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撞個大烏龍

4.撞個大烏龍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車如游龍,王三笑仰躺在車裏,斜望着旁邊擦肩而過的一輛輛車子,昏黃的車燈彼此輝映,照亮倒映在車窗上靜如沉水的臉。

北京城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王三笑拿起手機想要上網,卻發現根本靜不下心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去算過時間,那些言笑晏晏的往事已經過去太久,久到彷彿根本不是自己的故事,如今潮水般湧來,卻覺得每一件都歷歷在目。

開車的換成熊大,熊二坐在副駕駛,探頭探腦地往後看,王三笑面無表情:“看什麼?”

“那個……三少,”熊二猶豫了一會兒,壯起膽子問,“咱們這麼煙熏火燎地跑揚州去幹嘛?”

“吃炒飯。”

“呃……”熊二抽了抽嘴角,“揚州的炒飯非常好吃嗎?”

王三笑抬起眼皮,不爽地盯着他看似憨厚的濃眉大眼,惡聲惡氣:“你想說什麼?”

熊二一縮腦袋:“沒……沒什麼。”

王三笑猛地身體前傾,抬臂勾住他的脖子,十分燦爛地笑了起來:“來來,兄弟,來,我們開誠佈公地交流一下,對我有什麼意見就提嘛,何須這麼委婉?”

一看見他的笑容,熊二臉都白了:“沒……沒意見。”

“你怕什麼呀,”王三笑柔聲道,“大家風雨同舟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兄弟我是什麼人你還不了解嗎,難道我能吃了你?”

熊二木然點頭:“能。”

王三笑聲音一冷:“什麼?”

“不……不能!”熊二斬釘截鐵。

“嚷嚷什麼?”王三笑臉色一變,勒着他的脖子,惡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他媽給我猶猶豫豫信不信我給你踹高速公路上去?”

熊二瞬間慫了,支支吾吾地說:“想吃炒飯哪裏用得着去揚州,北京也有正宗的揚州炒飯。”

王三笑蠻不講理:“我樂意。”

“哦。”

“哦什麼哦?”王三笑不爽,“你是不是還有意見?嗯?”

“沒啦沒啦,”熊二破罐破摔,大聲喊道,“我什麼意見都沒有,真的,我對這次行動非常能理解,揚州的炒飯肯定特~別~好吃。”

王三笑深吸一口氣,剛要破口大罵,一直在專心開車的熊大突然鎮定地出聲:“老二,別啰嗦,三少並不是為了躲避才離開北京。”

已經到嘴邊的大罵被硬生生壓回了喉嚨口,王三笑面無表情地瞪着二人,心口窩彷彿被塞進去一百斤棉花,難受得喘不過氣。

半晌,猛地一踹前座,吼:“回頭,回北京!”

熊二大驚失色:“什麼?我們都已經到東營了,現在回頭?不吃炒飯了嗎?”

吃你爺爺!王三笑凶神惡煞地看着他:“再啰嗦就下車給我跑回北京!”

熊二瞬間閉了嘴。

車子在下一個出口轉了一圈改變方向,向著北京方向飛馳而去。經過一夜疾馳,他們回到北京已經是早上七點,然後妥妥的堵在了西直門立交橋上。

王三笑降下車窗,探頭往前看去,只見遠遠一條長龍,五顏六色,那是相當的漂亮,只可惜這長龍堵了半個小時,連動都不動一下。

熊二問:“三少,咋辦?”

“還能咋辦?”王三笑沒好氣,“前面堵得跟便秘一樣,有本事你飛過去啊。”

熊二眨巴眨巴眼睛。

王三笑沉下臉來:“你又想說什麼?”

熊二很是擅長審時度勢,琢磨了一下對方的表情,覺得噴着火的三少比笑眯眯的三少要善良多了,於是壯起膽子小聲囁嚅:“三少你這兩天有點暴躁,跟來大姨媽了似的。”

王三笑一下就樂了。

刷的,熊二後背竄起一層白毛汗,雖然是寒冬臘月,他的額頭卻硬生生地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王三笑從口袋中取出還散發著玫瑰芳香的乾淨手帕,輕輕為他拭去額角的汗珠,和氣地笑道:“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二哥,你可真是條漢子。”

隨着話音落地,他手上猛地用力,將手帕蒙在了熊二的臉上,用力揉搓,恨聲,“我叫你嘴賤!叫你嘴賤!你他媽再給我賤一個試試!傻逼!”

熊二:“QAQ嗷嗷嗷我錯了……”

王三笑揉累了,眼神往外一瞥:“下車,把前面堵着的車都給我挪開!”

“!!!”熊二整個人都傻了。

車內正在雞飛狗跳,熊大突然遞過來一支手機:“三少,Yarina小姐的電話。”

王三笑扔了手帕,懶洋洋地往靠背上一倚,接過手機:“喂?雅兒……西直門堵着呢……什麼畫?”不知對面說了什麼,他猛地坐直身子,漂亮的桃花眼中迸出利欲熏心的狡詐光芒,沉聲道,“路子可靠嗎……對方什麼來頭?那行,你過來接我,我給你發個定位。”

半個小時后,車隊長龍還是一動沒動,一個粉紅色的小綿羊電動車停在旁邊,王三笑看着那人□□的肉腿,目瞪口呆:“卧槽,零下八度,你這腿是不鏽鋼的嗎?”

小綿羊上坐着一個細腰長腿的大美女,將頭盔一摘,兩眼飆淚:“他姨姥姥的,老娘都快凍出血尿了!”

王三笑打開車門:“進來暖和暖和。”

“不行,趕時間,”雅瑞娜扔給他一個頭盔,“金主脾氣不好,你趕緊的。”

王三笑在寒冷和金錢之間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就接過頭盔,坐上了小綿羊的後座,這回輪到熊大熊二目瞪口呆了:“三少,外面太冷……”

回答他們的是小綿羊的尾氣。

小綿羊個頭不大,動力卻很足,在堵得一動不動的車隊之間左衝右突,很快就衝出包圍圈,一路突突突突地奔向一家男士養生會所。

上午八點半,一夜狂歡早已經結束,整個會所如同戰場一般滿目瘡痍。

王三笑一路差點被凍成狗,一下車就哆哆嗦嗦地點了根煙來取暖,跟着雅瑞娜走進會所:“你那金主什麼來頭?”

“豪門。”

“廢話,”王三笑沒好氣,心想既然能入您老人家的眼,必然不是豪門就是權貴。他交友從不問出身,這個花名雅瑞娜的小姐雖然滿身風塵,但她混到如今的地位,是在紙迷金醉的泥淖之中一步步走來,眼界已經很高,並且鑒賞能力相當不俗,兩人合作過幾次生意,豐厚的利潤讓雙方都十分滿意。

走到一扇門前,雅瑞娜握住門把手,回頭低聲道:“這個傻逼年齡不大,玩兒的卻不小,在美國念書涉嫌校園暴力被勸退,最近剛回國,對古玩是……”她嘲諷一笑,“一竅也不通的。”

王三笑瞭然,

雅瑞娜推開門,裏面一片狼藉,偌大的沙發上橫七豎八躺了五六個少男少女,她走過去,踢開地毯上一個空的紅酒瓶,對着一條細腿踹了一腳,低吼:“都起來,出去,快!”

少男少女懶洋洋地爬起來,小聲抱怨幾句,拖拖拉拉走出房間,雅瑞娜走到浴室旁,敲敲門,然後拉開門走了進去。

浴室里傳來曖昧的**聲,過了一會兒,一個裹着浴袍的高大男人走出來,看都沒看王三笑,往沙發上一坐,仰着頭閉目養神:“他是誰?”

“他就是王三笑,”雅瑞娜依偎過來給他按揉着太陽穴,柔聲道,“古玩行第一掮客王八賢的兒子。”

男人嗤笑:“兒子?切,王八賢本人呢?”

王三笑神情淡淡地看着他,發現此人長得很是人模狗樣,五官俊美堪稱一表人才,只是此時眼下一片烏黑,儼然沉溺酒色很長時間了。

雅瑞娜連忙解釋:“八千歲最近去西安了,沒那麼快回來,咱們要想儘快出手,還非三笑不可。”

“過獎了,”王三笑懶洋洋地說,“在下只是個普通掮客,沒什麼非我不可的事情。”

雅瑞娜莞爾,幫二人介紹道:“三笑,這位是Godfrey。”

王三笑一頓,疑惑地問:“高什麼玩意兒?”

“Godfrey,”雅瑞娜柔聲重複一遍,“這名字特別好聽,寓意也特別好……”

王三笑淡淡道:“我沒什麼文化,說不來洋文,有中文名字嗎?”

“你是不是找茬?”Godfrey突然抬起頭,眼神狠戾地看向王三笑,卻倏地一怔,宿醉的渾濁眼眸中滑過一絲驚艷,倨傲地嗤了一聲,“你就是王三笑?長得還不錯。”

“多謝誇獎,”王三笑溫文儒雅地含笑點頭。

雅瑞娜連忙打圓場:“我們就在這裏看貨嗎?”

王三笑看一眼茶几上橫七豎八的香檳酒瓶和頭頂迷離的水晶燈:“這裏條件不行,《九龍圖卷》已經存世幾百年,對環境中的溫度和濕度都有嚴格要求。”

Godfrey一擺頭:“去卧室。”

三人走進套房深處,是一間乾淨的卧室,雅瑞娜取出一幅圖卷,小心翼翼地展開,王三笑俯身,一寸一寸看過來,半晌,直起腰身:“此圖繪九龍攫珠於白浪蒼茫間,用筆蒼縱雄健、潑墨成雲,是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雅瑞娜嬌滴滴地贊道:“Godfrey的藏品,肯定是不會出錯的。”

Godfrey坐在單人沙發上,點燃一根煙,啞着聲音直奔主題:“值多少錢?”

“瀚海拍行曾上過一幅張宗蒼1753年所做《仿黃鶴山樵山水立軸》,估價為一百二十萬左右,這幅圖捲尺寸和它相差不大,筆墨更見蒼勁沉着,成交價格不會低於一百萬,”王三笑淡淡道,“方便告知一下這畫是怎麼到你手裏的嗎?”

Godfrey臉色不快地看他一眼:“家傳。”

王三笑何等聰明,一看他的臉色便知道這話有多少水分,心下瞭然,似笑非笑地說:“明白,只是不知閣下是想儘快出手呢,還是願意放出風聲待價而沽。”

Godfrey不耐煩道:“最快什麼時候能見到錢?”

王三笑自信地笑了起來:“今天。”

從養生會所出來已經九點,王三笑好整以暇地坐在街邊早餐鋪就着包子喝了一大碗炒肝,吃完一抹嘴,一輛法拉利小跑停在門口,王三笑上車:“熊大還在堵着?”

“嘿嘿,”熊二幸災樂禍,“他有本事就扛着車飛回來,三少,你要把畫賣給魏家?”

王三笑在手機里翻着通訊錄:“那個高什麼玩意兒想儘快見錢,老爺子是最好的選擇。”

魏老是古玩行里天字第一號極其熱愛書畫又不差錢的,聽到這幅《清張宗蒼仿陳容九龍圖卷》出現在市場,十分震驚,立刻派人跟他去交易。

二十萬傭金到手,王三笑捏着支票感覺十分奇詭,自入行以來,還第一次見到買古玩這麼輕率的,什麼都不聞不問,甚至連寶主的身份和他怎麼得到這幅古畫的故事都不甚在意。

看來這個魏老果然是個極端愛畫之人,不過這幅九龍圖卷確實彌足珍貴,交易這麼迅速也不排除是擔心節外生枝的緣故。

將支票隨手揣進兜里,王三笑雙手插在風衣里晃悠着走出養生會所,雅瑞娜追出來:“三少!”

王三笑轉過身去:“嗯?”

雅瑞娜瞥一眼會所大門,低聲問:“那傻逼要你的聯繫方式,給嗎?”

王三笑琢磨一下,納悶道:“看樣子這貨是想以後越過你直接聯繫我?他到底什麼來頭?瞧那對古玩一竅不通的樣子也不像是個收藏世家出來的。”

“具體背景我也說不清,聽說還挺複雜,他是小老婆生的,但大老婆養着,”雅瑞娜不屑地撇撇嘴,“所以養成那個叼樣兒了。”

“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王三笑不以為意地說,“他要我聯繫方式就給唄,你放心,不會少了你好處的。”

雅瑞娜嬌笑着橫他一眼:“瞧你說的,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那傻逼可是個男女通吃的貨。”

“所以才喜歡你啊,”王三笑捏捏她的臉皮,笑着揮手,“不用為我的貞操擔心,他想吃我,還早八百年呢,我走了。”

話說得是瀟瀟洒灑,彷彿很是不畏權貴,但晚上一接到雅瑞娜的電話,王三笑立馬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跟兔子似地躥進車裏,熊大一腳油門踩到底,火燒屁股似地逃出北京城。

熊二額頭還帶着蒸汽眼罩,結巴:“三……三少,這……這大半夜的又是怎麼了?”

“我心情好,半夜拉練,”王三笑臉色黑如鍋底,腦中還回蕩着剛才雅瑞娜殺豬一樣的嚎聲:“三少你把畫賣給了魏家?□□爺爺個腿兒啊,畫兒是那個傻逼偷的,寶主本來就是魏老!!!”

“那傻逼到底是什麼人?”

雅瑞娜鬼哭狼嚎:“魏老的親孫子啊,我被你害慘了,那傻逼被他爺爺罰得不輕,揚言要弄死你,三少你快跑吧,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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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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