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西施想要的人生(七)
?“你們從越國來到我身邊,勾踐肯定會好好利用你們。但我看到你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們倆是好姑娘。我相信,我只要一心對你們好,你們一定不會真的傷害到我。”夫差溫暖的大手把西施和鄭旦的小手僅僅包在掌心,定定的看着她們,語氣中充滿憐惜,“心裏裝着這麼多事,這段時間一定不好過吧?”
“大王!”西施和鄭旦心中微酸,同時又麻麻痒痒暖烘烘的。
相比於勾踐和范蠡的虛偽陰險,夫差所展現的寬容坦誠是多麼的珍貴!
她們把勾踐和范蠡的計劃細細說給夫差聽。
夫差聽前面的事情的時候面色還算平靜,但聽到勾踐給她們十個美人下絕育葯的時候,忍不住鄙夷道,“真是刻薄寡恩之徒!”
西施和鄭旦說完,又向夫差跪下磕頭道:“大王,我們倆不想再做別人的工具。可是害怕父母遭了他們的毒手。還請大王施予援手,救救我們的家人!”
夫差忙扶起他們,輕聲安撫道:“兩位愛妃放心,此事我們可以細細籌劃。”
這天他們一直聊到天光退去,暮色四合。
離去時三人言笑晏晏,神情自然,對其他人並未流露出任何異狀。
香蘭、紅果等人只以為是一場普通歡宴,也未放在心上。
此事過後西施、鄭旦二人榮寵日隆,先後進階為“夫人”,佔據了吳王後宮三位夫人中的兩個位置。“夫人”之上就是“王后”了,而夫差並未立后。後宮中的其他妃嬪漸漸成為擺設。
夫差成日與她們倆一起廝混,有時候甚至懶得上朝。
伍子胥等忠臣見夫差對朝政不若以往勤勉,更視這兩人為紅顏禍水,經常上諫要夫差遠離她們,往往惹得夫差大動肝火,君臣關係日趨變差。
兩年以後,夫差終於動了封后的心思,召集群臣議事。
伍子胥等大臣聽到吳王要封西施為後,鄭旦為貴妃,堅決反對。伍子胥更是聲稱這是亡國之象,吳王要是非得分封西施鄭旦二人,更以辭官相要挾。
夫差大怒,當場收繳了伍子胥掌管軍隊的虎符,令其回家思過,未經傳召不得上朝。
伯嚭見到夫差和伍子胥之間終於鬧到了現在這個樣子,抓緊機會向夫差進言曰:“立后乃天子家事,王上自專便可,無需任何朝臣同意。”
夫差深以為然,很高興他對自己的支持,當場嘉獎他黃金百兩,上等絲綢百匹。並下令曰:“再有反對立后之事者,自己交了官印回家去,不用再來上朝了。”
太僕狐沖、衛尉管華、郎中令伯子君等幾名剛烈的臣子當場辭官。其他人再無敢言此事者。
伯嚭又向吳王進諫道:“大王將立新后、貴妃,然而後宮宮殿皆為舊物,配不上新后和貴妃的傾世天姿。不如另建新宮,以彰顯陛下對王后、貴妃的恩寵。”
夫差高興得哈哈大笑,誇獎伯嚭道:“愛卿真是深知吾心也!”當即着令伯嚭負責新宮殿的設計,並命名為“館娃宮”,意思就是“美女所居之宮”。
伯嚭為迎合夫差的心思,把館娃宮設計得精雕細琢,極盡奢華。銅勾玉檻,遍綴珠玉,五步一花,十步一景,樓閣玲瓏,金碧輝煌。
夫差在朝堂上將館娃宮的設計圖展示給群臣看,讓群臣補充一下還有什麼不足。
奉常呂玦是個正直的大臣,他看了這個圖之後深覺不妥,就向夫差進諫勸勉道:“此宮殿過度豪奢,花費巨靡,恐怕要費盡舉國之力才能建成,請大王三思!”
夫差聽后怫然變色,大聲呵斥呂玦道:“三思什麼!本王的王后,難道還當不起一個館娃宮不成。”絲毫不聽勸言。
夫差又命太史曹卜算良辰吉日。太史曹算得次年的二月初八是兩年內的最吉祥的日子,距此時僅有三個月時間。
夫差立刻下令封西施父親為“安樂侯”,鄭旦父親為“安平侯”,分別在扶蘇城最好的地段賜下宅邸,命越王勾踐親自率人護送西施、鄭旦的父母親到姑蘇城,參加三個月後的封后封妃大典。
伍子胥在府中打探到吳王的作為,氣得一把摔了他平時最喜歡的那套煙雨青花的汝窯茶盞,“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我絕不能看着吳王為了這兩個奸妃毀了吳國!”
於是召集麾下所有門客商討怎麼除去西施、鄭旦。
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伯嚭就向夫差告發了伍子胥。
伯嚭一向嫉妒伍子胥位高權重,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伍子胥怒罵吳王、召集門客的事情並沒有刻意保密,他隨便收買了兩個伍府的侍從就打聽到了消息。這麼好的一個打到伍子胥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呢?
伯嚭遞了腰牌專門進宮覲見夫差,添油加醋跟他說道:“大王,伍子胥倚老賣老,絲毫不把您放在眼裏。凡是您喜歡的他都不喜歡,凡是您愛重的人他都要陷害。大王對他多番忍讓,他卻愈加放肆。這次他明目張胆地召集門客意圖除去新后、貴妃,是赤裸裸地要背叛您啊!大王如果還顧惜舊情,捨不得處理他,世人將不知吳國還有大王,只知吳國有伍子胥啊!”
夫差聽了伯嚭的挑撥,怒髮衝冠,命心腹侍衛給伍子胥送去一把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寶劍,令他自裁謝罪。
伍子胥看到夫差着人送來的寶劍,心情簡直都不能用失望來形容了!他感到憤怒至極、沮喪萬分,同時又有點終於可以解脫了的感覺。
這麼久以來夫差行事讓他越來越失望,他們君臣間的關係越變越差,幾近劍拔弩張的地步,他都快忘了最初他們君臣相得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在歧途上越奔越遠,他越是使勁往回拉就越是拉不回來的少年君王,早已不復當初剛即位時候雄心萬丈、英武果敢的模樣。
伍子胥頹喪地對自己的手下說;“當年我父親被楚平王所害,我在諸國四處逃亡的時候先皇收留了我,還幫我出兵報仇,待我甚厚。所以我傾盡一生為吳國殫精竭慮,想讓吳國成為最強大的國家。如今大王卻寵幸仇國奸妃,偏信諂佞之徒,欲取我性命,我死也不能瞑目!我死之後,你們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在姑蘇城的東城門上,我要親眼看着吳國滅亡!”
然後他持着寶劍昂然走進自己的書房中,自殺而亡。
夫差派去的侍衛把伍子胥府中的人都擋在外面,他們進到書房內親眼看着伍子胥自殺,然後向夫差報告了這件事的經過。
夫差怒極,下令將伍子胥的屍身仍在亂葬崗,伍子胥的家人全部流放。
至此,伯嚭成了夫差身邊第一寵臣,官職升為太宰。
太宰嚭一干奸臣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大力任用宵小之徒。隨着伍子胥的死,忠臣或被貶斥、或被免職,吳國朝堂之上一片烏煙瘴氣。
後宮中,西施和鄭旦摒退侍人,把香蘭、紅果叫到內室。
“你們速速給少伯哥哥傳信,就說伍子胥和吳王關係破裂,伍子胥已經被殺。
如今吳王無心朝政,朝中上下被太宰嚭把持,軍隊渙散,政事拖沓。越王正可率兵攻入扶蘇,裏應外合,打敗吳國。良機難得,請越王和少伯哥哥抓緊機會,我們這麼久以來所謀的大事可成!”
然後西施從袖中拿出一枚同心結遞給香蘭,道:“這枚同心結是我親手編製而成,你把它隨信傳給少伯哥哥,跟他說,國恨家仇即將得報,西子還記掛着當年泛舟西湖的許諾,不知他還記得否?”
“奴婢遵命!”香蘭恭謹地應道,一轉身卻偷偷撇了撇嘴。
這個主子真是執着!吳王對她那麼好,真真是如掌心裏的寶貝般,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卻還死心塌地地念叨着騙了她的范蠡。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的任務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氣。
范蠡拿到西施傳遞來的消息和信物,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西施傳來的消息和太宰嚭那邊傳來的消息兩相對照,一點不差。
西施這個女人還真聽話,不枉當初他建議越王特意把“越國第一美女”的名頭安在她的身上。
范蠡拿着西施和伯嚭的信,當下就去越國王宮覲見越王。
越王勾踐正坐在王位上大發雷霆。他剛剛收到吳王給他的詔令,竟然命他親自護送西施、鄭旦兩個民女的父母去吳國!真當自己是個隨意使喚的下人嗎?想到當初他被羈押在扶蘇城的時候給夫差駕轅拉車、隨意侮辱,心中就不可遏制地冒出一股熾盛的火焰。
范蠡看到夫差神色陰沉,從旁邊的侍從那裏得知了事情原委,當即叩拜在地,大聲恭賀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吳國即將滅亡,大王復仇指日可待也!”然後將西施和太宰嚭的傳來的消息告訴了勾踐。
“大王,夫差行事荒唐,君臣離心。伍子胥乃越國滅吳的最大阻力,現已被夫差自己除去。太宰嚭其人貪財好色,早已被我買通。大王暫且忍耐一二,就如夫差所說親自護送西施、鄭旦父母去吳國參加封后、封妃大典,暗中率領大軍前行。封后、封妃大典上是夫差最鬆懈的時候,到時候我們與西施、鄭旦和太宰嚭裏應外合,殺他個措手不及,復國大業可成也!”
“是嗎?你確定他們遞來的消息都沒有問題?”其實勾踐和范蠡的判斷一樣,只是他覺得事情進行的太順利了,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大王!西施和鄭旦是我們親手培養出來的人,而且她們身邊的貼身丫鬟也是我們留的後手,她們倆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她們有什麼異動,我們會第一時間知道。太宰嚭的夫人就是我們送他的美人,他身邊的隨侍也有我們的人插入,他一直處於我們的嚴密監視中,表現一直很好。太宰嚭私下收了我們那麼多錢財珠寶,若是不聽我們的,我們把他的事情直接告給夫差,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所以他也不敢不聽。這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大王無需擔心。”范蠡保證道。
“那就好!這些年有勞范相了。本王忍辱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勾踐得到范蠡的保證,不再擔心。范蠡此人野心頗大,多才心狠,做事周全,是他手中的一柄極為好用的利刃。這些年交給他的事情就沒出過什麼紕漏。
“那微臣這就去安排相關事宜。”范蠡拱手告辭。
“好!你去吧!”
勾踐回到自己的寢殿,一把扯下屋中懸挂的苦膽,狠狠地扔在地上,又上前使勁踩了兩腳,“本王再也不需要這個東西了!夫差,你等着我!”
狠厲的雙眸在昏暗的寢殿中發出如狼眼般猙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