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芥子
第一章 芥子
“麻煩你們讓一下,借小弟一條路好不好?”
“拜託,可否讓我過去?”
“你們眼巴巴地看着我幹什麼?”
“真的不讓路?”
“別過來,不然我不客氣了!”
“我說了,你們還……”
“……”
“嘶!”凄厲無匹的刀風宛如地獄深淵的厲鬼慘號乍閃乍滅。天地間的一切都靜止於這一剎那,宛如無聲無息的慢動作畫面,數十匹野狼的頭顱驟然標出千百道血箭勁射虛空,散成無數優美艷麗的小花。
“鏘!”古輝悍然收刀,傲立艷陽下……良久,他終於綳不住刀霸天下的氣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他奶奶的熊!這麼帥的姿勢,居然沒有一點掌聲。浪費了我多少表演細胞。”他嘟嘟囔囔地手卻沒閑着,一隻百斤重的野狼頃刻間就被分解成整整齊齊的數百塊,更誇張的是無論是軟骨、脆骨、腿骨、趾骨……無不被剔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火焰刀!”隨着輕描淡寫懶洋洋的聲音,一股金黃色的火苗緩緩竄起,滋滋地煎烤着鐵板上的狼肉。
飽餐一頓后,古輝習慣性地剔着牙,回想着這些天的經歷,忍不住鼻子微微發酸。
“死老頭,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戈壁,說什麼一直往南就可以找到我要的東西。可是,我走了三天三夜,除了沙子就只看到這群笨狼。嗚嗚……”古輝低頭哭了半天,卻沒有任何人表示同情慰問。無奈之下臉色一整,暗暗發狠道:“老狐狸,老變態,老混蛋,老王八……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看我辦完事情,不拔光你的鬍子。”
“咦?”雙手枕着後腦勺,翹着二郎腿,嘴裏還哼着黃色小調的古輝驀然發現南邊不遠處,不知何時升起一道筆直的粗黑煙柱。
“哇噻!老頭,我錯怪你了。原來如此!”古輝躺卧的姿勢不變,陡然行雲流水般滑出數丈,彪悍健美媲美黑豹的雄軀剎那間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目的地。
這式“移形換位”練到這種境界堪稱爐火純青獨步天下了。
蘇映雪淡淡地看着掌中“凝霜劍”完美無瑕明亮如鏡的劍身,聆聽着它歡欣雀躍地輕輕顫鳴,似乎在瞬間陷入某種玄妙無比的禪境中不能自拔。
丈外,突古烈恐怖無比的面容異樣地扭曲着,剛剛點火的手哆嗦得連火褶子都掉了三次。如果,現在有人看到肯定不敢相信,稱霸大漠多年的王牌盜賊團“黃蜂”三當家突古烈,是如此凄慘的德行。
“您……可……可以放過小人了吧?”突古烈費了老半天勁兒,才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
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似的,白衣、雪笠、輕紗、霜劍的蘇映雪淡淡地撫摸着劍鋒,修長白皙晶瑩剔透的纖纖素指,遵循着某種密不可宣的規律,緩緩摩娑着。
突古烈目光隨着那美麗無匹的柔荑上下移動着,身體彷彿僵硬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就在身邊不遠處,橫七豎八地倒卧着近數十具屍體。屍體的死狀千奇百怪,但致命的傷口卻完全相同。咽喉、一寸三分、一滴血。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根本來不及反抗,甚至慘叫也欠奉就被那柄魔劍料理了。
刀尖上討生活半輩子的突古烈,平生首次見識到那麼快、准、狠的劍法。更可怕的不是劍法,而是人。那個人居然絲毫沒有情緒波動,整個殺戮過程,就象是在郊外踏青或遊園賞花。那股雲淡風清的寫意,完全超越了人世間的情感範疇,有一種飄飄欲仙的冷血無情。碰到這麼個主兒,突古烈縱橫江湖半生的傲氣和血性彷彿泄氣的皮球般一星半點也未剩下,現如今只徒能保存性命,有多遠逃多遠。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個希望。那就是她等待的人,也是施放黑煙將要引來的人。如果,那個人來了,自己說不定還有救。
蘇映雪驀然抬起頭,凝視着東方。朝陽初升,熾熱的陽光照射着黃燦燦的砂粒,沙丘上除了散落四方間隔數丈的仙人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凝霜劍”若有若無的鳳吟,驟然高亢起來。宛如一頭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鳳凰棲息在劍身中。
“好劍!”一把擁有說不出的誘惑、充滿磁性的陰柔無比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來。宛如閑話家常的面對面聊天似的,偏偏方圓數十丈內根本沒有任何人跡。
雪笠下,驟然透射出有如實質的殺氣,蘇映雪身周數丈方圓,彷彿陷入了無形的旋風,一切都緩慢無比地旋轉飄浮起來。
突古烈猛覺全身一緊,一股無形的潛力牢牢控制住他的肢體,體內真氣根本不受控制地沸騰呼嘯起來。“哇!”一道血箭慘雜着無數細碎的內臟碎塊,狂嘔出來。頃刻間,鮮血宛如噴泉似的爭先恐後地從所有竅穴噴出,情形之恐怖簡直駭人聽聞。
同時,蘇映雪宛如一瞬間掙脫世間一切束縛浴火重生的鳳凰,化作一道白熾的電芒激刺沙丘一處凸起。
“蓬!”勁氣激蕩出滔天氣浪,方圓數丈內的一切都被席捲上天。
沙塵漫天,雪笠下的蘇映雪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凝霜劍”筆直地指着敵人的咽喉,一動不動穩如磐石。
敵人笑眯眯地看着蘇映雪,好像滿不在乎似的,卻掩飾不住內心的震撼。
他全身蜷縮在一團鮮紅亮麗的錦袍內,臉上皺紋累積得足以讓任何飛蟲失足,一雙如封似閉的眼睛,好像總是笑眯眯的。他想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老頭子的感覺,可惜身上陰冷無匹的氣質,讓任何人都望而怯步。
“小姑娘的火氣不小啊!”他嘖嘖地感嘆着,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多少給人驚愕的感覺。
蘇映雪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似的,劍尖就那麼顫也不顫地指着老頭子的咽喉。一股龐大無匹的殺氣正在瘋狂地無限暴漲。
老頭子眸子裏銳利無匹的電芒驟閃而逝,寬袍闊袖內驀然伸出一根手指,迅雷不及掩耳地點向蘇映雪。
這一指簡直快到不可思議,卻偏偏給別人一種緩慢無比的感覺,每一寸的移動都那麼清晰流暢,就象是山澗小溪石上清泉,毫無刀削斧鑿的人為痕迹,更似天道般自然。
蘇映雪不敢怠慢,宛如一根羽毛般輕飄飄地盪起,凝霜劍驀然爆炸出千萬繁星似的芒點,隱去了她的芳蹤。
“不錯!能躲過老夫的‘一指頭禪’,丫頭你也算是後輩中的第一人。”老頭子倏然收回手指,重新攏在袖中,也不追擊,只是淡淡地贊道。
蘇映雪驀然現身在老頭子原先站立的方位,“凝霜劍”仍然筆直地指着敵人的咽喉,冰寒徹骨殺氣衝天地道:“交出‘芥子令’!”
老頭子瞳孔驟然收縮,一字一字地道:“小丫頭,你是從何得知老夫擁有‘芥子令’的?”
蘇映雪再不說話,腳踏奇步奇迹般縮地成寸,凝霜劍宛如碩大無朋的一輪明月驟然升起,照亮了老頭子大感意料之外的雙眸。
“孤月斬!”蘇映雪淡淡地沒有任何人世間七情六慾地平靜說道。
明月驀然綻放不可一世的璀璨無匹的光芒,把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死亡的劍光里。
老頭子鬚髮皆張怒不可遏地道:“小賤人,去死!”
寬袍闊袖內的雙手,倏然同時伸出,十根漆黑如墨的手指,帶着詭異無比的殺機直插蘇映雪胸口。
這等同歸於盡的笨招,老頭子本來是一輩子也不打算施展的。可是蘇映雪施展的恰好是他平生最恐懼的幾式武功之一。曾經吃過天大苦頭,在生死邊緣輪迴過一次的他,比誰都清楚地知道,在“孤月斬”下唯有以命搏命才有一線生機。那並不是說,“孤月斬”本身有破綻,而是施展它的人如果貪生怕死,面臨死亡稍微猶豫,就有機會先發制人。
雪笠在真氣猛烈循環激蕩間,倏地被捲入氣旋中,寸寸皆烈。露出一張完美無任何瑕疵的傾國傾城的動人嬌顏,彷彿蒼天將所有對美的嚮往全部恩賜給她一樣,充分顯露出造物主的偏心與不遺餘力的眷顧,讓世間不但是男子,甚至連女人都控制不住地迷失在她無與倫比的魅力下。唯一遺憾的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彷彿根本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漆黑無比宛如兩輪明月般的鳳眸,透射出龐大無匹的殺意。
老頭子都明顯地呆了一下,饒是這輩子碰到過無數天香國色的女子,今日看到她才發現那些女子簡直俗不可耐猙獰如鬼。雙手一頓,瞳孔內猛地映出一輪碩大無朋的明月,倏然一閃而逝。
“嘶!”老頭子原本蜷縮猥褻的身軀被攔腰斬成兩斷,他死不瞑目地盯着蘇映雪不及說出任何話語,就七竅流血而亡。
蘇映雪始終無動於衷地看着老頭子仍在抽搐的屍體,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彷彿剛剛狙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隻蒼蠅或蚊子什麼的。
“鏘!”凝霜劍兵不血刃地輕如鴻毛般歸鞘,蘇映雪足不沾地似的走向老頭子的屍體。
古輝遠遠地望見一地屍首,差點將剛剛吃掉的狼肉全部嘔出。
艱辛無比地努力下,他總算忍住了五臟六腑的強烈抗議示威。閉着眼捏着鼻子,轉頭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呼!”古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宛如溺水的人一般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驀然,他發現了蘇映雪。
白衣、輕紗、冰顏、霜劍,遺世孤立地騎在馬上的蘇映雪。
古輝彷彿被千百個焦雷同時劈中一般,瞬間石化成白痴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蘇映雪,嘴角晶瑩剔透的口水,垂下老長的絲線,沉醉在一個永遠不遠蘇醒的綺夢裏。
蘇映雪根本無心注意不遠處一付豬哥相的古輝,她現在唯一的願望是馬上返回“正氣浩歌樓”,完成樓主交待的任務。
離開樓里已經數月,不知樓主的身體怎樣了。在按時吃藥嗎?還是依舊沉迷於畫道?
蘇映雪腦海里情不自禁地閃過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英俊而且將邪氣與霸氣完美地結合起來形成不可阻擋的魅力的男子聚精會神地作畫,彷彿任何人物都無法影響到此刻他手中的畫筆分毫。
也唯有這一刻,蘇映雪才象個情竇初開的初戀少女,而不是殺人如拾草芥一般的頂尖刺客。
古輝看到蘇映雪清亮無匹的鳳眸倏然迷離,還恰好是望向自己的時候,多情少男的心倏然碎成無數片,情不自禁地走向蘇映雪。
幸好,此刻蘇映雪剛好收拾心情,頭也不會地撥馬風馳電掣而去,否則看到古輝走來,那還不讓他立即血濺五步。
古輝剛剛張嘴想叫她留下,卻愕然發現人已在十數丈之外,再一眨眼已然渺無蹤跡。
“不是吧!這種比我身法還快的動物是馬嗎?”古輝喃喃地自言自語着,心情爽然若失:“死老頭,安排美眉就安排美眉嘛!幹嘛,還搞了一個比我還快的東東?”他嘆息了片刻,忽然笑出聲來:“對了,我怎麼忘了。從此向西方圓三百里只有一個補給站。我就不信你真的是仙女,不吃不喝也可以活。呵呵……我真是天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