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日之後,驟雨如瀑。
三匹快馬疾馳而來,泥水飛濺,馬蹄聲碎。
“聖旨到,驃騎將軍孫峻接旨——”
貪狼軍營門大開,眾將士齊刷刷地跪下恭迎聖旨。
三人下馬,昂然而入。一個偏將迎了上來,將三人引至門房處,陪笑道:“公公遠來辛苦。”
“身負皇命,不敢言辛苦。”當先一人向皇城方向拱了一下手,然後將內侍宮牌示出,讓這偏將查驗。
偏將查驗無誤,手一揮,便有士兵前去通報。自己引着這位公公前去中帳。護衛內侍公公的兩名禁衛自有士兵領着去歇息,到了軍營自然無需他們再保護了。
及入中賬,孫峻和幾名副將早等候其中。除非是密詔,由孫峻一人接旨,明詔等如要全軍將士一同奉詔。
公公摘斗笠,除蓑衣,凈拭手,形容端正肅穆,“驃騎將軍孫峻接旨——”
“臣孫峻接旨。”孫峻上前兩步跪下,眾將一齊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驃騎將軍孫峻恪盡職守,用心國事,朕心甚慰。閑親王雲逸領兵入京一事,朕已恩准,爾等放行即可。欽此。”
孫峻謝恩后,接了旨,細看了一遍,不覺有異。他心下卻有些疑慮,十萬之兵,皇上當真放心得下?他按下心中疑惑,笑道:“不知是哪位公公當面,遠來辛苦。”
“咱家和時,聽聞孫將軍手下有一廚子燒得一手好菜。清蒸鰣魚尤為佳,不知咱家可有幸一嘗滋味?”和時清瘦的臉,面白無須。一臉笑眯眯地樣子使人親近。“出宮時,祿大伴打趣咱家了。”
孫峻忙連聲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時公公若是有暇,關山倒是有許多風物值得一嘗。”和字輩的公公,和祿大總管的親信,孫峻自然另眼相看。和祿的確吃過他家廚子的清蒸鰣魚。遠臣不如近奴,孫峻明白得很。
“咱家還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擱。這才沒臉沒皮地向孫將軍討口吃食。”和時眯了眯眼。貌似無意地隨口一句,“這關山的景緻與別處不同,極為險峻。京城只在冬天才有些頭角崢嶸險峻的模樣,雪一落。一片素白。所有的嘈雜都將沉寂下去。”
孫峻聽了,心下一動。皇上這是要在京城動手嗎?
用過膳后,和時匆匆離去,看來還要向閑親王傳旨。
暴雨止,天又晴,驚虹乍現。一道七彩的虹橋似從關山飛出來一般,群山雲霧繚繞,恍若仙境。
和時一見雲風。笑道:“王爺,奴才不辱使命。”這和時是和順裝扮的。容貌稍做了些改變,因為他不知道孫峻是否見過自己。聖旨就是用那刺客帶來的空白聖旨偽造的,空白聖旨是真的,否則怎麼騙得過閑親王。玉璽印章是蘿蔔雕的。都說高手在民間,其實高手也在軍中,十幾萬人中找一個雕工好的也容易。原本不想用假傳聖旨這一招,假傳聖旨等如造反,會有諸多麻煩。既然雲明用了這一招,倒可以將假冒聖旨之罪嫁禍於他。
“當記你頭功”。雲風大喜,“大將軍,這就入關,省得夜長夢多。”
“我先行一步,王爺待軍行一半時,方可入城,提防有詐。”衛中行起身,匆匆去了。
雲風出了營帳,向樓池月營帳走去。這三天,樓池月歇在營帳里,一步不曾出來,他也假裝繁忙的樣子,沒有去她營帳。她三天沒有換藥了,雲風一直擔心,可是想起那天的情形,她肯定惱了。在她營帳外,數次徘徊,也沒有踏入她的營帳。
今日,總算有了最佳借口。雲衛一坐在地上假寐,抬抬眼看見是雲風,也沒有起來行禮,耷拉眼繼續睡。他在門外略停了停,深吸一口氣,鑽了進去。
“池月。”雲風一邊喊着,一邊走進去,聲音有點怯。
“正巧,快來替我換藥,三日不見你蹤影,愁死我了。”樓池月埋怨道:“王爺好忙呀。”
雲風一聽這口吻,鬆了口氣,頓時神情自如起來。“我們可以入城了,沒覺得本王英明神武嗎?”
“最終還是走了這一招棋,這一點,我們當學學雲明,百無禁忌。”樓池月邊說邊收拾東西,“雲衛一,收拾東西,入關了。”樓池月揮揮手,一臉嫌棄,“去去,本小姐用不着你了。入了城后,本小姐找她十七八個心靈手巧的小美人兒服侍着。英明神武的王爺,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
雲風跟在樓池月身後轉悠,只要看到她去拿稍微重一點的東西,立即搶先一步,“放着我來。”如此幾次,樓池月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無雙”的節奏。這一笑,背上有些抽痛。眉頭蹙了蹙,樓池月將幾件衣服塞進背包里,就坐下不再動手了。“雲風,入關之後,我想先一步入京,我始終放心不下嘉柔。”
“不行。他不會用嘉柔來要脅我,那會為天下人所笑。雖然他數次要殺我,但骨子裏自有一種傲氣。有些事他不屑為之。再說,皇宮裏我們有暗手,可保她們平安無事。”雲風走到樓池月身前,彎下腰,讓自己的眼睛和她平視,幽深的黑眸里繾綣情深,“池月,你不在我身邊,我會進退失據,寢實難安。”
話音落,他轉身出了營帳,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如上次一般在她面前流淚。池月,你可以為我死,卻不能對我動情嗎?
這一眼,樓池月的心怦然一動。
然後又有一絲惆悵,雲風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
她確實擔心嘉柔,方才只是就事論事,並無他意。不曾想他的反應如此激烈。或許,我可以試着去愛他?樓池月揉着眉頭,遇着他,真是遇着剋星了。不忍心啊,就是不忍心傷他。
李再興揉着眉頭,這位鍾小姐鍾晨曦真不是盞省油的燈。他猜測出她是鍾家人,又費了許多人力,終於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客棧找到了她。看她纖細的纖腰,倒不象是有身子的人。只是,這時日尚短,也瞧不出來呀。
所以他找到她,單刀直入,叫她去找郎中請個脈,看看是不是有喜了。他李再興雖然荒唐過,但孩子只有小遠一個。如果她確實懷了他的孩子,他願意負責。
鍾晨曦一身素白,膚白如雪,瑩瑩如玉,一雙明眸似籠着煙霧,未語先泣,那叫一個嬌柔怯弱,“那日是我昏了頭,做出糊塗事。李大哥,我雖不肖,你總得容我見上家父一面,也算是清白人家出身,騙騙自己也騙騙世人。之後,再請脈,李大哥可依得?”
李再興應下了,她一步三回頭地走進鍾家。然後,沒有然後了。她再也沒有出鍾府。李再興遞了信進去,等到的回復是鍾家小姐大門不邁一步,不識得什麼李再興。
他投了名帖進去,說鍾家老爺病重,難以見客。這鐘府也不是尋常人家,好不容易在一個雨夜,偷偷摸進鍾府,結果她已不在府上。之後,又去了幾次,終於確認她再一次離家了。
女人心,海底針。他都願意娶她了,她逃什麼逃。
李再興思慮再三,覺得只有樓池月才能幫他。這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往瑾州城,據他推測,樓池月他們應該到瑾州城了。
入了瑾州城,看着那熟悉的街道,想起那日雲衛一的話,“只許她對不住你,不許你不住她。”他心裏一陣煩亂。樓池月是與眾不同的。他們還能一如往昔。只是,或許,他知道已經不同了。
“李再興。”
驀然回首,夕照里,陽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眉若蛾月,眼如秋水,一彎淺笑似秋霜,清清淺淺、冰冰涼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