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太子被天子使節帶回宮去了。到了宮中,鄧不疑和太子一塊就被叫去聽教訓。
太子每次出宮胡鬧,基本上就會帶上那一圈的人,侍讀們以後會是太子的近臣,鄧不疑為天子侍中,天子本意是把鄧不疑鍛鍊出來給太子用的,所以也不會限制兩人的兩位,結果一群人竟然就這麼一起到宮外打獵去了。
“你說你!”天子把太子召進來,對着太子就開始訓斥,“在北宮好好的書不讀,跑出去惹事作甚?”
劉偃腦袋垂着,任憑天子訓斥,他知道等到天子訓斥完,過一會肯定要來安撫他的。天子看上去是個嚴父,其實對他好的不得了。
天子說完了太子,轉頭就來說鄧不疑,“太子與你親近,你也應當勸誡一二才是!怎麼還跟着一塊!”
“太子有命,臣自當從命,若是不從,豈不是抗旨不尊了么?”鄧不疑開口就回給天子這句話。
太子悶笑,差點就給鄧不疑一個大拇指。
天子被鄧不疑這話哽了一下,“就算要聽令,那也看看是甚麼,”天子向來喜歡這個小輩,到了現在還是如此,他嘆了口氣。坐在御榻上,看着兩個少年聳拉着腦袋跪坐在那裏。
“阿父。”皇太子抬頭,“不是臣不想在北宮讀書,而是那些博士,說的內容互相矛盾甚至攻訐,黃老主張無為而治,但是法家主張重刑,儒家又說要復古尊禮,臣不知道要聽從哪一位博士。”
“……”天子聽到太子的話沉默下來,他想了想,“三家不可全信,法家一定是要學的,至於儒家和黃老你自己斟酌吧。”
說完,他又看著兒子,“你出宮玩耍,這事不能有下回了,聽到沒有?”
“哦……”太子答的頗有幾分心不在焉,他從小到大闖禍天子每次都說沒有下回了,可是下回還闖了,天子也沒有將他怎麼樣,責罵一回了事。
“你也快是成人了,就要納妃,還是這麼一身的孩子氣怎麼行?”天子看著兒子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就知道他在想甚麼,他又好氣又好笑,等到過了之後也無心再留著兒子在殿中久坐,“回去好好讀書,也去你母親那裏看看。”
“唯唯。”太子頓首。
等到從天子的宮殿裏出來,太子就拉過了鄧不疑,“曹婧要入宮了?”
曹婧是陽平侯曹郃之女,曹郃眼下為御史大夫。當年鄧皇後主動向曹家拋出了名為太子妃的枝條,曹家和曹太后沒有拒絕的理由,後來就定下了這位曹婧。
這位曹家女郎聽說是一個十分嫻靜的人,而且年紀小小,在書上頗有造詣。
鄧不疑沒怎麼關注過曹家,實話實說,“臣不知道。”
“罷了罷了。”太子擺擺手,“反正她遲早也要進來的,無所謂啦。”太子知道鄧皇后當年定下曹家女,也是為了鞏固太子之位。
他說完,看着鄧不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惡作劇的心思又上來了,“孤知道你中意昌陽長公主之女,是不是?”
鄧不疑嘴一勾,“是啊。”
他不知道甚麼中意不中意,反正明白自己對梁縈的心思不是甚麼純粹對玩伴之類的,他乾脆就點頭承認。
“當初阿母曾經想過給我求娶她。”鄧皇后曾經提起過此事,不過也沒說多了,畢竟都是一些陳年往事,當初昌陽長公主也沒有答應此事,說起來也沒有甚麼意思。但是劉偃卻是記住了。
劉偃說著瞥了一眼鄧不疑,看到他蹙起眉頭,頓時就高興了,“你可小心了,姑母眼光高的很,當年除了我阿母之外,大母也曾經想要給她看宗室里的那些王太子,後來不了了之。”劉偃說這話的時候就擺明不是好心。
鄧不疑聽出來他言下之意,不過就是昌陽長公主眼光甚高,;連宗室的那些王太子都看不上眼,更別提他一個列侯了。
“臣多謝太子提醒。”鄧不疑雙手攏在袖中就對面前的皇太子一揖。
劉偃一張臉就僵住了,他明明就是要鄧不疑不開心來着,哪裏是要提醒他了!不過他也沒怎麼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兩個人一塊長大,他立刻帶着鄧不疑去椒房殿去。
鄧不疑是鄧皇后的侄子,又是天子侍中,而且還有皇太子帶着,沒有人會覺得有不妥。
鄧皇后早就知道兒子出宮玩去了,而且在宮外還闖禍了。聽到皇太子來,她端坐在榻上,“你在宮外闖了禍,倒是知道說自己是陰平侯的人。”鄧皇后說這話的時候笑着的,但是看得劉偃渾身發涼。
比較母親這種,劉偃倒是寧願天子那樣把他給罵一頓。
劉偃才在天子那裏挨了一頓訓斥,到了母親這裏還要繼續,“阿母,臣知道錯了。阿父已經訓斥過了。”
“訓斥過了,但是你可在記在心裏?”鄧皇后問道。果不其然,她看見兒子心虛的垂首。
“中宮,太子已經被陛下訓斥了一次,接下來半月應當不會再出宮了。”鄧不疑道。
皇太子每次被天子訓斥一通之後,都會老實那麼一兩個月。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呢。太子劉偃瞪了他一眼。
正說著,一名女官滿臉笑容走來,“中宮,曹姬來了。”
“哦,曹姬來了?快讓她進來。”鄧皇后抬頭笑道,她看向鄧不疑,“不疑,你先迴避一下。”
男女大防哪怕在貴族中平常也只是說說,不過來的人是未來的太子妃,鄧不疑還是迴避一下的為好。
“唯唯。”鄧不疑起身離開。
不一會兒一名貌美少女在女官的引導下走入宮室,鄧皇後面上露出笑容,她示意劉偃去看,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也了解,劉偃對於女子還是喜歡容貌妍麗的,曹婧面容靚麗,性格也算好,以後和他也能相處愉快。
劉偃回頭看到一個少女面帶些許羞澀進來,他露出一笑。
鄧不疑從宮室中出來之後,在閹寺的引導下去了另外一間宮室,路上也有貴女碰見他。椒房殿這樣的地方,偶爾有貴女前來覲見。
貴女們見到這麼一個長冠阜衣的少年走過,不由自主的向他的那張臉看去。少年長得面容俊俏肌膚白皙,而且身量也不錯,即使年紀不是很大,但看着就賞心悅目。
“方才那人是誰?”一名貴女看着鄧不疑走過,少女年紀也不大,看上去十四五歲,但是柳眉細長,杏眼中水光流轉美貌非常。
鄧不疑見到那個貴女,瞥了她一眼,頷首為禮。少女一笑,微微彎了彎腰,算是還禮。過了一會他又平視前方。
等到鄧不疑已經離開了,少女詢問為自己帶路的宮人,“方才那位是誰?”
“那是鄧侍中,是中宮之侄。”宮人對這位貴女十分恭謹,她答道。
“鄧侍中?”貴女才來長安沒有多久,她想了想,似乎在長安的這幾日,的的確確是有人和他提起過天子對一個侍中十分的喜愛。
難不成就是那個人了?
貴女想到這裏,噗嗤一笑。
鄧不疑到了暫時休憩的宮室中,隨意拿過幾卷竹簡低頭看了起來,完全不在意那些宮人有意無意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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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縈在長公主府中,手裏拿着簡牘,漫不經心的看着。她前幾日來了葵水,自從滿了十三歲之後,身邊的乳母和保母時常就在她耳邊念叨着此事,再加上她已經經歷了一次,等到那日清晨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到身下的濡濕之後,她是很冷靜的叫人取來熱水和乾淨的衣物給她換洗。
只不過前幾年該受的沒有因為已經來了一次了就好過半點,她這會腰酸肚疼的,真心恨不得抱着肚子在席上滾成一團。
“若是真不好,還是歇息一會吧。”昌陽是過來人,看着女兒疼成那副模樣,心有不忍。“反正這些早已經準備好,也不必再看了。”
再過不久就是蔡陽長公主的女兒張女瑩出嫁的時候了。當初爭奪太子之位落敗,皇長子劉康被封廣川王,蔡陽事後後悔莫及,不但沒有讓女兒成為太子妃,反而還要遠嫁,除非諸侯王讓王後到長安來,不然這一輩子和女兒還真的是聚少離多。
可是這又有甚麼辦法,竟然當初聯姻了,那麼後果也必須承受。
昌陽作為從母,對外甥女還是要表示一二,特意讓家丞準備了許多珠玉,準備到時候送給外甥女,雖然說蔡陽也不少這些,但是多少都是作為從母的心意。
“不必了,等到女瑩出嫁的時候,還要去城郊之外相送呢。”她是外姓姊妹,是不好去蔡陽長公主府內的,到郊外相送再好不過。
其實若是真的和昌陽去蔡陽府邸中也沒有甚麼不可以,只是她和張女瑩從小關係惡劣,當年立皇后之事以後,兩人在公開場合也少有見面,恐怕這會也無話可說。
“女瑩?”昌陽這麼久對外甥女還是有那麼一點怨言的,“當初你從母想要她做太子妃做皇后,卻也沒想過女瑩適不適合那個位置。”說著昌陽的話語裏也有些不客氣了,昌陽自小在椒房殿長大,親眼看着曹太后怎麼帶著兒女熬過那些寵妃和庶子的挑釁,她知道皇后難當。
“中宮身份高貴是否可以不論,但是性情萬萬不能是女瑩這樣的。”昌陽說著靠在憑几上,“中宮啊,最首要的就是能忍。前頭的幾個皇后哪個不是性情寬和?看看女瑩,旁人說她一句,她恨不得頂上十句。這樣的脾性,長得再美,也長久不了。”
漢宮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各色美人,每年八月漢宮就會採選新的良家子入宮,還別說諸侯國每年都會送美人入長安。
容貌好,出身好的美人,長安里一抓一大把,昌陽想着都不覺得長主之女的身份能夠為張女瑩在椒房殿保駕護航多久。
昌陽看着女兒,還是覺得自己女兒最好。不過如今的太子妃已經定下是陽平侯的女兒了,不然她還真會爭一爭。
“阿母,女瑩這會和廣川王,也算是能好了?”梁縈聽到昌陽這麼說,帶着一些興緻去看昌陽。
“難說。”昌陽道。
梁縈知道昌陽的意思,其實蔡陽的長公主身份對上那些列侯之家是很有用的,畢竟天家對外甥們還是很優待,蔡陽兩個兒子封侯已經是沒有半點懸念,長安里的列侯若是去了張女瑩,有這麼一位兩個阿兄是列侯,母親還是長公主的新婦。若是有半點花花心思,恐怕早就被收拾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但若是王室就有點懸。劉家男人個個都有個性的很,尤其是男女之情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當年呂后一代女主,讓諸王們娶呂氏女,但那些呂氏女和夫婿相處好的,不怎麼多。
梁縈又回想起當年曹太后想要她也去做王太子妃的事了,她抬頭看了一眼母親,“阿母,阿縈不願進入王室。”
“王后之位尊貴。”昌陽下意識就說了一句,但是又和當年一樣糾結起來,要是女兒也成王后,就和這位姊姊一樣了。
“阿母,阿縈不想嫁人了。”梁縈推開手邊的憑几,一頭埋入昌陽的懷抱,她老早就覺得嫁人不好了。哪怕是長主之女這樣的身份,有時候還要受氣。
“怎麼了?”昌陽抱住女兒,不知道她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想起此事?”
“只是覺得出嫁之後,喜樂都不由己,太憋屈了。”梁縈在昌陽懷裏悶悶答道。
“這又如何?過不來和離便是,如果那人真敢對你不好……”昌陽說到這裏,眼神銳利起來,要是女兒的夫婿對女兒不好,她必定會讓此人在長安前途喪盡。
“真的?”梁縈聽到母親說過不下去就和離,欣喜的抬頭,她還以為昌陽會讓她忍呢,比如說改改性子甚麼的。性情早就已經定下來了,哪裏是說改就能改的?
“你想到哪裏去了?”昌陽看到梁縈這樣,心下猜到或許是女兒看到自己那麼說張女瑩的事,嚇着了。她好氣又好笑。
王室裏頭的的確確是這樣,王後身份尊貴,但是也不好做。但是她可沒有讓女兒離開長安的打算。
“阿母捨不得阿縈離開長安。”昌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