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爭端

第一章 爭端

“書已到手,留你也無用了。”男子猙獰的面孔就在她眼前逐漸放大,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緊。

就在即將窒息的瞬間,徐向晚突然驚醒。

無數次夢見同一個場景,徐向晚覺得很陌生卻又很熟悉。

徐向晚覺得她好像不再是徐向晚了。因為她的腦子裏總是莫名其妙地跑出一些奇怪的記憶。

這些記憶很模糊,也從未發生,似乎不屬於徐向晚。

姐姐徐秋怡說自從前幾天她高燒醒來之後就變得奇怪起來。

可是徐向晚對自己為何會發高燒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彷彿那一日的記憶被人憑空抹除了一般。

茅草屋的屋頂有一個大洞。

在晴朗的夜晚,徐向晚喜歡透過它看星星,尤其是在做了噩夢醒來的時候。

能看到星星,證明她還活着。

活着,真好。

儘管徐向晚才六歲,儘管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

為了活得更好,徐向晚覺得自己必須接着睡覺。

只有睡好了,明天才有精力做事。

“懶婆娘,還不趕緊起來做飯!我老天拔地的,還要伺候你們這幾個短命鬼。一天到晚不做事,怎麼沒把你們幾個倒霉催的懶死?也不知道倒了幾輩子的血霉,娶了這麼個癆病鬼,還不如死了乾淨。”院子裏響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便來到了徐向晚家門前reads;。

“砰砰砰!”破舊的木門被拍得震天響。

歪斜的土牆上一塊草泥“啪嗒”一聲砸在了靠牆而立的破舊衣柜上。

徐向晚從睡夢中被吵醒,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屋頂。

天還沒亮呢!

“阿婆,天還沒亮呢。”徐向晚聽到這個聲音,反射性地坐了起來,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阿婆是徐家村附近人家對奶奶的稱呼。爺爺則喊作阿公。

“你個死丫頭,還等着天亮了讓老婆子我把飯端到你手裏啊?吃不死你個討債的!”聽到有人回應,拍木門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旁邊睡得正香的徐秋怡也被門外的聲音吵醒了,見徐向晚已經醒了便道:“晚兒,你再睡會兒,咱娘病着,我得去做飯。今天要收稻子,得早些做飯。”

“姐,昨兒咱倆洗衣服洗到大半夜,這才睡了幾個時辰?阿婆也太……”徐向晚的話還沒說話,便被徐秋怡捂住了。

徐秋怡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門外,小聲道:“可不許亂說話,你臉上的腫還沒消完呢!要是惹了阿婆不高興,回頭又得罰你,咱娘也跟着受累。咱家也沒個頂事兒的,這家務事兒也累不死人,多做點不打緊。”

徐向晚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現在他們二房就五郎徐成懿還算半個勞力,可到底不過是十歲的孩子,也撐不起他們整個二房來。

阿婆崔氏是個嘴毒的,徐向晚聽了好幾年,按說也早就習慣了,若放在從前也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可不知為何這幾天聽着卻總是壓不住火氣。

兩姐妹小聲說了兩句,徐秋怡不敢耽擱,趕緊起床去了廚房。

徐向晚也跟着起來幫忙。

“怡兒、晚兒,天還黑着,你倆回去歇着,讓娘來。”待徐向晚二人到廚房的時候,張氏已經生了火,淘好米就着灶火挑石子了。

廚房內一向是沒有油燈的。

崔氏嫌燈油貴,家中只備了一盞油燈,自然輪不到張氏等人用。

昏黃的灶火下,張氏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日更加蠟黃,眼窩泛黑,兩頰深陷,骨瘦如柴,渾身瘦得沒有一兩肉,彷彿一陣風便能將其吹倒。

不到花信之年的張氏看起來像個垂垂老嫗,只能從五官的輪廓依稀看出其昔日的美貌。

“娘,你昨日才暈了一次,晚上又只吃了點粗麥餅,還是去歇着吧。”徐秋怡搶過張氏手中的瓦盆,站在只比她矮半個頭的灶台前,細細地挑了起來。

徐向晚手扶着門框,勾着頭看了一眼院子裏,見各房均黑燈瞎火的沒個動靜,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娘,今天不是輪到大伯娘做早飯么?阿婆怎麼來叫咱們?”

張氏嘆了口氣,本就無神的雙眼更加黯淡:“你爹不在家,就咱娘幾個,沒法下地勞作,能做點家務便做點。”

“家務事就不算事了?娘你每天勞心勞力的,阿婆還不是連個飽飯也不給吃?昨兒你暈了,阿婆連碗糙米粥都不願意給,還是哥省下個粗麥餅偷偷拿回來reads;。”說著說著,徐向晚的眼圈便紅了。

張氏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徐向晚的頭道:“晚兒,你阿婆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身體不好做不了重活,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可……”徐向晚還想說什麼,卻被張氏攔住了。

“晚兒,你阿婆是你爹的親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也不要再說你阿婆了,你是晚輩,對老人得孝順,可不興說長輩的。而且讓人聽到了也不好。”張氏邊說邊揭開泡菜罈子,從裏面抓出幾根蘿蔔、一把泡豇豆和一小碗大蒜。

不一會兒,徐五郎也來了廚房,替張氏母女打下手。

徐家有十八口人,除卻徐向晚的父親不在家外,只有五個成年男丁,其中徐大郎還是從不下地的讀書人,靠着十畝地過活,日子自然過得緊緊巴巴的。

徐家的早飯很簡單,農閑的時候不過是一碗可以看見碗底的糙米粥糊弄糊弄肚子。

近日農忙,崔氏今早特意多舀了兩碗糙米和兩碗粗麵粉放在廚房,囑咐張氏燜一鍋乾飯,烙幾塊粗麵餅。

早飯的量不大,東西也不多,張氏幾個手腳十分麻利,不過盞茶的功夫便做好了。

雞鳴時分,徐家各房陸陸續續來到了上房飯堂。

崔氏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皺了皺眉,朝着正端着一盆粗麵餅子的張氏道:“就這麼幾個人的飯菜還這麼半天都做不好,養着你還不如養頭豬有用,養豬還能賣錢呢!”

徐向晚暗自撇了撇嘴,抬起頭時臉上已佈滿了笑容:“阿婆,你肯定比豬有用,豬一天除了吃就是睡,連句話也懶得說,可懶了。”

崔氏先是一愣,後來反應過味兒來便氣了個倒仰:“你個小丫崽子,你一天吃我的喝我的,還敢罵我,你個喪良心的!我讓你罵,我讓你嘴賤!”

說著崔氏便上前兩步,伸着手來抓徐向晚。

崔氏到底年紀大些,不如徐向晚靈活,抓了兩次也沒能抓住徐向晚,氣得捶胸頓足:“哎喲,我的天老爺,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養了這麼個不孝子孫,這是要氣死我啊!你個黑心爛肺的討債鬼!大郎,二郎,你們還不給我抓住她!”

二郎徐成雨今年已經十四歲了,長得人高馬大,只一伸手便將東竄西跳的徐向晚撈了起來,提溜到崔氏面前。

崔氏面色陰沉,緊抿着嘴巴,二話不說便是狠狠一巴掌拍在徐向晚臉上。

登時,徐向晚一側的臉頰便印出五道指痕,嘴角流出了一抹鮮血。

張氏見狀,顧不得其他,將盆子往桌上一放便沖了上來,將徐向晚護在懷中。

見張氏還敢護着徐向晚,崔氏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手上蓄了力,第二掌便重重地落在了張氏的臉上。

張氏十分瘦弱,還在病中,崔氏又有一把子蠻力,這蓄滿力的一巴掌便將張氏扇了個趔趄,撞在了八仙桌的桌角上。

“娘,娘,你怎麼了?”張氏的身體瞬間軟倒在徐向晚身上,將其壓倒在地,徐向晚頓覺不妙reads;。

五郎徐成懿眼尖,見張氏軟倒在地,額頭上冒出了潺潺血跡,立即道:“晚兒,趕緊用帕子給娘捂住傷口,我去請郎中。”

說完,五郎撒開腳丫便衝出了院子。

眾人見張氏不好,也嚇得噤了聲,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崔氏也慌了神,不過嘴上卻不肯服軟:“你這賤婆娘又耍什麼花招?老娘一巴掌還把你扇死了?你裝神弄鬼地想要對付我個老不死的,你喪了陰德啊你!”

聽了崔氏的話,徐向晚瞬間紅了眼,從張氏身下挪出來,狠狠地瞪着崔氏:“我娘要是有個好歹,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崔氏被氣得鼻孔抽氣,眼皮亂跳,張口便要開罵。

“夠了!都這樣了還不消停?非要鬧出人命你才甘心?”徐老爺子瞪了一眼崔氏,看着軟在地上已經昏迷過去的張氏,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老大家的,趕緊把老二家的扶起來。”徐老爺子冷着臉對驚呆了的鄭氏說著,又看了眼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老三夫妻道,“都愣着做什麼?老三去端盆清水,老三家的去找塊乾淨的紗布來。”

眼見張氏額頭上的血流不止,徐老爺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動作快點,老二家的額頭傷得不輕。”

何止不輕,徐向晚明明看到張氏的額頭凹下去好一塊,這是磕壞頭了,也不知道張氏這副孱弱的身子能不能挺得過去。

只一會兒的功夫,張氏便被移回了東廂房,按照崔氏的說法,要死不能死在上房,晦氣。

徐向晚很憤怒,但是現在不是吵鬧的時候,得趕緊想辦法救張氏。

忽然,徐向晚的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六姐,趕緊剪一撮頭髮用火燒成灰,能止血。”

徐秋怡已經哭得淚眼婆娑,聽得徐向晚說頭髮灰能止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磕磕絆絆地沖向了廚房。

不一會兒,徐秋怡便用衣衫兜住了一把頭髮灰,而她的頭髮則已經短了一大截。

“還不趕緊的,你娘恐怕是不行了。”二郎徐成雨從東廂房的門口探出頭來,大聲喊道。

徐秋怡臉色瞬間慘白,眼底閃過一絲不甘,抱住衣衫匆匆跑了起來。

東廂房內點了徐家那盞唯一的油燈,張氏雙眼緊閉,臉色青灰,靠在徐向晚的懷裏一動不動,只有胸口還在起伏。

“徐二郎,你給我閉嘴!”此時徐向晚雙目赤紅,彷彿一隻發怒的母獅子。

徐成雨不服氣,不過被徐向晚駭人的目光一瞪,頓時全身一寒,便生了怯意,不敢再說話。

紗布已經沾滿了血,盆中的清水也成了紅色。

徐老爺子臉色陰沉,滿是皺紋的臉皺成了一團,老二家的出氣比進氣多,怕真是不行了。

這要是傳出去,徐家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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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香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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