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骨氣
蕭翎的腳程也算是夠快的,一個來回不過用了一個時辰,眼下雖說拿到了藥方,可這小山村裡哪來的藥鋪,看來只有明天再去清溪鎮走一趟。
剛走進張山家的院子,蕭翎就看見張二妞孤零零地站在土牆邊上,在那兒低聲地抽泣着。
“二妞,你這是這麼了?”蕭翎走到張二妞身邊,別看這小妮子平時顯得有些早熟大膽,可剛才見到其母昏倒,卻也是嚇得不知所措,也難為了這小姑娘,人家才十六歲。
“蕭大哥!”一見到蕭翎,張二妞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臉上的涓涓細流瞬間變成了洶湧洪水:“我娘···我娘她得了重病,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該怎麼辦?”
蕭翎一聽這話,心中不禁啞然,這小妮子想的也太多了吧,不就是營養不良嗎?又不是什麼絕症!你以前不是很大膽嗎?連我換衣服都要在一旁膩着,現在倒是知道害怕了,怎麼?轉性了?
看着張二妞的那張濕漉漉的俊俏小臉,還真有梨花帶雨的韻味,蕭翎心中由不得一盪,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輕輕地撥了撥張二妞額前散落的一縷頭髮,憐聲道:“傻丫頭,你娘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些日子就會好起來的!”
張二妞的雙肩微微抽動着,只見她忽然抬起頭來,抹了一把眼淚,像鼓足了莫大的勇氣般低聲道:“若是我娘不在了,蕭大哥,你······你會照顧二妞嗎?”
這小妮子,怎麼想的這麼多?蕭翎的心裏一陣無力,輕責道:“胡說八道,你娘好好的,怎麼會不在了呢?”
蕭翎可沒意識到張二妞話裏有話,他一向是情場白痴,否則二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會連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只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從清溪鎮買來的手絹,白色的布面上綉着一副仕女圖,這可是女孩子們最喜歡的飾物。可張山家一直不寬裕,張二妞可沒有這類飾物。
蕭翎將手絹遞到了張二妞的手中,示意她把臉上的淚珠擦乾淨,微笑道:“不論大娘如何,蕭大哥我都會好好地照顧二妞的!”
張二妞的小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手不停地攪動着那塊已經被淚水侵濕的手絹,支支吾吾地說道:“蕭大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很簡單啊!”蕭翎笑道:“因為你是鐵牛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啊!天底下哪有對妹妹不好的哥哥,你說是不是?”
聽到這話,張二妞的眼神明顯一暗,剛要說話,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聲音:“是啊是啊,就算蕭大哥對你不好,不是還有我陳奇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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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奇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院子,手中還提着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頭髮上衣服上都是濕漉漉的,看來這小子剛下過河,收成到也是不錯。
陳奇一臉壞笑地走到兩人身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衝著張二妞擠了擠眼睛,道:“小妹,你說是不是啊?”
“誰是你小妹了,你這水猴子,怎麼不害臊?”張二妞破涕為笑,還不忘朝着陳奇飛出一腿。陳奇當然是躲閃開來,一邊向後退着一邊笑道:
“是啊,我是水猴子,不過以前也不知道是哪個愛哭鼻子的丫頭片子天天纏着我這隻水猴子,‘二狗哥哥’‘二狗哥哥’叫個不停,還央求我下田給她抓泥鰍?”
“好你個陳二狗,竟敢取笑本姑娘!”張二妞聞言大窘,追着陳奇不依不饒起來。蕭翎看着眼前這兩個活寶也是好笑,陳奇的乳名叫“二狗”,自然,他哥哥陳林就叫“大狗”了!連同張山,張二妞,這四人是從小長到大的青梅竹馬,感情自然不一般。別看陳奇比張二妞大上幾歲,可心底里還只是個孩子,言語間自然充滿了純真。
蕭翎也不願看這兩人耍寶了,逕自走進了屋子。眼下張山母親還未蘇醒,張山也苦悶着張臉坐在床邊,絲毫不理會窗外的吵鬧聲。一見到蕭翎進來,張山趕忙站了起來,道:“大哥,那張藥方拿回來了?”
蕭翎將懷中的藥方遞給張山,後者接過仔細地看了起來。說來也怪,張山家境貧寒,照理說應該沒有閑錢去私塾讀書,偏偏張家兄妹還真認識不少字,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這年頭的藥方還不像後世那樣龍飛鳳舞,因為沒有醫藥提成的黑幕,大夫們自然不需要寫那些連自己都認不出的“新型字體”。隨着一個個藥名落入眼中,張山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陳奇這小子看來已經和張二妞打鬧完了,剛一進屋就瞧見了張山手中的那張藥方。這小子可沒那麼多顧忌,將濕漉漉的雙手在後者衣服上擦了擦,一把扯過那張藥方看了看,失聲道:
“我的天,銀耳,當歸,蓮子,紅棗······先不說這蓮子和紅棗,當歸、銀耳和猴頭菇可都不便宜啊!”
陳奇的家庭條件在張家屯可是屈指可數的,他都說不便宜,那對於張山這種貧苦人家來說更是負擔不起的。張山無力地靠在了椅子上,雙眼中儘是迷茫,家中本來就沒什麼錢了,要用什麼來換取這些救命的葯錢?
“蓮子和紅棗······我家好像還有一些!”陳奇想了想,開口道:“等我找個空當,從家裏偷偷拿點過來。只不過這當歸之類的就······”
“葯錢的事情不必擔心,這一切都交給我好了!”迎着眾人疑惑的目光,蕭翎從懷中摸出一枚十兩的銀錠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昨日我那幾位友人留下了些銀子,橫豎沒處花,不如先給大娘買葯!”
不要說一旁有些錯愕的陳奇,首當其衝的張山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對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來說,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
可驚訝歸驚訝,在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張山輕輕地搖了搖頭,嘆道:
“大哥的好意,鐵牛我心領了,只是······這銀子,我不能收!”
“為什麼不能收?”蕭翎奇道:“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們一家的照顧,我蕭翎才養好了身子,這銀子只是我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怎麼就······”
“鐵牛啊,這銀子,我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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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只見張山的母親已經睜開了眼睛,費力地挪動着身子,似乎想要坐起來。張山見狀,趕忙衝到床邊,口中哽咽着說道:“娘,您終於醒了!”
既然張母已經醒來,就說明暫時沒有大礙了,蕭翎當下也就放下心來。只見張母微微地張開了那乾澀的嘴巴,輕輕說道:“鐵牛,扶為娘起來!”
雖然有些擔心母親的身體虛弱,可張山對母親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的,他先是將床上的那套舊被褥靠在了床頭,雙手輕輕地扶住自己的母親,緩緩地將其扶起靠在了床頭。
“來,大娘,喝點水吧!”蕭翎端來一碗水,順手遞給了張山,後者很是感激地看了蕭翎一眼,然後將碗靠近其母的嘴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其喝了下去。
清水下肚之後,張母也恢復了些須精神,不過她那張如同薄紙般的臉上還是分外的蒼白。張山擔心母親的身體,急忙說道:“娘,您身體不好就不要起來了,還是躺下好好歇息吧!”
“為娘還有話說!”張母微微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着異於常人的堅定,這倒是讓蕭翎微微詫異。只見張母轉向了蕭翎,緩緩地說道:“蕭翎,你的好意,我們一家老小心領了,只是,這銀子我們不能收!”
換做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早就是千恩萬謝地收下了,偏偏張山母子口徑一致地拒絕了這番好意。蕭翎剛要開口,只見張母對着張山說道:“鐵牛啊,還記得為娘從小就叮囑你的事情嗎?”
“嗯,鐵牛不曾忘記!”張山答道:“為娘從小教育鐵牛,‘做人要不忘恩義’!”
“你蕭大哥之前捨身救下我們一家,是恩;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人,是義!鐵牛你說說,你蕭大哥對我們家既有恩又有義,這銀子我們還能再收嗎?”
“不能!”張山臉上帶着堅決的表情,斬釘截鐵般地說道:“給娘治病的葯錢,鐵牛一定去想辦法掙來,絕不會忘記娘的叮囑,絕不會用一文不勞而獲的銀子!”
看着面前這對神態如出一轍的母子,蕭翎的心頭不禁一震,究竟是什麼力量造就出具有如此之骨氣的一對母子?霎時間,蕭翎覺得自己更加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