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國士無雙(8)

第9章 一國士無雙(8)

他做了個夢。

夢裏,他娶了李嘉娉為妻。那婚事辦的很熱鬧,十里紅妝,不少人都來觀禮,一些世家公子酸溜溜地向他道賀,恭喜他娶了如花似玉的新娘。

他很高興,也很得意,紅燭將洞房裏的那個囍字映得通紅,把李嘉娉映得艷若桃李。

大紅的喜服是一對的,他和她也是一對。

很快,畫面跳轉到李嘉娉生育,他稀里糊塗站在外面,聽着裏面的慘叫,一臉茫然。母親和想容站在邊上,那天是晚上,光線太暗了,他看不清她們的神色。

她為他生下了一對兒子,小小的,皺巴巴的,像兩隻猴子。

他想進去探望嘉娉,但是母親攔着他,說產房污穢,進去了會沾上不幹凈的東西。他信了,便沒有進去。兩個兒子他照顧不來,被母親抱走了。

再看到嘉娉時,他拉着想容的手,胸膛里滿是怒火。他朝嘉娉吼道:“我納妾又怎麼了,不要以為你娘家勢力大,就能在方家作威作福,我才是方家的主人。”

他不想見到嘉娉,這個時候,嘉娉難看極了,滿臉的黃斑,像個黃臉婆,她的屋裏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像是中藥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而嘉娉,就像一堆腐肉,盤踞在這個屋子裏,味道揮之不去。

想容靠在他懷裏,氣吐如蘭,哭得讓人心疼,“老爺。”

之後的畫面都是他和想容在一起,想容是個小女人,她識字不多,也不懂什麼風花雪月,只會乖乖做菟絲子,把她的一生都交給他。

同是花前月下,吟詩作對,想容就會一臉認真地傾聽,滿是仰慕。偶然來了興緻,她會柔起嗓子,一字一句地唱詞。

‘昨夜巫山去,竊紅憶羅裙……’

嘉娉則無趣多了,最初的時候,他們也在庭院裏對月賞花。那個時候,嘉娉會喚來侍女鋪紙研磨,讓自己站在一邊,等着她畫完,然後要他題詞寫詩。又或者,她焚香彈琴,奏完一曲回味半天,等着他說些一二。

他題的詩,嘉娉每次都會皺起眉頭,說離題了,淺白了,他回的話,嘉娉總是不滿意。最後回到屋裏,他想與她親熱一番,嘉娉卻問他,今天見了哪些人?

他那時想,這女人真無趣,又不給自己面子,老是在婢女面前給他難堪,回房還要查他行蹤。

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他和她貌合神離相敬如冰,他覺得也是正常的。

等到兩個兒子都會爬了,咿呀呀地沖每一個人笑時,他見到了嘉娉。

嘉娉更漂亮了,她的眉間有一股成熟的韻味,又有化不開的愁結,叫人心疼,遠遠站在那裏,好像洛水邊上的神妃,乘風欲去。他想親近她,嘉娉卻是用一種厭煩的眼神看着自己。對了,那個時候,想容有孕了,嘉娉也知道想容和自己早就有了關係。

又有什麼關係?他不在乎的想,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但是嘉娉更冷了,她對每個人都不假言辭,不再孝敬婆婆,體貼自己,對想容也是惡毒。最令人生氣的是,她害想容流了產,卻矢口否認,說是想容自己弄的。

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唯一的紐帶就只有他們的兒子。

討厭的是,嘉娉和他說,她要把孩子帶回娘家,給父親撫養。

他沖她發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說,是。若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麼嫁給你這種人,既不懂風月,又不懂朝政,死忠愚孝之徒。

他氣得向她打了一巴掌,這是他第一次打她,也是唯一一次。那次過後,他再也不來她房間睡。所謂的夫妻,不過如此。

他越發寵愛想容了,整日歇在想容那裏。聽着想容給他唱曲,白日宣淫。想容說什麼他都應,想容要什麼他都給。

那一年裏,他與嘉娉沒見過幾面,那一年,嘉娉的弟弟死於非命。他聽朝野上的人說,李司徒的夫人一病不起,李司徒也受了很大的打擊。

嘉娉借這個理由回去了,帶着兩個兒子回了李府。母親很不高興,想容勸了好幾回,終於讓母親重新開心起來,不再嘮嘮叨叨念她兩個孫子。

可是景義他們出了意外,李府的人竟然疏於照看,讓景義他們溜了出去,再也沒回來。

他很震驚、悲痛。他去接嘉娉回來時,嘉娉掐着他的胳膊說,沒了。他反問嘉娉,你還剩什麼?

李嘉熙去世了,方景義和方景明走失了,孟氏直接去世了,李司徒也病得起了不床。他帶着一絲痛快問嘉娉,你還剩下什麼?

嘉娉似乎明白過來,但她依然昂着頭顱,高高在上,她說,還有我。

他冷笑一聲,離去了。

他看着嘉娉開始參加各種宴會,遊走在各類人中間,看她談笑風聲,評道書畫。她能和所有人聊上幾句,不管是什麼,她都能說出一二,讓人側目。她像個老練的政客,玩轉朝中之事,她會琴棋書畫,女人也佩服她。

有人說,娶妻當如李嘉娉,上能測聖意,下能推人心,這份能力,叫人羨慕。大晉要出一個女中諸葛。

他聽了很不高興,她是他的妻子,但她的風頭卻蓋過了自己,那些人只會說李娘子的丈夫,然後諷刺他,不過如此。

這份心思被想容摸到了,想容悄悄問他,當年燒了夫人的琴,如今,要不要壓沒那團火。

他什麼都沒說,卻把身邊的小廝交給了想容。他想看看,究竟是男人的妒忌心強,還是女人的嫉恨心毒。

事實證明,女人的嫉恨心更強一點,也更毒一些。嘉娉在一次宴會上,被人發現和侍衛通姦。所有人都看見了她,赤身*,糜爛之極。

這件事被李司徒知道了,氣得直接西去,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於是他有了理由,把她關起來。讓她消失在眾人眼前,親手捏碎她所建立的一切,攪亂那些浮名。他放任想容去折磨她,傷害她,從中得到一絲快意,他得不到的,過去高攀不起的,現在也成了他的玩物,只會痛苦哀嚎。

但是她死得太早了,過了一個月就自盡了。於是他名正言順地接手了李家剩下的財產。後來他投靠了胡人,身居高位,前呼後擁,氣派不已,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有一天,他走過一條街道,突然有個人抓住他,大聲呼喊。

“爹爹,醒醒,醒醒。”

於是一切成了泡沫,那些繁華的東西隨風消散,暴露出本來的面目。

“爹爹,奶奶說你該去衙門了。”

方明麻木坐起來,床邊是他的女兒,梳着雙環發,穿着一身粗製濫造的衣裳,正天真地看着他。

對,他記起來了,他和嘉娉和離后不久,就被調職到外省,做了縣令,做他以前最佩服的青天大老爺。

青天大老爺,方明望了望這一碧如洗的天空,覺得自己還在做夢。他穿過稀稀拉拉的人群,站在衙門口發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明明做到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

他又看見了嘉娉,她站在遠處,身後跟着許多僕從,個個光鮮如亮,帶了富貴之氣,和夢裏完全相反。他看見嘉娉身邊站着一個男人,正在低頭和她說話。

他是誰?方明大步向他們走去。

“先生也覺得不妥?”

“凡是大師,都有自己的脾氣,你把綠瑤給別人修補了,回頭讓林大家知道了,指不定要怎麼罵你。”

“可明日說好了要去拜見張老先生,我帶張破琴去,也是要被罵。”

“琴不行,還有曲,前幾日你去*山做了譜,正好向張老先生求教。”

“先生你的玉壺冰就不能借我嗎?”

“呵,原來你打得是這個主意。”

“娉兒。”方明大聲呼喊起來,他的心裏有一把火,妒火,正烤着他,烤的他暴躁不安。

李嘉娉當做沒聽見,看也不看來人,轉身上了馬車。

“這位大人。”楚若攔住衝到前頭的方明,客客氣氣道,“請止步。”

“你算什麼東西?”方明瞧清了楚若的樣子,頓時壞了脾氣。

“在下一介琴師,不敢和大人相提並論。”楚若見過方明,在這裏碰到倒是有些意外。

“你讓開。”一聽楚若是彈琴的,方明就紅了眼,方才見他和娉兒有說有笑的,就覺得這男人有問題了。

“車內是在下的學生,還請大人自重。”

“學生。”方明反應過來,破口大罵,“姦夫,原來你們早就好上了。”

楚若起了不悅,平白無故被人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是誰都不高興,他正想說話,車內的聽雪撩起帘子來,怒道,“自己做了腌臢事,就把別人和你想得一樣下賤,什麼德性。”

方明看到了李嘉娉現在的模樣,隔着一層輕紗,多了幾分朦朧,成了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嫌這裏的活太輕鬆了,我再去和父親說,調到百嶺郡去,那青山綠水,民風淳樸,好山好水養好人。”李嘉娉一字一句道,她和這男人早就涇渭分明,兩不相干。這般侮辱自己,她可不會容忍下去。

都說最毒婦人心,他要是再糾纏不休,那便莫怪她!雖不在朝野,但清楚不少事情,百嶺郡是蠻族之地,雖歸屬大晉,但當地之事歸酋長所管,官員想過得好,首先擔心自己能不能適應那地方的氣候。

“你怎能如此狠心?”方明一下子無法接受李嘉娉的態度。

李嘉娉沒再說了,她放下帘子,吩咐車夫離開這裏。楚若也俯身上馬,趁着這空檔走了。

離開縣城,李嘉娉撩起帘子,忐忑不安,“先生是否覺得我無情無義?”

“受了委屈要忍氣吞聲算了?”楚若抬了抬眼皮,對這事不在意。

“先生……”李嘉娉張了張口,還想問點什麼,卻見楚若長喝一聲,驅馬離去。

罷了,這樣也挺好的。李嘉娉想道,與其求一個名分,倒不如得過且過,做他的得意門生。

馬車繼續向前進,拋下過去的人與事,載着李嘉娉通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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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桃李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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