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梁縈都快要懷疑,鄧不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了。他的面龐上還有因為劇烈運動之後留下來的汗珠,一道水痕沿着額頭流淌而下,若不是他年紀還不是很大,若是到了二十歲上頭,還真的是秀色可餐。
梁縈從袖子裏摸出一條帕子遞給他,“額頭上有汗,擦一擦吧。”
鄧不疑伸手一摸腦門,他伸手到腦後將額帶給結下來。梁縈在一旁看着,這少年似乎是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男色誘人,不過也是,這麼一點年紀,就算再早熟,腦子裏想着的也是蹴鞠騎馬,要不然就是其他的。對男女之事肯定也會有興趣,但對於貴族來說,簡直唾手可得。
鄧不疑將頭上的汗珠子擦拭乾凈,他坐在席上,旁邊的侍女過來給他將一些小食和羊乳端上來。
外面的拉門上傳來叩叩的敲門聲,“鄧侍中,妾給侍中送金來了。”
“我也在啊,而且我也贏了,怎麼不提我就提那你了?”梁縈聽到那女子甜到發膩的嗓音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她靠在那裏和鄧不疑抱怨。
“她也不知你的身份。”鄧不疑安撫道,說罷看向身邊的侍女,“讓她進來吧。”
拉門打開,一個女子進來,手上的漆盤上還放着幾隻小袋子,那女子見到鄧不疑和梁縈滿臉笑容,似乎沒有看見鄧不疑那一身的衣裳。
“這是侍中和這位小公子贏得的金子。”女子進來,將手裏的漆盤放置到兩人面前,多的那一份自然是鄧不疑的,畢竟他可是出了一袋子的金餅,梁縈出了幾個,她一開始只是打算玩玩,就算是輸了也不會放在心上。誰知道鄧不疑竟然親自下場踢球,嚇了她好大一跳。
“嗯,放在這裏吧。”鄧不疑點點頭,那女子看着鄧不疑殷紅的連忙,眼波流轉。可惜他轉過頭去和梁縈說話,哪怕梁縈沒搭理他,他還是說個沒停,那女子也只好退出去了。
“這些全都給你?”鄧不疑看了一眼那些裝着金子的小袋子。來這邊賭球的幾乎都是長安的權貴,玩這個不是為錢,純粹是為了好玩罷了。贏了輸了,都不會放在心上。
“這裏頭又不全都是我贏的。”梁縈不缺錢,她輕輕哼了一聲,言語間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嬌憨,“我只拿自己的那一份。”
鄧不疑聽着她那話語覺得聲音婉轉,好聽的不得了,他還想開口讓梁縈多說幾句話,結果那邊拉門上啪啪的響起來。
“何人?”門邊侍女被這突然而來的拍門板聲給嚇得夠嗆,鄧不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心中很不喜,高聲問道。
“你還問我是何人?”外面傳來略帶嘶啞的聲音。
梁縈聽着這聲音,估計門外站着的人和鄧不疑差不多的年紀,結果拉門打開之後,門外站着一個長着一雙桃花眼的少年。那少年面容昳麗,若是說鄧不疑是英氣十足,那麼這個少年美的有幾分陰柔了。
“這是……”梁縈看了一眼鄧不疑,這個少年她未曾見過。
“中牟侯孽孫單敬,太子侍讀。”鄧不疑飛快答道。
“好你個不疑!”那位美少年一進來就要擼袖子,擺開一個要和鄧不疑干架的姿勢來,“好好的蹴鞠就蹴鞠,你沒事也到裏頭作甚?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一場害我輸了多少金子!”
就在那少年要去拎起鄧不疑的衣襟,結果才彎下腰去,鄧不疑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將他雙臂給扭到一邊去。
“喂!”梁縈見到兩人扭在一處,看樣子似乎要好好的比試一場,連忙制止,嗎,這男孩子打架,不打的亂七八糟才怪,要是臉上傷到了,恐怕出去又讓人看笑話。
單敬一條胳膊給鄧不疑壓住了,怒目瞪過來,一不小心瞥到那邊的梁縈。頓時就愣了愣,雖然穿着男裝,但是身體纖細,加上長得過於清秀,他立刻認出這是個小女子來。
小女子長相甜美,一雙眼眸含着兩汪春水,他一看就愣住了。
鄧不疑瞧着單敬瞅着那邊的梁縈發獃,心下立刻就不高興了,沉聲道,“不是要打么?”
皇太子身邊除了那些博士之外,都是一些貴族家的少年郎,少年郎內雖然身上官職有不同,但年紀相近,笑鬧起來,也不管甚麼官職爵位的,捲起袖子一場比試是經常的事。所以單敬一開始也沒怕他,直接就和他打上了。
“……方才是我失禮了。”單敬一下就笑出來,改口改的飛快。一邊說還一邊去瞅梁縈。這年紀到了知男女之事的時候,也讀過詩裏頭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如今伊人就在眼前,自然而然就有些收斂了。
“……”鄧不疑瞧着單敬說話的時候,眼睛還不忘記盯着梁縈,頓時火上心來,“說這話的時候,好歹這雙目也得看着我吧?”
梁縈坐在那裏,瞧着那個面目昳麗的少年盯着自己看,她半點也不躲避,反而饒有興緻的打量起面前的單敬來。
單敬是中牟侯庶出的孫子,而且又是太子侍讀,將來的前途是差不到哪裏去的。而且人又長得好,不得不說很勾人。
梁縈興緻勃勃的將單敬打量了幾個兩回,而後頷首示意。
“還看!”鄧不疑瞧着單敬瞅着梁縈傻笑,怒從心來,手上力道便重了一份。太子居住的北宮裏也有不少妙齡的美貌宮人,中宮雖然有意不讓兒子過早陷入女色之中,但是漢宮裏頭能夠到貴人身邊的宮人再怎麼樣也是面目婉約之人。年輕的侍讀們可沒少見識宮中的美色。
鄧不疑身為侍中自然也知道裏頭的道道,在漢宮裏就罷了,出來了竟然還這樣!
“放手,放手,有話好說!”單敬幾乎大叫。
梁縈看着眼前原本來問罪的變成求饒的那個,有些不清楚他們這些少年到底是怎麼互相打交道的了。
鄧不疑自然不會真的把單敬怎麼樣,很快就放了手。單敬揉了揉手腕,就到梁縈身邊來,“女子哪裏人?長安籍?”
少女面上含笑,答道,“我是長安人,家慈昌陽長公主,家君陰平侯。”公主家,公主當家做主,自然是先說昌陽長公主的名頭。
“……昌陽長公主?”單敬聽梁縈含笑說出昌陽來,有些發愣,昌陽和蔡陽是今上的同母妹妹,兩個長公主在長安的公主中也是極其尊貴的了。畢竟能到長公主的帝女屈指可數,不是到了年紀或者是輩分就能被封的。
鄧不疑坐到茵席上,“今日不用侍奉太子?”
“太子就要納妃,我們在太子身邊也侍奉不了甚麼。”單敬道,皇太子和太子妃的昏禮也快了,這種事情他們這些侍讀能抵上甚麼用?
“倒是你,怎麼到這裏來蹴鞠了?”單敬想起自己輸掉的那些金子就心疼,雖然那些金子對他來說不算多,但也不少了。“要知道你在蹴鞠,我就賭紅隊了。”
“晚了。”鄧不疑看了一眼梁縈,梁縈只是笑,她看了看單敬,沒有說話。
單敬容貌好,騎術和射十分好,並不僅僅只有出身和容貌。在宮中的時候,不少妙齡宮人就對這位太子侍讀暗加關注。
只是鄧不疑沒有想到,梁縈竟然也……
“侯女怎麼會在此處?”單敬看向梁縈,身為太子侍讀,單敬也知曉太子對陰平侯女頗為親近之事。說話的時候就不如對着鄧不疑那般隨意了。
“閑來無事,出來走走罷了。”梁縈答道,“方才君可是賭輸了?”
“無事,”單敬在梁縈面前還記得要面子,他立刻都把事都推到鄧不疑身上去,“只不過看到鄧侍中在蹴鞠隊中十分詫異罷了,明明他也不必到場中去……”
“不疑啊,”梁縈看着鄧不疑,其實她也不太清楚鄧不疑為何要親自下場,她倒也想過是不是鄧不疑好在女孩子面前表現,但是這傢伙一向對人愛答不理,也不是故意裝出來的。想來想去就只有是真的想要過癮了。
“你輸了多少?”鄧不疑伸手從盤上拿過一袋金餅來。
“區區幾斤金子,不算甚。”單敬眼疾手快連忙按住他,要是真的接過來,那麼就沒臉啦!
梁縈在一旁聽着只是笑,鄧不疑這回卻想將單敬給拎出去了。單敬不顧鄧不疑蹙起的眉頭,和梁縈說了好幾句話。
鄧不疑在那裏看着,臉上沉下來。單敬看着鄧不疑蹙眉盯着他之後,才笑着告辭。
“這位中牟侯之孫,也挺有意思的。”梁縈笑道。
鄧不疑臉都快黑了,“此人最擅長哄騙女子,莫要輕信。”
梁縈差點就要大笑起來,鄧不疑見她似乎不將這話放在心上,眉頭就快要糾結到一塊去。梁縈看着他這模樣,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方才那話我已經記在心裏了。”
鄧不疑聞言,蹙起的眉頭才鬆開。
“只是方才你在蹴鞠場,被人認出來不要緊么?”梁縈說起這事也有些擔心,要是那些賭球的人認出他來,懷恨在心,那就不好了。
“無事。”鄧不疑聽出她這話語下關懷之意,面上終於緩過來。他方才在場上蹴鞠了一番,又和單敬打了一場,這會長安的天氣也挺熱的了,他擔責梁縈的面,將兩隻袖管給擼上去,露出兩隻胳膊。
梁縈年紀也到了,她看着少年那兩條稍微還有些纖細的胳膊感嘆,果然還是要年紀大一些的男子才有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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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王主劉殊在室內已經等了有一會了,方才那一場蹴鞠過去之後,立刻就有胡人的百戲補充了上來,江都王主在那裏看着,多少都有些漫不經心,她的心思還在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身上,頎長的身軀,清俊英氣的容貌,還有那個身手,不管怎麼看都讓她砰然心動。這可比那些封國丞相之子要好的多。
難怪父兄都說長安是個好地方。
“王主。”劉殊正看着那邊的表演,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在她身後跪坐下來。
“如何?”劉殊回頭,帶着些許期盼。
“王主,那人實在無禮。”中年男子說起鄧不疑還是面上有憤慨,“此物,那人也未曾收下。”說著,中年男子將一塊玉環雙手奉上。
“我聽說這位鄧侍中似乎不怎麼拘束於禮法。”劉殊想了想,面龐上露出笑容,“說不定到時就好了呢。”
江都王主聽說過這位鄧侍中,幼齡的時候便已經嗣爵,又是天子身邊的紅人,性情驕傲些是理所當然。
她這話一出,身後的那位中年人差點將眼珠都給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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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的昏禮已經在籌備了。曹太后對孫子的這個昏事高興的不得了,為了太子妃的事,她還頻頻召侄子曹郃入宮。
梁縈也被皇太后召入了長信殿,她坐在外祖母身旁,陪着老人家看着那位御史大夫。
“阿婧都準備好了吧?”曹太后說這話的時候面上都是笑着的,當年曹太后是由宮人升上去的,做皇后的緣故還是因為她生的是長子,她本人在那會還算得寵,所以得封皇后。但她也不是和先帝一起走過來的,家族裏除了一個皇太子妃也算是了卻老人家這麼一個缺憾了。
梁縈在,蔡陽長公主也在。梁縈看着這位從母面上的笑多多少少有些勉強。當年她想自己女兒也做太子妃,但世事難料,押寶的那個皇子最後竟然無緣於太子之位。女兒遠嫁,這一生也難得見上幾回了。
皇太后倒是可以召王后入長安,可是這一路上舟車勞頓,來回一次,就能把人半條命給折騰了。
“回稟姑母,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曹郃也是笑容滿面,畢竟一門兩個皇后,不管是在哪家都是值得慶賀的大事。
“甚好。”曹太后聽侄子這麼說,點點頭,“這件事你和你家新婦一定要辦好,阿婧性情好,說不定進了北宮沒多久,老婦我就能抱上曾孫了。”
曹太后這滿心想着的就是乾淨的有個曾孫抱上,兒孫滿堂,讓她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阿母,就放心吧。”蔡陽心裏活似吞了黃連似的,但是面上還是要笑,話也要順着母親的來說,“說不定太子妃入宮頭一年就有身了呢?”
說著宮室內歡聲笑語,曹太后樂的不行,“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姑母,侄兒一定會讓人多多教導阿婧禮儀。”曹郃跟着笑了一回,他對皇太后道。長安貴女周禮是一定要會的。從小就開始教導,到了長大也不必另外再派人來,但是這入宮為太子妃,就有不同了,宮外比不得宮廷之內,長輩們都是皇太後天子和皇后,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嗯,好好教導孩子,阿婧是個好孩子,老婦也挺喜歡她。”曹太後點頭。
說完了侄孫女,曹太后的手就握住了梁縈的,“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見着你的昏事。”
梁縈一聽到曹太后關心自己的昏事,頓時覺得頭昏腦漲,“阿縈還想在大母面前多呆久一點。”
“你呀。”曹太後手指在梁縈額頭上輕輕的點了點,梁縈順勢就抱住曹太后的胳膊,她年紀尚少,說是不急,還真的不怎麼急,昌陽的的確確是給她相看夫婿,不過也只是在打聽相貌為人,還有族人品性等等,要說甚麼時候定下來,誰也不知道。
曹太後知道女兒不願意把女兒嫁給宗室,免得母女相見難。長安的那些列侯,曹太后是覺得有些委屈了外孫女,可是諸王之下就是列侯,還挑也不好挑了。
“你留在長安也好。”曹太后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些許感嘆看向蔡陽,“你的姊姊出長安了,以後不能常常回來。”
蔡陽聽到母親這話,眼裏就有些酸澀。她轉過臉去,袖子在面上擦拭一下,回首道,“阿母,女瑩嫁給廣川王也是好事。”
兩個還是表兄妹,自小在一塊,結為夫妻也算是有一層情分在了。
“是啊。”曹太後點頭。
“阿縈去了椒房殿沒有?”曹太后低頭問懷裏的梁縈。
“還未曾。”梁縈是長主之女,是天子的外甥女,椒房殿是皇后的居所,梁縈如果沒事很少去椒房殿。
“你平常也去椒房殿看看,皇后是你的舅母。”曹太后對梁縈道,鄧皇后性情溫和,待誰都是有禮的,但阿縈日後要打交道的最多還是這位鄧皇后,眼下相處好了,日後也是有好處的。
“唯唯。”梁縈應下。
應下之後,梁縈就從長信殿內出來前往椒房殿,梁縈心裏覺得這會鄧皇后說不定沒有甚麼心思來搭理她,畢竟皇太子昏禮就在眼前,雖然有中宮諸吏和少府,但是皇后一定也不會清閑到哪裏去。只不過曹太后提起來,她還是走那麼一趟,估計也是說幾句話就出來了。
到了椒房殿,果然是一片的熱鬧,恰好今日皇太子也來了,還有好幾個面生的貴女。
皇太子看到梁縈來了,立即從席上起來笑道,“阿縈來了啊。”他滿面笑容,語氣里更是半點不遮掩自己的高興。
鄧皇后原本和曹婧說話,曹婧看到太子突然起來,口吻里是滿滿的喜悅,而後外面走進來一個貌美的少女,她的面色就有些不好。
鄧皇后見狀一笑,在曹婧的手上輕輕的拍了拍,“那是陰平侯女,也是昌陽長公主的女兒,阿偃和她從小一塊長大。”
“是。”曹婧聽鄧皇后這麼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梁縈一進來就看到劉偃迎面走來,她連忙行禮,“拜見太子。”
“好了,還拘束甚麼。”劉偃笑道,他伸出手去拉梁縈,小時候他常常如此,梁縈向後退了一小步。
劉偃反應過來,揚了揚眉毛。
“阿縈來了,坐吧。”鄧皇后笑道。
梁縈謝過之後在席上坐下,那邊一個貴女面上含笑打量她,同樣的皇後身邊的曹婧也在看她。
梁縈被這裏兩個人看得渾身發寒,她轉頭看向太子,太子給她介紹起來,“那位是江都王主,奉父命從江都國來到長安。”
江都王主聽到自己被太子點名,對梁縈頷首以禮。眼眸中波光流轉,止不住的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