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鄧不疑在宮內把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來見梁縈的時候連身上的鎧甲都沒有換。梁縈把鄧不疑推去換衣裳,她月份大了肚子也滿滿的鼓起來,一開始還沒甚麼感覺,現在想看不見都難。
鄧不疑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居家的襜褕,頭上的冠也去了,那麼大一個,即使只是罩着髮髻,他也懶得戴了。
梁縈瞧着他露出髮髻躺在那裏,叫人取來一隻小玉冠給他戴上。華夏男子不露髮髻,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她在公主府裏頭看着梁黯不管什麼時候都戴冠都習慣了。瞧着鄧不疑不戴都有些看不過眼。
鄧不疑笑嘻嘻的坐在她面前,任由她給自己戴冠,發簪穿過冠兩旁的小孔,將冠固定住。
“這麼大了啊。”他瞅見梁縈錦衣下的肚子,伸手就去摸。他收到昌陽的來信的時候,一蹦三尺高,樂的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雙眼好奇的盯着她才隆起的肚子,伸手摸了摸還不夠,湊上去就貼在她肚子上聽。
“現在聽不到的。”梁縈知道鄧不疑想要聽孩子在肚子裏大鬧的動靜,可惜這會除了咕嚕響之外,其他的什麼都聽不到。
“為甚麼?”鄧不疑在這上面什麼都不懂,聽到梁縈這麼說,他還滿臉不解眼裏都是探知的好奇。
梁縈瞧着鄧不疑這模樣,突然覺得手很癢,要是一巴掌拍上去,這小子會不會發火?
她前三個月,脾氣變了許多,不過好歹都是能夠控制。梁縈忍了忍,“孩子在肚子裏還沒長大到那個程度,到時候你就能聽見了。”
“哦,原來是這樣。”鄧不疑還是有些不懂,不過他甚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和個耍賴的小孩子一樣將頭枕在她的腿上。
“我在外頭好辛苦啊。”鄧不疑滿臉期待的瞧着梁縈,希望她能夠疼愛疼愛他。
梁縈哪裏看不出來,她伸出手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的戳了戳,那雙生的和琉璃一樣明凈的雙眼,頓時浮上來點點笑意。
他抬起身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梁縈一笑也親了回去,互相寵愛,誰也不要落下。
兩個人這麼廝磨着,一直到侍女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主君,夫人,陰平侯世子來了。”
這聲一出來,鄧不疑抬起頭,若是其他人,他這會早就一句說他不在將人打發了,可是梁黯是梁縈的兄長,可不能這樣。
“阿兄來了啊。說起來我也有一段時日沒有見他了。”梁縈想起自己也有一時間沒有見到梁黯了。
“嗯,那就一塊見見吧。”鄧不疑才回來,梁黯就迫不急的上門,也不知道出了甚麼事。
果然是有事。
梁黯一進門,瞧見鄧不疑,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也想一同出征,不疑你有辦法沒有?”
這話聽得梁縈都呆住了。梁黯長到這麼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長安郊外鄧不疑之前好歹還去南越了一回,梁黯就是真的千金子了。
“阿兄,阿母和阿嫂知道這件事么?”梁縈想起昌陽問道。昌陽是捨不得兒子真的去戰場上掙軍功的,而且也犯不上。
天家對外甥還是很大方的,不必真的去和匈奴人拚命。
“才不能告訴阿母這件事。”果然一聽到母親,梁黯的臉色就變了,要是昌陽知道了,他哪裏還能走脫啊!
鄧不疑一聽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頓時也有些愛莫能助。原本他看梁黯就不是個打仗的料子,在長安做一個安享富貴的千金子還可以。真的上戰場不出一天就能將小命交代了。
“你自己的意思啊,那我可幫不了你。”鄧不疑換了平常一定回事實話實說,可是看在梁縈的面子上,他還是口下留情了,要不然一開口就能說的梁黯抱頭而去。
“哎?怎麼不行呢?”梁黯一聽鄧不疑這麼說就急了,“若是我在名單上頭了,那就沒關係了吧?就算到時候阿母想要攔,也攔不住了。”
梁黯說的挺好,但是梁縈聽着卻是眉頭直蹙,都是孩子的父親了。但是梁黯做事還是像個被寵壞的小孩子那樣,時不時就跳脫一下,要是和鄧不疑那樣有真材實料也行,可問題是這個梁黯都沒有。
“阿兄,戰場無眼,而且你上了戰場也不是一定就能立功。這次單將軍可不是……”梁縈想要勸說梁黯放棄這個念頭。但是梁黯一門心思的想跟着大軍一塊出去。
“我又不是那個庶孽!”梁黯一聽就不高興了,“要不是他和陛下那點情誼,恐怕這會已經被廷尉署治罪了。”
貴族裏頭誰不知道單敬和劉偃是個什麼關係。單敬這一回虛報軍功,也只是被奪了那些身上的功勞而已,人是一點都沒事。這裏頭的貓膩哪個不明白。
梁縈瞧見梁黯滿臉的不在乎,似乎單敬只是靠着皇帝就有今日了,被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這根本還不知道裏頭的艱辛呢!
“這件事還真的不適合你。”鄧不疑瞥了一眼梁縈,臉上的笑變了稍許,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有幾分的不客氣了,
“甚?”這話梁黯也不是沒聽鄧不疑說過,只不過相隔時間太久,他自己都忘記了,但是聽到這話,梁黯還是和當初的一樣半點都不服氣。
“我說你不適合到戰場上去,而且去了,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排你。”鄧不疑瞧見梁縈眼中的慍色,他也乾脆不讓着梁黯了,有話直說。
瞧見梁黯嘴張了張,鄧不疑又飛快說道,“就算不在我手下,在其他將軍哪裏,恐怕混到一個位置也難。那些將軍手下的將領多是跟隨他們多年的老將,一同出征多年,情誼非同尋常,你去了……恐怕也只能做一些統計首級的活。”
軍中老粗多,也是講究關係的。將軍一般也只是讓自己的老部下多佔便宜,外面新來的人哪裏會多多加照顧?何況就憑藉梁黯的這個身份,也沒人敢讓他上戰場。
“你……你……”梁黯瞧着鄧不疑,口裏連一句話都不能好好地說出來。要他怎麼說,說鄧不疑看他不起?偏偏鄧不疑這個身份還有獲得的功勞是最能看不起人的,這一回那些和匈奴打了好幾回的老將都沒有比過他。
“而且,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鄧不疑一臉的‘為你好’,“你也不是打仗的料。”
最後一句讓梁黯一張臉漲得通紅,說什麼推辭的話都沒有一句你不是這塊料來的兇狠,他頓時就坐不住了,看着鄧不疑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鄧不疑的性子向來是不給人留餘地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說你不行,那基本上是真的不行了。
梁縈看着梁黯氣呼呼的走了。
“我這個兄長了,別說已經娶妻生子,可是可脾氣還是和小孩似得。”梁縈迴想起來梁黯上門的時候,還真的有些小孩子要糖吃的模樣。
“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不過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就行了。”鄧不疑說著看她一眼,突然一笑,似乎是想要從她這兒要誇獎,“這會不生氣了吧?”
開始的時候,鄧不疑只不過是想讓梁黯自己回去,到了後來瞧見梁黯對梁縈說話不客氣,乾脆也直白了起來。
梁縈突然覺得小孩不僅僅她肚子裏有一個,眼前還有一個呢。
“下一回甚麼時候再次出征?”梁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算是給他的獎勵。
“估計要好幾個月去了。”說著他笑了起來,“正好可以陪你。”
鄧不疑心下算了算,在這幾個月內,他正好可以陪陪梁縈。他還是頭一回做父親,對着小孩子又好奇又興奮,想着能夠瞧見兩人的孩子,他心下就一陣激動。
“好啊,不過也是我在裏頭疼,你在外面坐着。”梁縈無所謂鄧不疑能不能陪着她生產,女人生孩子的樣子其實不好看,即使是夫妻還是要保持一段距離。
“才不會。”鄧不疑道。
“那麼到時候你揪你自個?”梁縈說著想了想鄧不疑伸手揪自個胳膊,揪的自己眼含熱淚的模樣,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也行啊。”鄧不疑倒不覺得甚麼。
“算了,就算是你揪你自個,也比不上我疼。”梁縈才不要鄧不疑自虐呢。
鄧不疑瞧着梁縈一會說要他也疼,一會又說不要了,他也一時半會的不知道梁縈的心意是甚麼。
梁縈見狀,沖他勾勾手指,鄧不疑附身過去,她摟下鄧不疑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昌陽也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自己兒子想要跟着大軍一同去打仗的事,關起門來又把兒子一頓教訓,陰平侯倒是上門求情,結果一塊被昌陽轟了回去。
經過這次之後,昌陽乾脆就讓人盯着自己兒子,免得他又想不開要去軍中。她自己生的兒子哪裏還不知道本領,別說沒有必要自己去掙功勞,就算有必要,去了戰場上,再回來的話就是壞消息了!
陰平侯梁武話說得好,孩子大了要建功立業,昌陽心裏一煩,乾脆將人都送了出去,這下子總算是耳根子清凈了。
侍女來稟告昌陽,世子的那一頓板子打完了的時候,昌陽憤憤的在憑几上捶了一下,“還不如阿縈省心呢!”
這個兒子算是最讓她操心的了!
對匈奴的大捷,讓諸侯王們紛紛派出自己的長吏去長安拜賀。
諸侯王們除了每三年一朝長安之外,無故不得離開封國。倒是那些王主王子們可以在長安走動,王主們更是可以嫁到長安。
江都王主劉殊,這次也有娘家人前來探望。
這些日子單敬在朝堂上沒有甚麼,但是回家之後就被中牟侯拿着家法教訓了一頓,後背上打的事鮮血淋漓。
老君侯向來喜歡這個長得貌美的孫子,打成那樣,可見真的是氣狠了。
劉殊倒是沒怎麼照顧單敬,上藥那些事自然是有侍女來,她只要每日問問單敬好不好就行了。
聽聞江都王派來人來探望她之後,她連忙從單敬身邊起來,單敬要她陪着,她心下煩躁,虧得這時候來人,才讓她解脫。
“你一日到晚,倒也繁忙的很。”單敬背上都是傷口,不好挪動,他趴在那裏看着劉殊2起來,面上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這些日子來,劉殊一日到晚就在外面走動,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單敬就算脾氣再好,也有不滿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回江都國了,如今父王派人來,我怎麼能不去呢。”劉殊對單敬道。
單敬一哂,趴在榻上扭過頭去,不再說話了。好好的軍功就因為多算出來的五個首級沒了,還差點沒治罪。回來之後還沒祖父一頓好打,這種事情不管放在哪個人的身上都想不通。
結果回家之後,妻子對他也是愛答不理的,心裏不難受才怪了。
劉殊也懶得再去搭理單敬,單敬這一次,功勞沒有撈着,還差點將命給填進去,她可沒有那個心情去安慰他。
自己做錯的事,要旁人去安撫到底是幾個意思?
劉殊直接就去了見客的房間,裏頭江都王派來的人已經等了許久了。看到劉殊拜下行禮,“拜見王主。”
“不必多禮。”劉殊坐在席上還禮之後,屏退左右。
“大王這次讓臣來長安,令臣給王主送上一物。”那人說著,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小巧的竹筒,那竹筒小巧的很,上門還有一塊沒有加印章的封泥。
劉殊聞言,連忙接過,她拆開上頭的封泥,將裏頭的錦帛抽出來看了看,眉頭蹙起,”“父王之意,我已經明白了。”說著她將手裏的錦帛丟進一旁的炭盆里。
“諸侯原本日子就不好過,現在朝廷又要對諸王磨刀霍霍,大王……也是十分擔心啊。”
劉殊點點頭,“這個我也知道,朝廷對諸侯宗室那一日是放心下來的。”她嬌媚的面上浮現一絲憤懣,“父王囑咐之事,我已經銘記在心。”
“……”來人對劉殊拜下一禮,隨後退了出去。
女子出嫁之後,除非娘家中有大事,一般不好回娘家,也不好和娘家派來的人說太多了。不然婆家又有怨言。
嫁在長安也就這個不好,若是在江都國內,她過得恐怕和長安里的那些公主也沒有任何區別。
想到這裏,劉殊又將未央宮裏頭的劉偃恨了一回,若不是劉偃,她也不會這樣。可回憶起那一日在殿中見到的那個冷到了骨子裏的眼睛,她頓時渾身一個哆嗦。
那一日才是皇帝的真正面目,不管是皇太後面前的孝子,還是以前和她在一起那飢色的模樣。只不過是他一個小小的部分,即使她是他的情人又如何?如果觸碰到他的逆鱗,他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當時嚇得渾身上下都發顫,哪裏會想着拒絕,等到回過神來,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
她想起江都王在心間中囑咐的那些事,咬牙一會。
劉偃這條路想都不用想,何況她自從嫁到單家之後,皇帝對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興緻。劉偃好色不假,但是對臣子的婦人卻是完全沒有興緻的。
幸好她這身份還是可以和貴婦走動,只不過女子的消息到底不如男子來的快和多。
她垂下頭思考了一會。
可惜曹皇后這會已經失寵了,皇帝是一個月也到不了椒房殿幾次,不然也省了她的事了。上回示警就是曹皇后。
曹皇后姿色不足,腦子也不清不楚的,不過對她來說有大用,所以即使曹皇后性情越發怪異,她還是要去和皇后交好。
當然她也曾經想着和其他嬪御交好,例如最近受寵的鄧美人,可惜鄧美人滑不溜手的,年紀小小,心眼可不少。想要從她那裏套話出來,真的是難上加難。
想起鄧不疑,劉殊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一下,這鄧家的人還真是她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