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撲倒分裂少爺?番外】
一生究竟有多久?
黎子言曾經認為一生很短暫,是他一個眨眼就消逝不見的長度。
他的一生與別人不同,他的一生,是“共享”的。
他身體裏住着其他人,他們共享他的一生。
這沒什麼不好的。
黎子言覺得他的生活夠悲慘的了,這樣的一生有人願意“接收”,那真是一個驚喜。
於是他一直將自己關在狹窄的小房子裏不願意出去,把身體拱手讓人。
也許生命或多或少總會發生一些意外,比如那個咒罵他八年之久的父親死在了他的眼前,比如那個叫蘇念的小女僕輕輕敲開了他那扇閉合已久的門。
沉寂了太久的心房忽然多了很多無法言說的情緒,它們影響着他,也影響着他們。
熱烈的,悸動的,沸騰的。
但,並不讓人討厭。
愛情是種什麼東西?
黎子言曾經認為愛情註定與他無緣,他連和人正常相處都辦不到,更何況是談情說愛。
所以當他意識到了那個小女僕在他心裏佔據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后,他唯一的反應就是逃避。
據說每個人生命中都會出現一個剋星,那蘇念應該就是黎子言命定的那個剋星了。
逃不掉,避不開。
連一向最冷靜睿智的人格也淪陷在那個小女僕臉上一貫溫和的笑容里,有個成語叫全軍覆滅,似乎很適合黎子言內部人格的情況。
嗯,覆滅。
似乎也是第一次,黎子言身體裏的“所有居民”意見達成了一致——必須恢復正常。
要拿起多少勇氣才能直視曾經的一直逃避的回憶?
黎子言很難以數值去估量那份勇氣的多少,但不得不說的是,那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有那樣的勇氣去強迫自己扒開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痂的傷口,並且還直視着它鮮血淋漓,然後親手灑下一把鹽。
痛得他五臟六腑都絞成一團。
那樣的勇氣與忍耐,一生中只有一次,而這些正能量的東西都是那個小女僕帶來的。
在遇到蘇念之前,黎子言的世界死水一潭,什麼都不在乎。
在遇到蘇念之後,黎子言的世界死水微瀾,有了一點渴望。
他很想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十里春風,很想去看看蘇念的內心世界。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想去擁抱她。
黎子言終於有了勇氣和底氣,將蘇念擁入懷裏。
還好,他遇到了願意救他的蘇念。
還好,他抓住了沒有離開的幸福。
***
雨點滴答,輕輕地擊退這個世界的塵埃,等到塵埃落定時,微風才展露舞姿,吹過人們的面龐。
蘇念被雨滴的聲音吵得睡不着,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時看見身邊是空蕩蕩的。
蘇念抓了抓頭髮,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看了眼。
……七點四十,清明節。
蘇念坐起身,開始換衣服,然後去洗漱,直到收拾好自己之後,才打着哈欠往三樓走去。
推了推三樓那間醒目的藍色的門,鎖了,推不開。
蘇念無奈,伸手輕輕敲了敲:“黎子言。”
門內沒有回應。
“黎子言。”蘇念加重了敲門的力度。
她在想,如果他還不應,她要不要把這扇門給撬開……
“咔擦——”門從裏面打開了。
蘇念停止了腦內的想法,收回手,往裏走。
黎子言正回到書桌前坐下,面前擺着一本泛黃的舊日記本,他低垂眼瞼,伸手翻開那本舊日記,神色複雜。
蘇念走到黎子言身邊,還沒開口,他反倒先她一步開口了:“蘇念。”
“怎麼了?”蘇念扯過一張椅子坐在黎子言旁邊,輕輕拂了拂他的髮絲,唇邊帶着笑,彷彿這是項極其好玩的遊戲般反反覆復地拂來拂去不肯停手。
“蘇念……”黎子言的聲音里多了一抹無奈的意味,他抬手想扯下蘇念的手,但是一抬頭就看見了自家老婆那一臉的興緻盎然,他怎麼也下不了手,只好改為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開心點。”蘇念靠在了黎子言身上,瞥了眼那本日記,“別一到這種日子看這種讓你傷心的東西。”
“忍不住。”黎子言嘆了口氣,抬起另一隻手放在了蘇念的腦袋上,輕輕摸着她的頭,眼裏的鬱結漸漸被一片暖色掩蓋。
蘇念想凶他幾句,但一想到每年這個時候黎子言都會很難過,還是作罷,默不吭聲地玩黎子言的頭髮。
“黎太太。”黎子言捉住了蘇念的手,突然沉聲叫她,蘇念還以為他是要訓她不要再弄他的頭髮了,於是嘴一撇,黎子言話音未落,她就搶話回答了。哪知,他說的竟然是別的,於是變成了一段很奇葩的對話……
“陪黎先生一起去掃墓吧。”
“不,我就弄!黎太太要任性了!”
黎子言一怔,神色莫名。
蘇念後知後覺,乾笑:“我是說……不,我們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快點去吧!”
黎子言彎起了唇角,笑道:“等等,我還沒洗漱……”
蘇念頓時跳開了黎子言的身邊,嫌棄地喊:“你起床多久了啊還不洗漱!?”
被嫌棄一臉的黎子言艱難地維持着臉上的笑,默默跑去了衛生間哭(洗)泣(漱)。
***
待黎子言洗漱完,黎式夫婦又吃了頓早餐,坐車到達墓園時已經細雨綿綿,整個世界都往下瀉着細長的雨絲。
斜風細雨,蘇念裹緊自己的外套,與黎子言肩並肩走着,黎子言一手撐着傘,一手攬着她的肩。
然而撐傘並沒有什麼用。
雨絲全部飄在了臉上,蘇念感覺這天氣簡直是自帶洗臉效果。
“到了。”
黎子言輕輕的聲音換會了蘇念神遊到太空的思緒,一抬眼,蘇念就看見黎子言額前的髮絲濕濕的垂下,細長的睫毛上掛着幾顆小小的雨珠,他一眨眼,就從睫毛的縫隙間掉了下來砸在淚溝順着臉頰一路往下滑。
蘇念從包里抽出一張紙巾,踮起腳尖喊他閉眼,輕輕給他擦掉了雨珠和臉頰上的水痕。
黎子言彎唇笑了笑:“換我給你擦臉?”
蘇念正在掏出紙巾的動作一頓,她抬頭,微微眯起眼,笑道:“好啊。”
黎子言從蘇念的包里抽出一張紙,微微低下頭,一手撐着傘一手給蘇念擦拭着臉上的雨水。
路過一位撐傘的(單)青(身)年(汪),見狀吐槽了一句:“卧槽在墓園都要秀……”
蘇念剛想說話,就被黎子言低頭堵住了嘴。
蘇念一怔,紅着臉扯了扯他的衣袖,直到這個吻結束才緩緩開口:“你呀……在墓園都要秀。”
黎子言笑着重新攬住她:“沒辦法,誰讓黎太太這麼可愛。”
蘇念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黎先生也很帥氣。”
黎子言緊了緊攬着蘇念的手,視線轉到了前方的墓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去。
蘇念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目光直視着面前的兩座墓碑——那個男人執意與他的母親葬在一起。
蘇念很想知道黎父是怎麼熬下來的,他對黎母的愛簡直偏執到嚇人的程度。
雖然從某種方面來講,他這可以被稱之為深情。
但顯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並且理解這份深情的。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黎子言對着墓碑喃喃自語的時候,蘇念將包里的花拿了出來,還好沒有擠得變形,蘇念感慨一句,彎下腰將花放在了墓碑前。
待她放好花直起身時,蘇念感覺黎子言緊緊地攬住了她的肩,她整個人幾乎貼在了黎子言的懷裏。
她正想提出抱怨的時候,黎子言開口道:“就是她,才讓我有勇氣來看你們。”
蘇念咽下到嘴邊的話,抬手抱住了黎子言的腰。
黎子言看了她一眼,笑容更加溫柔:“我們還沒結婚,但是她已經答應嫁給我了……”
“喂……你這樣說的我很隨便哎……”蘇念沒想到黎子言會在這種場合提起這件事,尷尬的不行。
“蘇念。”黎子言忽然鬆開了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方盒子,對着蘇念緩緩打開,露出了裏面精緻璀璨的鑽石,“你願意嫁給我么?當著我爸媽的面。”
蘇念一怔,沒想到黎子言帶她來這裏竟然是為了求婚……心裏百感交集,蘇念的表面上卻是毫不矜持地將手遞了過去:“願意~所以快給我戴上嘿嘿……”
“嗯。”黎子言將戒指緩緩戴上蘇念的無名指,看着那在她手指上閃着光的戒指,黎子言心中一動無法抑制地低下頭吻上了蘇念,手指滑到她的後背,將她緊扣在懷裏,傘柄從他的手裏滑了出來,雨傘掉在地上,濺起一陣漣漪也不能阻止熱吻的兩人。
蘇念原本以為迎接他們的會是一陣大雨,卻沒想到會是柔和的陽光打在她身上。
雨停了。
難怪她好像沒聽到雨點聲。
但是……
蘇念推了推黎子言,整張臉都埋在他的懷裏,身子都快軟成了一灘水。
好羞恥啊竟然在黎子言父母面前……
“黎太太……下次帶我去你家見家長吧。”
蘇念點點頭,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緩緩抬頭看向黎子言,臉頰還殘留着一抹緋紅,惹得黎子言又低頭吻了上去。
又是一陣纏/綿,蘇念低下頭推開了黎子言,聲音輕輕的:“我口渴……”
親的都快窒息了好么!黎子言的肺活量簡直太可怕了!
“嗯。”黎子言摸了摸蘇念的腦袋,掛着笑給蘇念買水去了。
蘇念在原地站了片刻,緩緩往前走,站定在墓碑前,低垂眼瞼,伸出手輕輕拂過墓碑:“……謝謝你們。”
雖然她曾經很討厭黎子言的父親,但他畢竟是黎子言的父親。
連黎子言都開始釋然了,她又何必要耿耿於懷呢?
蘇念又想起了初見黎子言那時,他抱着個玩偶站在陽光下對着她笑,那笑容單純得不諳世事。
然而她在之後的時間裏卻鮮少再見到他那般天真爛漫的笑容了……
蘇念正出神時,身後忽然傳來的腳步聲漸漸減弱,繼而響起了黎子言的聲音。
“蘇念。”
一聲輕喚如同小石子落在水面激起層層漣漪,攪亂了蘇念的思緒。
回頭,蘇念看見黎子言立於陽光下,黑髮飛揚,臉上的笑容漸漸蔓延,如春風拂過,綻開灼灼桃花。
蘇念彎下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傘,笑着朝黎子言走了過去,雨傘上的雨珠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地響,水窪映出雨過天晴的天空模樣,一眼望去像一片破碎的天空掉在了地面,形成一幅美好而奇異的景象。
是啊,黎子言還是那個黎子言,只是時間太短,他不可能一直單純如初。
歲月這麼短,他的溫柔卻那麼長。
那她……還有什麼好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