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山河在，親情滅
皇宮
“母后，你醒醒……母后……”
皇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太后，眉頭緊皺，面色鐵青。
縱使太后以往做了很多錯事，但終究是他的母后。
作為一國之君，他也能理解，母后對權欲的看重和不舍。
可若不是如此，母后也不會遭遇今天的傷害。
“回皇上，御醫……都來了。”
皇上身邊的貼身大太監走上前，低聲說道。
“來有何用，都是些沒用的廢物，到現在也沒法子令母后清醒。”
皇上冷冷出聲。
大太監探口氣，也知道皇上並不是責怪那些御醫，除了這樣的事情，太后自己也有責任。皇上早就提醒過太后，國師這些人，閑來無事的聊聊天，談談八卦易經還可以，絕不能委以重任。可太后卻是不聽勸阻，一意孤行。
若不是肖寒的人及時提醒，皇上也找不到太后。
只是，太后被孔邇下藥控制，雖然體內的蠱蟲被逼了出來，可太後到現在都沒蘇醒過來。御醫也說了，太后這把年紀，若是過了今天還不醒來，可能以後都沒機會醒來了。
“皇上，肖寒的人來了。”
這時，有禁衛軍在門外通稟。
“宣！”
皇上眼睛一亮，說不定肖寒的人能帶來好消息。
他並不是多麼依賴肖寒的人，而是他跟肖寒有他們之間的默契和共識。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尤其是這中原大陸，作為京都的皇帝，他也喜歡權力地位，可民間三歲小兒都懂，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他如何不懂？
他還不具備一人就通知整個大陸的能力！同時，有肖寒這個強大的對手存在，對他，反倒是一種激勵和鞭策。
他們劃地為界，各自發展，若有外敵入侵則一同合作。
若是自身都不能強大起來，如何能抵禦外敵？
肖寒，既是敵人，也是合作夥伴。
這可惜，這一點，整個皇宮就只有太子明白。
其他皇子和太后，都認為他是在縱容肖寒。
殊不知，墨閣每年為京都朝堂的帶來的收益，足夠支撐京都皇族一年的開支。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
既想控制別人為己賺銀子拚命，又不想對方得到任何好處，這跟未開化之前的北遼西域有何區別？
有他在的一天，京都都不會出現如此景象！
偌大的京都，如何還能越發展越倒退？
“皇上，肖五爺派來屬下為太后把脈診治。”
“快！”
皇上也顧不上多說其他，只想儘快穩定太后的病情。
“回皇上，太后體內蠱蟲雖然清除，但蠱蟲的毒素卻已滲透五臟六腑，這種蠱毒陰狠歹毒之處就在於，即便蠱蟲死了，滲透而出的毒液也能要人性命！再加上太后常年都服用國師煉製的丹藥，那些丹藥裏面都是大陰大寒之物，太后的身體平時看着沒事，可蠱蟲恰恰就喜歡這種大陰大寒之物，太后體內毒性滲透的比一般人都要快，若是不曾服用丹藥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現在……皇上，屬下無力回天。”
肖寒的說完，起身，閃身離開。
他是肖寒的人，做完該做的事情就要走了。五爺那邊現在更需要他。
皇上也沒多說其他，身子重重的坐在椅子上，腦海中閃過的都是剛才的話。
無力回天四個字，一瞬如沉重的枷鎖鎖住了他的身體。
如果，他能堅持自己的想法，堅決不讓母后服用國師煉製的丹藥的話，那麼今天，母后還有機會的！只可惜，他沒有這麼做。
彼時，他為了後宮安定，為了維持跟母后的關係，在這些事情上，都是睜一眼閉一眼。哪怕是多年前，國師算出必須有一新生女嬰，眼角下有硃砂痣的進宮，方能保住京都安危，他明明覺得荒謬可笑，可看到母后如此虔誠的態度，卻是為了不想跟母后鬧翻，也睜一眼閉一眼的任由母后折騰。
卻是間接害死了思女過度的凌姿冉。
他總是覺得，自己是一國之君，光是朝堂上的事情就夠他煩心的了，至於後宮那邊，只要面上能過得去，他也不會追究那麼多。
但現在想來，才將出生的酈長亭就被送入宮中國師手裏折磨傷害，那何嘗不是無辜的生命？
也是他當初對母后的縱容，才使得母后今日有此下場！這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如何不心痛？不後悔？
“皇……皇上……”
這時，床上傳來太后沙啞虛弱的聲音。
“母后……”
皇上回過神來，三兩步衝到了床前。
“皇上，御醫說……這是迴光返照……”大太監在一旁抹着淚，低聲說道。
“母后……”皇上前一刻心下還是百轉千回，這一刻就無語凝噎。
這可能是他跟太后最後一次交流的機會了。
都說，無仇不成父子。
那麼他跟母后，也是如此吧！
互相彆扭了幾十年，卻在看到如此虛弱不堪的太后時，皇上堂堂七尺男兒，竟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無論太后在後宮如何飛揚跋扈，如何看不慣他在朝堂的作風，在關鍵時刻，卻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他的人。
他們也只是天下萬千母子其中的一對。
“皇上……哀家，哀家沒有出賣皇上啊……孔邇那奸賊想讓哀家對付皇上，哀家死都不同意，哪怕是身中劇毒，哀家也不答應。哀家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不是嗎？”
太后說著，竟是自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怎還哭了呢？呵……自從你娶妻生子，哀家就沒見你哭過……是因為哀家要死了，你……你不開心？”
太后的聲音愈發虛弱無力。
“母親，我不想在這時候還叫你母后，我們只是一對平凡普通的母子，您叫我的乳名煥兒吧。”
皇上沙啞着聲音開口，不知怎的，這一刻，就想如童年那般，聽娘親叫自己一聲煥兒。
太后眼睛眨了眨，繼而，吃力的搖搖頭。
“不成……你是皇上了。你少年登機，一步步走到今天，你早不是煥兒，我也不是你的母親，我是太后，你是皇上，我想看你運籌帷幄一統天下，而我將不只是你一人的母后，我還是這片大陸的太后。”
“母親，事已至此，兒子只想在您最後的時間，做您的兒子，而不是京都朝堂的皇帝！母親，您還記得兒子小的時候……”
“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你說的那些你也不應該再記得。我不在了，後宮的鳳印你就交給淑妃，切記不要交給皇后。如此，才能均衡各方勢力，分化瓦解她們，女人的心思我太懂了，皇后被壓制了這麼久，就想着有朝一日我死了，她拿着我的鳳印就可以大開殺戒了，決不能讓她如此任意妄為。
將鳳印交給淑妃，淑妃用起來也小心翼翼，而皇后也會忌憚三分，到時候，你就說是我的意思，將所有黑鍋都扣在我的頭上，皇后也怪不得你。皇上啊……哀家，真的不行了……雖然哀家還想再活幾十年，乃至更久……但哀家……的確信錯了人……就是到黃泉路上，哀家也不會放過那些害我的人！若是有人敢對皇上不利，哀家也絕不放過！！！”
“皇上！”
太后突然大喊一聲，瞪大了眼睛，眼球充血，嘴唇發紫，看向皇上的眼神猙獰駭人。
“母后！！母親，您叫兒子一聲煥兒吧……母親！”
皇上握緊了太后的手，大聲喊着。
此時此刻，皇上知道，他將要失去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了……
這是他最親的人了。
縱然互相看不順眼幾十年，但這世上，能給予他生命的只有一人。
他就是想聽聽母親喊他的乳名，他會永遠埋藏在心底，在心底記住自己的過去和曾經。
然，太后卻是直到最後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明明有機會讓皇上聽到，可太后就是狠心的拒絕了。
她要讓皇上永遠的記住，他是至高無上的王者！再也不是曾經的煥兒！曾經那些名字稱謂，還有過去做過的事情，哪怕是吃過的東西，都不配現在的他！
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只會越來越好，斷沒有回頭路可走。
哪怕只是一聲懷念也不可以！
“母親！”
太后的手鬆開了，眼睛卻睜得大大的。
皇上的心，卻在此刻無聲撕裂了一道口子。
即便太後到死都沒滿足他那個小小的心愿，他也不會再怪罪他。
人已經不在了，又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不能怪罪任何。
未來的路還很長，他註定是孤獨的走在路上。
後宮佳麗三千，卻無一人進入他內心。
這一刻，他無比羨慕肖寒，一生一世一雙人，良人嫿境度此生。
“皇上……”大太監在他身後沙啞着嗓子開口。
“傳朕的旨意，太后薨。舉國哀悼三月。”
話音落下，皇上抬手輕輕闔上太后眼睛。
“母后，一路走好。”
他知道，太后不想聽到他喊她母親，那是民間才有的稱謂，哪怕是死了，也要喊一聲母后。
母后，母親，不過一字之差，可太后卻是執拗了大半輩子。
她有她的執拗和堅持，哪怕到最後一刻，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