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雅人昨晚在對面過夜，特意早起溜回來，以為不會被發現，沒想到母親都已經把早餐煮好，站在客廳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很久沒臉紅過了，母親問他這麼早到哪裏去，他很努力地維持臉部表情，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心虛。
最後，林月桂以為兒子早起去運動，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倒也沒再多想，再加上這時候莫雅人的小舅一家人都醒來了，起床刷牙洗瞼，林月桂放在兒子身上的注意力自然被轉移。
大家一塊吃早餐時，林月桂一直要莫雅人打電話給谷伊麗，叫她也過來一塊吃飯，莫雅人竟然很順口地回答，“伊麗昨晚累壞了，我很晚才讓她休息，她需要多點睡眠。”
他這話剛說出來，餐桌上一片安靜，三雙大人的眼睛直盯着他，只有小表妹捧着碗筷，眼睛在大人間溜來溜去，感到有點莫名其妙，至於他，則是很想重重敲自己的腦袋瓜。
清清喉嚨，他力持平靜，淡淡地補充解釋，“我的意思是，伊麗昨晚剛出差回來，她過來跟媽聊完天後，我睡前還打了電話過去給她，問了她一些出差的事，所以她昨晚應該滿晚睡的。”
他昨晚索求無度，確實把伊麗給累癱了。
今早，他勉強自己離開她的床時，她沉睡的臉蛋像個天使，赤裸的天使，甜美而性感，他在那張紅艷艷的嫩唇上印下輕吻，她卻下意識為他張啟，害他必須花掉所有自制力，才有辦法命令自己放開她。
聽過他的說明，林月桂雖然有些狐疑，但也沒打算再追問下去，只說。“好吧！反正中午咱們要一塊吃，你記得把伊麗找來，別讓她睡過頭了。”
“我知道。”莫雅人捧着碗喝粥，嘴角浮現笑意。
谷伊麗很準時地出現在莫雅人的公寓門口。
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化着淡妝，整個人氣色很好。
“嗨！”她看到來開門的莫雅人，兩頰腮紅突然變深，有些靦腆地打着招呼。
“嗨！”莫雅人微微笑，目光在她嬌麗的小臉上流連。
谷伊麗紅唇掀了掀，似乎想說些什麼，這時林月桂看到她來了，高興地把她拉過去說話，完全把她霸佔住，把兒子晾在一邊。
小舅媽還在房間裏，似乎還沒準備好出門，趁着這時，谷伊麗把從香港帶回來的禮物拿出來送給林月桂。
她細心挑選的披肩，林月桂一眼就喜歡上了，笑得闔不攏嘴。
“真好看啊！我之前就想買一條了，只是找不到喜歡的顏色，這條真好，還有還有，這質料真不錯，摸起來好滑手。”剛好今天氣溫微低，披肩立即派上用場。
見自己買的禮物受到喜愛，谷伊麗同樣開心極了，她眸光一飄，不經意和莫雅人沉穩深邃的雙目對上，心跳的節奏驀地加快，她臉蛋又紅了。
噢！怎麼辦？她想跟他告白啊！
明明機會這麼多，為什麼她會一再錯過、一再拖延？
不行！
她絕對不能讓老爸從中搗亂，把其他女孩介紹給雅人認識，雅人和她之間的親密關係，誰也無法介入的，她愛他，她要得到他的愛！
所以啊所以，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找機會跟他說。
谷伊麗，GO！GO！GO！
她在內心很努力地替自己加油。
中午由莫雅人請大家吃飯。
用餐地點是他和谷伊麗還滿常光顧的一家高級上海菜館。這家館子裝潢得很有中國風，古色古香，燈光美，氣氛佳，除了菜色地道外，服務人員訓練有素，給人賓至如歸的感受。
莫雅人原本跟服務人員要了一個小包廂，後來林月桂說小包廂坐起來可能太擠了些，因為等會兒有其他人會來，弄來弄去，最後弄到了一個十二人座的中型包廂。
等到大家坐定下來，莫雅人終於忍不住問了，“媽，等一下還有誰會來？您事先怎麼都沒跟我提？”
林月桂神秘地笑了笑，眼睛眯得彎彎的，“我們昨天不是去吃喜酒嗎？你姨婆跟我說啊！她的一位鄰居的女兒在當音樂老師，長得秀秀氣氣的，脾氣很好，很有氣質，我就想，反正我們今天中午要一塊吃飯，所以就請你姨婆邀請那位小姐過來。”
聞言，莫雅人一怔，雙眉不禁皺了起來。
他下意識看向坐在母親另一側的谷伊麗，發現谷伊麗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對。
一旁的小舅笑了，跟着說。“雅人啊！你都三十幾歲了，整天忙着工作，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時間交，唉！你媽這也是擔心你啦！希望你快點結婚，生幾個金孫讓她玩。”
小舅媽也說：“剛好這次你小舅也在，等一下你姨婆帶那位小姐過來，大家還可以幫你看看，鑒定鑒定。”
林月桂連連點頭，“對啊！就是先看看啦！也沒有要你馬上娶人家，如果看得還滿順眼的，再來交往也可以啊！”
她像是擔心兒子會有很大的反彈，連忙把身邊的人全都拉下水，“而且伊麗也來了，伊麗眼光一向很好，她也可以幫你看，幫你選一個好對象啊！”
林月桂的想法一直很單純，覺得兒子和谷伊麗之間就只是青梅竹馬，一個是大哥哥，一個是鄰家妹妹，兒子受到谷騰軍的大力栽培，在事業上有自己的一片天，讓他能大大發揮才幹，她心裏很感激，對待谷伊麗也更加疼惜，倒是從沒想過兒子會對谷伊麗出手，而兩人單純的關係早已經變質。
這一邊，谷伊麗真的是頭昏腦脹了。
救命！怎麼會這樣？不是大家歡歡樂樂地吃頓飯嗎？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相親大會”？
“我不覺得伊麗想幫我找對象。”莫雅人忽然出聲，眉心仍然輕皺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谷伊麗略顯蒼白的瞼蛋。
“伊麗當然會幫你。”林月桂拉住谷伊麗一隻微涼的小手，拍了拍，接着轉頭過來問她，“伊麗，你說，雅人是不是該定下來了？”
“嗯……”腦子裏亂烘烘的，谷伊麗傻傻應聲，點了點頭。
“所以，你會答應我媽，幫我找對象？”
問話的是莫雅人，沉沉的聲音問得谷伊麗心一凜，呼吸困難。
她才不要幫他找對象！
可是他要她怎麼說呢？莫媽媽、小舅和小舅媽都這麼熱切地等着那位小姐出現，此時，大家的眼睛都在看她，要她回答，她……她能怎麼回答？
就在這時，一向安靜不多話的小表妹突然充滿疑惑地問。“可是……伊麗姊和雅人哥不是男女朋友嗎？為什麼還要特別幫雅人哥介紹對象？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亂說什麼？”小舅媽拍了一下女兒的腦袋瓜。
小表妹輕嚷，“哪有亂說？如果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話，幹嘛常常眉來眼去地偷看對方？感覺起來就是嘛！”
林月桂微微瞠圓雙眼，看了看兒子，又轉過來看看谷伊麗，而兩名當事人只是對視着，沒人要出來澄清，這……這難道是默認了嗎？
“伊麗，你是不是和雅人他……”
“媽，我們沒怎樣。”莫雅人平淡的語調壓過母親的詢問，說這話的時候，他兩眼仍舊瞬也不瞬地看着谷伊麗，“大家想太多了。”
他在生氣。
谷伊麗清楚地看出他平靜神態下的怒火。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不再蕩漾着神秘的波光，兩片性格的薄唇抿成一直線，下顎的線條有些僵硬。
他在生她的氣，而她……她覺得自己好笨，平常看似聰明幹練，遇到感情問題卻如此躊躇不前，連最簡單的表白都做不好。
笨！谷伊麗，你笨死了啦！
她咬痛了唇瓣，眼眶開始發熱，反手握住林月桂的手，急切地擠出聲音，“莫媽媽，其實我跟雅人，我們——”
“哎呀！讓大家久等了，真的不好意思啊！”一道肺活量很足的聲音突然響起，包廂門口出現三個人，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打斷谷伊麗說話的人正是莫雅人的姨婆，連姨丈公也一塊來了，而站在最後面的一抹纖秀身影，那位年輕小姐長發披肩，面貌秀麗，氣質果然很優雅，正是莫雅人相親的對象。
谷伊麗耳朵嗡嗡叫，像被人狠狠賞了一記耳光，頭昏腦脹的癥狀更嚴重了。
她想要大叫，想要拉着莫雅人離開這間包廂，卻只能僵在座位上，怔怔地看着姨婆將那位漂亮的音樂老師介紹給大家，然後還替她安排座位，就坐在莫雅人身邊的位子。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雅人只會是她的，兩人的關係無法用言語分界，他會陪伴着她，永遠在她身邊，然而事到如今，才明白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她可能會失去雅人……沒有雅人，她還有什麼？
心好痛，光是想像那可能性，心就痛到讓她面色慘白。
尤其是雅人的目光已從她臉上移開，全心全意放在身邊那位音樂老師身上，他斯文的笑着，和對方聊着天，還幫那位小姐倒茶。
不能輸！
她要雅人，所以不能輸！
一股奇異的力量貫穿全身，她腦中昏昏的，也不知勇氣是從哪裏激生出來，反正是什麼也不管了，不再裹足不前，膽子突然變得超級無敵大。
她頭一甩，驀地站起來。
“伊麗，怎麼了？”林月桂疑惑地看着她，在場的人全都疑惑地看着她，連站在一旁，正準備過來介紹今天超值套餐的服務生也看着她。
谷伊麗深深吸了口氣，丟出一顆“炸彈”，“我懷孕了。”
什麼？！
“懷、懷孕……”林月桂愣住了。
“對，我懷了雅人的孩子。”
她的視線大膽地對上莫雅人，四目交接，後者那雙漂亮的眼睛驀然湛亮，她看不出他的情緒起伏。
谷伊麗的話讓氣氛熱絡的包廂一下子變得靜悄悄。
當然，物極必反，靜到極致后，整個大爆發，震得大家東倒西歪。
這場飯局最後草草收場，菜色雖然精緻，無奈食不知味，只有小表妹吃得最開心，從第一道菜吃到最後一道甜湯，大呼過癮。
午餐結束后，那位漂亮的音樂老師匆匆忙忙，但氣質仍然優雅地跟着姨婆他們先離開了，小舅一家人原本還想待下來把事情弄清楚，但回南部的高鐵車票早已買好，更何況，莫雅人跟女孩子家的感情糾葛，他們也沒什麼立場插手，用完大餐之後，一家人就趕着乘車去了。
離開時，小表妹很得意洋洋地笑說。“看吧！我沒說錯吧？伊麗姊和雅人哥是男女朋友呀！”
結果，小表妹可憐的腦袋瓜又被母親警告性地拍了一下。
至於林月桂，她似乎被嚇得不輕，話說得不多，卻一直拉着谷伊麗的手。
“嗯……看起來是圓潤了些沒錯，我怎麼現在才注意到？唉！真是的，我應該早些看出來才是啊！”林月桂盯着谷伊麗的腰圍和腹部，喃喃自語，有些皺紋的圓臉彷彿發著光。
“莫媽媽……”谷伊麗扯出懷孕的大謊話后，雖然成功趕走一個危機，卻陷進另一個危機里。
她開始心虛了，特別是當林月桂拉着她的手問東問西，關切她和莫雅人之間的事，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時，為了圓謊，她必須再扯出一個又一個的謊。
而說到莫雅人，他從頭到尾保持沉默，抿着唇不說話，像是完全放手讓她去玩，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似的。
谷伊麗從來沒見過他那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