱家小姐先動手的,但是他總覺得十九叔也動手這件事很失君子風度。
朱明玉想保持沉默也不行了,於是站出來對秦克己道:“對不起,請讓一下。”
“打傷了小爺還跟小爺我搶亭子,你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還有你就這麼稱呼長輩嗎?”秦克己不依不饒,他的人生里就不存在原諒這個詞。
明明你也傷了我,而且這是朱家,自己還不能來這裏了?朱明玉在心裏吐槽這個小屁孩真是難纏,不過她不想再次跟他起衝突,畢竟她並不真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對不起。”朱明玉重複。
秦克己還是不讓。
“你想怎麼樣?”
秦克己揚着頭,斜視着朱明玉,口氣倨傲:“給小爺磕三個響頭,這件事就當揭過去了。”
沒想到朱家大小姐會選擇息事寧人,秦力言開口了:“十九叔,明玉表妹已經道歉了,這件事就算了吧。”
秦克己不悅的揚起眉毛看向秦力言:“我說的話你當放屁啊,以後你管她叫叔叔算了!”
秦力言不做聲了,他這個晚輩真的很不好做,這個小叔叔連他父親都不敢招惹,他又能說什麼?只能把歉疚哀求的目光投向朱明玉,希望這位大小姐今天能繼續保持良好的教養和風度,把可能重演的鬧劇消弭於無形。
朱明玉感受到了秦力言的無奈,只覺得秦克己的行為真是無比幼稚,不過也是,這個年紀的少年也不過是中二少年,不是這個樣子還能是什麼樣子?但她偏偏不願意遷就他,想當年他弟弟也有過這種時期,他們這種人就不能慣着。
“秦叔,你說什麼?”朱明玉特意沒有咬清字讓“秦叔”兩個人聽起來好像是“禽獸”。
秦克己聽到后立刻暴跳如雷:“有本事你再說一遍!”彷彿朱明玉再說一遍他就會立刻上去殺了她。
秦力言更為頭痛,以為她今天收斂了,看來還是本性難移。
朱明玉自然不理會他的挑釁,總有些人喜歡一遍又一遍確認這種無聊的話,於是趁着秦力言抱住張牙舞爪的秦克力的時候,從他們身邊溜了,臨走時還不忘說:“秦叔,再見。”
氣得秦克己大喊大叫:“朱明玉,我要殺了你,我跟你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