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8章
“爹怎麼會來京城……”
党懷英不可置信的低語完,把手中的韁繩一甩,翻身跳下馬,旋風似的朝巷子奔去。
守在巷口前的青衣隨從想是事先得了吩咐,看到党懷英,躬身行完禮,便讓到一邊,側身讓党懷英過去。
這樣的情形,看得梁莫眉心一跳,心裏湧起股不好的預感,不動聲色的讓車把式把車繼續往前趕,等車多駛了兩個街口,又拐了道,梁莫才叫車把式停車。
“叔,勞你把車停在這裏等會兒,我去接兩個人,很快就回來……”吩咐完車夫,梁莫拉着莫小五,飛快的朝趙家後門走去。
趙家的房子大套小,小套大,格局怪異,前門後門一共開了六七個,梁莫哪裏知道,前兩天她來時,上車的那個所謂後門,其實只是一個邊門,幸而她運氣好,帶着莫小五走到邊門時,黨父帶的隨從尚未守到這裏來,而且党懷英剛才騎的踏雪,居然還在她們前面找了過來,正無聊的在門邊踏着蹄子。
梁莫先是嘴角抽搐,接着暗叫了一聲不好,正要上前去拉走踏雪,漆黑的房門從里打開,大寶牽着小寶,紅着眼眶,神色惶惶然的跑了出來。
“大寶,小寶!”梁莫低叫了聲,蹲下身將人摟進懷裏,安撫的摸着兩人的後腦勺,輕聲問:“是不是你們的娘讓你們跑出來的,她讓你們去哪裏?”
小寶含在眼眶裏的金豆子,瞬間一顆接一顆的掉了出來,伸出小短手圈住梁莫的脖子,哽着哭腔道:“娘讓我們去找爹,一個兇惡的伯伯帶了好多人來,要抓娘……”
“乖,別怕,姐姐現在就帶你們去找爹……”
知道情況緊急,來不及往停馬車那裏趕了,梁莫讓莫小五上馬,騎踏雪帶她們跑路。
誰想,剛把大寶小寶抱上馬背,梁莫抬起的腳,還沒踩上馬蹬,幾個青衣侍隨就從院中迴廊轉角處,快步閃出身來。
走在最前頭的青衣人,看到要帶大寶小寶逃跑的梁莫和莫小五,神色一凜,如急箭般,吹了三聲短促的口哨。
急促的哨音,好似催命的符劍,梁莫聽了,咬一牙,猛的收回腳,一個箭步跨回門邊,砰一聲從外拉住房門。
一看梁莫這樣,騎馬上的莫小五臉色大變,夾着馬肚的雙腿一綳,翻身就要下馬。
莫小五一動,梁莫就知道他要幹嘛,雙手死力的拉住房門,梁莫低聲急道:“別意氣用事,快帶大寶小寶先走!”
梁莫活了兩輩子,雖然遭過不少罪,也吃過很多苦,但因所處的環境所限,並不能真正的理解,富貴權勢之家,在一些事情上,出手會有多狠。
此時此刻,她之所以讓莫小五帶大寶小寶先走,是想着,雲娘的事,到底是黨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黨家的人就算抓了她,也不會拿她怎麼著。
可莫小五不同,他那顆七竅瓏玲心,除了對梁莫偶爾點不亮,對着別人,那是一照一個準,隔着院牆,他自是看出那些青衣隨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
聽了梁莫的話,莫小五的臉綳得死緊,提着韁繩的手扭曲得變了形,雙眼如炬的盯着梁莫,一字一頓的:“三姑,我現在就帶他們先走,但我回來救你的時候,你要是受半點傷,你怎麼救的他們,我就怎麼殺了他們!”說完,莫小五低垂下眼瞼,揚手一揮馬鞭,閃電般的竄了出去。
被莫小五的狠話震得三魂飛了七魄的梁莫,直到被躍牆而出的青衣人,捉住提回到前廳,雙眼依然瞪得如銅玲般:剛才的莫小五……究竟是誰?!
跪在廳中的党懷英,看着被人像拎小雞一樣抓回來的梁莫,瞳孔微縮,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低吼道:“她什麼都不知道,放她走!”
坐在主位上的黨銓輕哼了一聲,看也沒看梁莫,端起案上的茶碗,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才緩慢而涼薄的道:“今天這裏的人,一個都走不了,帶她下去……”
“爹!”党懷英打斷黨銓的話,額上憤怒得青筋暴起:“她若有一絲損傷,我就把命賠給她!”
“孽子!”黨銓將手中的茶碗摔到党懷英的腳邊,冷笑道:“黨家的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現在你還拿命來威脅我,要死你就去死,別在我面前,髒了我的眼!”
党懷英垂着的手緊捏成拳,重新跪到地上,咚咚對着黨銓磕了兩個頭,語帶哀求的道:“爹,她不過就是個菜市街上,賣饅頭的粗俗婦人,別說她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沒膽跟造謠中傷黨家的臉面,再說,她雖一無是處,但她的相公莫小五,卻是天縱奇才,將來前途……”
“將來,什麼將來……”黨銓曲指輕扣着桌案,用眼角餘光掃了眼梁莫,接着党懷英的話,冷笑道:“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就敢騎着千里名駒踏雪,帶着兩個嬰孩鬧市縱馬……”黨銓話中所表達的意思,讓廳中的梁莫,雲娘和党懷英同時震驚得白了臉。
不!小五!不!!!腦中彷彿響起嘶鳴的馬叫,眼前暈染出一片血紅,梁莫瘋狂的開始掙扎。
沉默而坦然的跪着的雲娘,晃着身子站起來,如飄魂般要往外走,卻讓站在一邊的青衣侍人,扣着肩膀重新按到了地上。
党懷英痛苦的閉上眼,再睜開眼時,裏面是豁出一切的絕然:“什麼黨家的臉面,我給了雲娘休書,她既恢復自由之身,再插簮別嫁,人倫至理……”
“住口!”黨銓一拍桌案,指着党懷英怒斥:“她是八抬大轎,抬進黨家的宗婦,就是死,也只能死在黨家的地界上,你不僅任她與人苟合,生了孽種,還帶她進京,招搖過市……黨家百年聲譽,都毀在你這個孽子手上!”
“呵呵呵……”党懷英抖着肩膀,發出一連串諷刺的笑聲,笑得廳中所有人都心裏發毛,倏然,党懷英收起笑,似笑非笑的看着黨銓:“我這樣胸襟,不正好是跟爹你學的嗎?!”
“你……”黨銓抖着手,指着党懷英:“你說什麼!”
党懷英悲憫的看着黨銓,抬手扯下頸間代表黨氏宗房嫡長孫的木牌,狠狠用力摔到了地上。
所有的青衣人,刷一下全跪到了地上,茶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余屋外焦躁刺耳的蟬聲不停的鳴響。
就在這時,許長卿的聲音,隔着幾重院牆傳來,劃破了廳中綳得如同弓弦的氣氛:“黨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個死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