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都王主坐在輜車中,長安城中的大道上車來車往,好一片熱鬧。這位出身劉氏宗室又面容秀麗的少女靠在身旁的憑几上,聽到外面的車輪碾軋過青石板的聲音,伸手抵開車廉就向外看,長安遠遠要比江都國熱鬧多了,將度過再打也只有那麼一點點大。哪裏能夠比的上長安?尤其長安裏面的子弟也比江都國的要俊美許多。
江都王主覺得自己可以在長安多留那麼一段時間,她又不是那些兄弟們,到了長安留的久了還要被上面猜忌,她就沒有這個擔憂。
想起那位少年侍中,江都王主笑了又笑,她原本以為這位侍中不過是面相俊秀,身材高大罷了。沒想到一張嘴說不同的話既然會那麼順溜,即使她在跟前都不臉紅。
和她說的話與昌陽長公主之女說的話可差的太遠了。
有趣,果然有趣。江都王主樂的都快笑出了聲,看來這次應當不會那麼容易就讓她覺得厭倦了。這別人手裏的,搶過來才趣味十足,不然就這麼到手了,反而無趣了。
江都王主想了一回,越發覺得開心。她這一趟也是因為皇太子昏事入長安,沒想到入長安之後,覺得未央宮內趣事許許多多。
待會回到江都邸中,給父母寫信,告知他們自己會在長安多呆幾日吧。
未央宮和長樂宮為了皇太子的昏事忙的熱火朝天,那些諸侯王們也趁機讓人送來不少貢品,一來是祝賀皇太子納妃,二來也是討好天子。畢竟諸王被天子收拾了那麼一通,一群人想要鬧出甚麼大動靜來基本上已經不太可能了。
長安城內熱鬧,昌陽的長公主府中也熱鬧。
那位江都王主在去了皇后的椒房殿後,接下來就是給昌陽蔡陽兩位長公主送了不少的禮,上門拜訪就更加別說了。
梁黯聽說之後去看了一回,看到江都王主粉面桃花,回來就有些輾轉反側,聽說梁縈在宮中曾經見過江都王主,在昌陽送走客人之後,就過來打聽了。
“阿兄問江都王主?”梁縈放下手裏的竹簡,看着自己跟前恨不得兩眼冒綠光的兄長。
梁黯點點頭,“聽說阿縈在椒房殿曾經見過王主?”
“哦,的確是在中宮那裏見過。”梁縈聽兄長問起江都王主,心裏就有些不太高興,她很少對貴女有個甚麼喜惡,除非是張女瑩那樣的,現在張女瑩都嫁到廣川國去了,她都沒甚麼討厭的人了,但是江都王主很快填補了這個空缺。江都王主對人和氣,長得也美,但梁縈就是不喜歡她。
“那王主其人如何?”梁黯聽說妹妹的確是在椒房殿見過這位王主,連忙湊過來問。
“不知。”梁縈靠在憑几上,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她說完之後似乎想到什麼轉過頭來“阿兄對江都王主有意?”
“嘿嘿。”梁黯見妹妹點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覺得江都王主不錯。”
“阿母不許。”梁縈直接就打破梁黯的幻想。
“怎麼會?”梁黯聽到梁縈提起母親,身量都拔高了不少,“江都王主出身王室,算來門當戶對。”
長安也有列侯娶王主的,好多的前例呢。
“阿母想讓阿兄尚公主。”梁縈早就知道昌陽有意讓梁黯尚公主,瞧着天子的意思,也很願意和兩個妹妹親上加親。
昌陽當然樂意自己兒子尚公主,尚公主簡直好處多多,況且昌陽自己還是長公主,不愁管不住新婦。
“這這這……”梁黯聽妹妹說起,臉上都變色了,“哎!”他臉色變幻好幾回,他跺了跺腳,立刻轉頭就去找昌陽去了。
梁縈見狀,知道梁黯找昌陽去抗議了。梁黯看樣子是對江都王主一見鍾情了,甚至都不想按照昌陽的意思尚公主。
不過結果她也能看的到,梁縈立刻就從席上起來,連忙就去拉梁黯,但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看着梁黯直接向著昌陽的居室跑去了。
梁縈沒有跟上去,她沒將梁黯喜歡江都王主這件事放在心上,結果過了半個時辰,昌陽那裏就開始熱鬧起來,陰平侯世子被幾個人拖出來,到另外一件房間內,被按住啪啪啪的打板子。
昌陽長公主坐在席上,手指在眉頭上揉了揉。方才兒子跑過來和她說想要娶江都王主,而不想尚公主。
昌陽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長安的那些列侯哪個不想尚公主?而且江都王主說是身份尊貴,但在長安根本算不上什麼。,宗室女再好難道還能越過天子的公主?簡直不知所謂!
昌陽方才氣急之下,讓人把兒子拖出去打板子,打一頓下來估計能讓兒子消停好幾日。
那個江都王主才來一次,竟然就惹出了這樣的事!昌陽不會將這件事完全算到自家兒子頭上,哪怕從頭到尾江都王主只不過是和梁黯說了那麼幾句話,昌陽也把事情怪在她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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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縈是後來才知道兄長竟然為了江都王主挨了母親的一頓板子,其實在她看來,梁黯那一怒,與其說是為了江都王主,還不如說是青春期叛逆。
貴族婚姻從來只是看利弊,而不是看情愛。梁縈看了這麼多事,早就想明白了。梁黯尚公主一事已經定下來了,梁黯就算鬧到曹太後面前,也沒有用。
“給世子將這些送過去。”梁縈讓人將一盒上好的傷葯送到梁黯那裏去。
皇太子娶婦的日子很快就來了,未央宮和長樂宮為了此事喜氣洋洋。昏禮是在傍晚時候,禮儀繁縟,等到太子和太子妃禮成,天邊的星子都掛在夜空上了。
曹太后對這樁婚事是笑得合不攏嘴,兩個女兒也留在宮廷中照顧老人家。梁縈也跟着母親一塊留在了長信殿。
“這天色不晚啦,”曹太后看見梁縈轉過臉去偷偷的打了個哈欠,出身道,“阿縈還是趕快去睡吧。”
“大母都還沒有就寢呢。”梁縈聞言道,“天下哪裏有大母還沒有睡下,女孫就去歇息的啊?”
“阿縈這孩子真孝順呢。”蔡陽對曹太后笑道。
“無事,無事。大母叫你去就去吧,你正在長身體,晚睡了不好。”曹太后滿臉慈祥對梁縈道,“明日再來大母這裏。”
“……”梁縈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昌陽,昌陽含笑點點頭,梁縈垂頭,“那麼阿縈去了。”
“去吧,去吧。”曹太后看着少女從席上起來,趨步向殿下走去。
少女身體已經向上抽條,曲裾深衣已經將她的身形描出了幾分窈窕。
“孩子都長大啦。”曹太后靠在軟囊上,對兩個女兒道。
“是啊,當年那麼一點點大,現在都長大成人了。”蔡陽想起自己的兒女頗有感嘆。
“現在皇太子都已經娶婦了,阿縈也長大了,”曹太后在女兒的服侍下將雙手盥洗乾淨,“女瑩也已經成了王后。”她靠在那裏感嘆,“阿勃和阿黯,也該娶婦了,上回我和陛下提起,已經許下尚公主之事。”
曹太后此話一出,姊妹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多謝阿母。”
“此事原本就是應該的。”曹太后道,列侯尚公主原本就是慣例,若是長公主之子不能尚公主,那麼其他列侯之子就更加別想了。
蔡陽是發自心底的高興,長子自然是嗣爵,次子尚公主,一個列侯之位是跑不了的。至於妹妹之子尚公主,算得上錦上添花。
“孫輩們好了,老婦也能安心了。”曹太后已經將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她看向昌陽,“你也該給阿縈多多安排了。”
當年還是夫人的鄧皇后想要和昌陽結為親家,那會都覺得孩子還小,需要看看,誰知道後面的事啊。曹太后想想若是梁縈為太子妃,她也是會高興的。
不過太子妃已經是曹婧,那麼也該給外女孫想想了。
“是呀,女弟對阿縈之事是怎麼想的?”蔡陽看向昌陽。
梁縈的年紀算來也不小了,再拖下去,說不定就是要交重稅的時候了。無人敢向長公主收賦稅,不過說出去話語總不會怎麼好聽。
“阿母,這件事我也在頭疼呢。”昌陽說起這件事來,都覺得頭疼,“這長安里的少年不少,可是想要選出個好的來,可要花費不少功夫。”
昌陽對女婿這件事,看得不能再重,不僅僅是看相貌人品,就連是那戶人家裏頭的父母族人都考慮到了。
可是看得多,昌陽就覺得越不能如意。這父母都在兄弟族人品性都好的,少只有少。長安的那些列侯家裏,就算不是列侯本人,旁的族人,多少都是有些毛病。想選出一個好的,難。
“不怕花費功夫。這件事你仔細斟酌。”曹太后握住女兒的手,她一開始想着的是那些王太子,既然女兒不願骨肉分離,那麼就重新再選,反正長安之中貴族少年那麼多,總能選出一個好的來。
“唯唯。”昌陽應道。
男子成人一是看冠禮,二是看娶婦。皇太子早就行了冠禮,娶了太子妃。日後就是正兒八經的成人了。
長信殿裏頭的皇太后看着皇后和太子妃在面前侍奉,心情好的很,就等着太子妃甚麼時候有身,給她生下一個曾孫了。
太子昏事之後,就是上巳節,上巳之時長安士子仕女積聚在灞水祓禊浴水,宮中也有此類舉動。
太子昏事才沒有多久,上巳節一來,不少貴婦聚在一處,江都王主人才剛剛來,但是她這段時間在長安走動。許多貴婦都願意賣她一個面子,只不過昌陽長公主對這位王主始終都是淡淡的。
江都王主給太子妃送了一份大禮,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太子妃即使對這位長相妖嬈的王主心有警惕,還是給她留了一個笑臉。
皇太子坐在天子身邊,看着周圍一圈的弟弟妹妹。皇太子拿了一塊糕點遞給臨平公主和四皇子劉道。
臨平公主是先前董皇后親生的公主,而劉道是董皇后族妹董美人之子。自從宮中重新冊封皇后之後,鄧皇后便將這兩個孩子接到椒房殿親自撫養,兩個孩子在鄧皇后的照顧下長到幾歲大。
“多謝阿兄。”鄧皇后對兩個孩子都很好,他們見到劉偃也沒有任何拘謹。
天子在一邊看着,微微的點了點頭,比起心口不一的趙姬,鄧皇后還是可以信賴的。
“去吧,帶着你的阿弟女弟,去祓禊吧。”天子道。
“唯唯。”劉偃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背,帶着幾個皇子公主走出去。
待到了外面,皇太子讓皇子公主的保姆乳母領着去玩,他叫過侍讀中牟侯孽孫單錦,“今日昌陽長公主之女進宮了沒有?”
這件事皇太子老早就讓單敬盯着的,單敬哪裏會答不出來,“今日兩位長主都入宮了,但是陰平侯女未入宮。”
其實單敬也想不明白,這皇太子已經和太子妃禮成了,按道理來說,也不該對其他的貴女有個甚麼了,何況長公主之女,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入東宮了。單敬沒有將此話說出口。
“不在啊,罷了。”皇太子面上露出一絲失望。
灞水旁此刻正是人頭涌動的時候。梁縈帶着人走在灞水旁,長安之中有八水,有八水繞長安之說,不過每逢上巳節,長安城中熱鬧的一個是渭水,另外一個就是灞水了。
上巳節祓禊浴水乃是習俗,但梁縈不想入宮,宮裏有曹太后在,但是在宮內說話甚麼的要思前想後,還不如在宮外來的自在。
梁縈和鄧蟬約好在灞水見面,鄧家的家人已經事先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她直接過去就行。
“梁姊。”鄧蟬看到梁縈,立刻帶人走過來,今日兩人都是一襲曲裾深衣,走在草地之中行動多有不便。
“你可來了,不知道從兄在我那裏等了多久了。”說起此事鄧蟬都忍不住和梁縈抱怨,嗎,鄧不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打聽到的消息,乾脆就到她這裏等了。
鄧蟬說話的時候,偏過身去,讓身後的少年來。
梁縈抬眼去看,看到鄧不疑站在那裏,瞧見她看過來,他望着她一笑。那一笑似乎是春日裏的一道暖意,將周身的寒意都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