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擁抱承諾

69.擁抱承諾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蕭闌似乎就一直在絕望的夾縫中生存。

蕭黎,是絕望的一種,也是最讓蕭闌崩潰的恐懼。但他也是蕭闌唯一的希望,他的存在凌駕於蕭闌所有的感覺之中。也正是因為蕭黎,蕭闌才會將所有的痛苦承受下來,即便是以怪物的身份活在血液與黑暗裏,他也無所畏懼。

“病毒在體內擴散異變的痛苦是非人所承受的。”

“人在經歷極限痛苦的時候,是沒有隱瞞的。”

“所以我很好奇,讓隊長如此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誰。”

是我。

蕭闌的手指僵硬地顫抖,然後緩緩攥緊。

“蕭闌。”

那個人是我。

蕭闌的眼前恍若看到了在那個黑暗而又血腥的山洞裏,蕭黎的雙眼充血,肌膚青黑,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如同怪物的嘶吼。體內翻騰爆炸的痛苦逼瘋了男人,蕭黎眼眸一片血紅,掙扎着在洞穴冰冷的血泊中承受極限之外的痛苦,甚至是面對死亡的恐懼。他的嘴唇微動着無聲呢喃着誰的名字,雙眼無神而又空洞,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機械地在石壁上刻下艷紅的字。

石壁上是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與血液糊成一團。在那樣的絕望和瘋狂的瀕死下,蕭黎恍若用生命最後的殷紅將他的名字,尖銳而又炙熱地深刻在他硬如磐石的心臟之上。

蕭闌想要笑,但是胸腔里卻又湧起了壓抑的痛苦。

曾經以為的暗無天日而又重重疊疊的死路在此刻又似乎在蕭闌的眼前平展地鋪開了一條道路,只因為蕭黎對他的執念。但是,那條道路到底會通向哪裏,蕭闌卻不知道。

這個時候林訣耳朵上的聯絡器里有人報告突發事件,林訣冷聲回道,“帶走。”

“是時靖綏。”

“是。”林訣頓了頓。

“他是來找我的,讓他過來。”蕭闌的聽力完全可以讓他輕而易舉聽到林訣聯絡器里的話。

林訣的冰臉上眉頭微蹙。

“他不會往外說的。”蕭闌轉頭向林訣看去,他也知道他現在不僅換了張臉,而且還頂替了另一個人的身份,甚至成為了雷霆隊中的一員,這種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放進來。”林訣的眼神有些不認同而又嫌煩,但也並沒有多說話,只是打開門出去了。

“時靖安!”踉蹌着衝進來的時靖安喘息着,他的一隻手還捂着腹部,剛才因為緊張想要衝闖進來的時候被一個小隊的人暴力阻攔,此時渾身都受着疼。他打開門之後,看着那張陌生的臉和雷霆隊的制服,不禁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蕭闌的身份暴露了,焦急慌亂到了極點。但此時看着蕭闌平靜的臉,他驚慌的心情也緩緩平息下來。完全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如若不是雙子的感應的話,恐怕時靖綏也根本不會認出蕭闌來。但是,為什麼?是有人在幫時靖安?甚至讓他加入雷霆隊?是利用還是什麼?他們知道時靖安的身份和現在的真實處境嗎?

“你是要加入雷霆隊?”時靖綏思緒一片混亂,最後遲疑地問道。

蕭闌點了點頭。

“為什麼?”時靖綏不明白,不管是為什麼雷霆隊會讓蕭闌加入,還有蕭黎和蕭闌的關係,甚至於蕭闌為何要加入精英異能者部隊。級別越高的異能者部隊,接到的任務更是極其險惡,蕭闌根本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

“是因為,隊長嗎?”時靖綏就算看不透眼前的弟弟了,但是也知道蕭闌並沒有竭盡所能去拯救他人,捍衛國土的信念。他想到以前的種種,只能將這一切與蕭黎隊長聯繫在一起。

“時靖綏。”蕭闌並沒有正面回答,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男人,“不要再摻和我的事情了。”

時靖綏瞳孔微縮着,接下來的話全部都堵在乾澀的喉嚨里。

“時靖安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時靖綏的身體僵硬地顫了顫,他的眼神愧疚而又沉痛地望着蕭闌,嘴唇微張着卻說不出話來。

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他不肯原諒他,不,不原諒是肯定的。

這一切,所有,都是他的罪。

都是因為他,所以才讓自己的孿生弟弟遭遇那樣非人而又慘烈的折磨和痛苦,甚至成為了沒有意識的怪物。而從頭至尾,他身為罪魁禍首的哥哥,一開始將時靖安親手推入的絕望的地獄,之後就在心底捏造了弟弟的死訊而置身事外。即便是知道時靖安的身體此時仍舊作為試驗品在研究所,他也無能無力。

事到如今,他到底又有什麼資格去懇求弟弟的原諒。

絕望和愧疚冰冷的潮水在時靖綏的心胸底翻湧着,彷彿要將他湮沒在無盡的漩渦中。

“廣播,廣播,基地廣播:現在是時間20XX年5月17日十九時零分,我是S市倖存者基地首長,張晉東,在這裏與所有的倖存者通話。”

雄厚沉穩的男聲響徹基地內,擾亂了時靖綏和蕭闌冰冷的氣氛。

“眾所周知,在這座基地之外,有無數的喪屍橫行在外。喪屍病毒的擴散已經覆蓋到了人類生存的三分之二的地區,電力、交通、通訊一度中斷,上億的生命喪失於此,甚至我們無從證實。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我們都經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和磨難。”

“在這裏,我不想阻攔信息的傳播,控制公眾對災難的知情,每個人都有責任和義務知曉現在我們人類,我們的地球陷入重大的危機。而如今,我們不能再將這次危機僅僅當成一次災難,這更是戰鬥。一場關乎人類生死存亡,地球繁衍生息的至關重要的戰鬥。”

“戰鬥已經打響,我們就會不遺餘力地去贏得這場戰爭,而這場戰鬥,需要的是所有倖存者,全人類團結起來,眾志成城,戰勝這場戰鬥。”

“我們的第一任務從未改變過,那就是救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在,我們就應該做出百倍的努力,每一位還未到達安全基地的倖存者我們都不會放棄。異能者小隊為我們的搜救行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無數的倖存者的生命和外界物資的供運都依靠他們才得以實現。而我們的搜救行動,不會止步,國家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等待希望的人。”

“在這裏,我不僅鄭重感謝異能者部隊,也感謝所有沒有異能留守基地的倖存者。基地內部源源不斷的自給自足的物資和可持續發展的腦力工作和科技建設,都有你們的努力和奉獻。特別是研究所和醫療組,已經成功研製出了抗喪屍疫苗,為人類的抗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聽到這裏,蕭闌已經可以聽到外部驟然爆發的人群的激動歡呼聲。

“我想說的是,面對過去的悲愴的時刻,我們無不悲痛萬分,痛定思痛。但是更應該做的是,感恩生存的價值和意義。為了逝去的親人,為了活着的人們,為了人類,為了我們共同的地球,讓我們一起站起來抗爭,堅強地活下去。”

“在廣播結束后,我們會進行一分鐘鳴笛默哀。為在災難中逝去的同胞,為我們所承受的痛苦和磨難。但在悲痛后,我們需要做的是奮起。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下,我們要以各種形式、哪怕有些許的互相分擔和支持都是非常重要的!”

“默哀后,請與你們最近的一個人相擁,不管是否相識,告訴他你的名字,告訴他你的願望,告訴他明天見。請大家要保有這種愛心、互相關懷,永遠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不要放棄人類的希望,嶄新的明天一定會到來!”……

當廣播結束后,默哀一分鐘的鳴笛響起。

蕭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下頭默哀。

在他敏銳的聽力里,他只聽到了鳴笛響徹的聲音,還有瞬間寂靜的世界。沒有了人的走動聲,沒有了交談聲,沒有了多餘的嘈雜聲,只剩下夾雜在鳴笛里壓抑的嗚咽聲。

明明只有一分鐘而已,但是這六十秒卻恍若很漫長。

就像是,用無數人的生命才換來的這來之不易的靜默的六十秒。

當鳴笛結束,時靖綏抬起頭來,雙眼泛紅地望着蕭闌。

他緩緩走近蕭闌,張開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蕭闌。感覺到男人並沒有拒絕,時靖綏抱地更加用力了些,而喉嚨里的嗚咽聲越發明顯。

“我叫時靖綏。”

“我是,時靖安的哥哥,時靖綏。”

時靖綏沉默了一會兒,在沒有聽到蕭闌說話后,他嘴角勾起了一個苦澀的笑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我的弟弟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明天見。”

當時靖綏緩緩鬆開了抱住蕭闌的雙手后,蕭闌仍舊保持着沉默,他抬腿向門口走去。

“時靖綏。”

在打開門后,蕭闌的腳步停了下,然後轉身看向那紅着眼專註地望着他背影的時靖綏。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終於在異能者基地里能以自由的身份到處走動的蕭闌,卻也無心去參觀這個地方。他想見蕭黎,迫切的心情在胸腔里翻湧着,他真的在這一刻非常地想要見到他。

隨着金屬手環里定位系統的路程,沿途蕭闌看到了基地里降落的半旗,看到了互相擁抱着一同抱頭痛哭的人,看到了紅着眼卻微笑着說明天見的人,看到了用敬重的姿態向他紛紛鞠躬的人。

身穿着雷霆隊的制服,即便是他走出基地都無人阻攔,只是在離開基地時刷了下手環而已。

蕭黎在基地外面。

當蕭闌找到蕭黎的時候,看到蕭黎正坐在一輛軍用越野車上。

周圍一片黑暗,男人的背影卻異常清晰,微微映出青白色,就像是凸出於背景之外的,不屬於這個地方的清晰背影。黑夜中那熟悉的背影一動也不動,背部的線條醞釀出某種難以預估的爆發力,即便只是這樣沉寂的背影都透着一種冷酷至極的強大。

蕭黎安靜地眺望着遠方,似乎入神地在看些什麼,好像那深陷的黑暗裏還有人類未曾發現的光亮。蕭闌也循着蕭黎的目光望向那片黑暗,他覺得整個世界的巨大陰影正在緩慢而不容拒絕地侵蝕着他們。

蕭闌覺得蕭黎視線深處不該是這樣的黑暗與廢墟,在那裏,應該有着澄光充溢的旭日東升,應該有引人入勝的大好河山,應該有一片繁錦的城市街道,應該有潮來涌去的人山人海。

這才是蕭黎應該看到的。

這才是,蕭黎以軍人的信念,忠誠,和生命守衛着的土地。

但是在他們兩個人,甚至是所有人目光可及的視野里,只剩一片絕望的黑暗,沒頂的窒息和絕望包裹在這一座座殘破的城區里。

蕭黎坐在高處,像是一個人寂寞地站在頂端。

那個讓世界都俯首的男人,身影卻如此寂寞得讓人感到痛苦。

當蕭黎轉過頭來低頭看向蕭闌的時候,蕭闌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應該,進去聽一下廣播的。”蕭闌頓了下,緩緩開口。

“聽到了。”蕭黎冷聲回道。

蕭闌回頭望了下距離遠處的基地,是嗎,連聽覺都提升這麼多了嗎。

“蕭黎。”

蕭闌有些不明所以地仰頭看着蕭黎,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蕭黎是在告訴他名字。

“我叫蕭闌,不過現在身份應該是陳書平。”

這麼說著,蕭闌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

“你的願望呢。”

蕭闌抿了抿唇,嘴角的笑容微微隱了下來。他的視線從蕭黎身上遊離開,望向了下那片吞噬大地的黑暗遠處,如同顛倒的世界背面一般。不管基地里怎樣的燈火通明,外面的世界依舊抹不去黑暗,包括蕭闌的內心。

“我想和你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話剛說出口,似乎就隨着陰冷的風碎落在了被陰影覆蓋的深淵裏。

黑影中同樣覆蓋的還有兩個人,他們一個坐在高處俯視,一個站在低處仰視。在颯颯的風響中,遙遙相望,恍若間隔着天與地之間不可觸碰的距離。

“會的。”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僅僅兩個字卻恍若驀然砸在蕭闌心頭。

“那你的願望呢?”蕭闌隨後問道。

“有很多。”男人那沉寂的黑眸注視着蕭黎的臉,恍若那話語中的很多,每一個願望都與眼前這個人有關,“最近的一個是,要實現我剛才許下的承諾。”

與你在沒有暗黑的地方相見的承諾。

“其他的,慢慢達成。”

蕭闌的呼吸恍若窒了窒,他定定地注視着男人的雙眸。那雙黝黑的瞳仁里明明透不出一點光亮,卻似乎承載了整片天空,被黑雲密佈遮掩的光束正在掙脫破溢出來。

然後,他看到蕭黎從高處跳了下來,站定在地上。

蕭黎向他張開了雙手。

那一刻,蕭黎覺得自己身體中的血流靜止一般。

從始至終,他們之間都有無數的障礙艱難和崎嶇坎坷橫亘在他們之間。

在此刻,他終於在平坦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向蕭黎的懷抱里去。

不知道為什麼,蕭闌在此時眼前卻浮現出了何墨的身影。

那個孱弱蒼白的少年在影影綽綽的火焰中,輕抿着唇注視着他輕笑的情景。

一如多年前的那次對視,不管多少年過去,他依舊還是走到了這個人的生命里。

當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蕭闌能感覺到蕭黎堅實的雙臂用力抱住了他,無法掙脫的力道卻又在此刻顯得格外珍惜。男人的下顎靠在他的肩頸旁,微垂着眼帘,薄涼的呼吸似乎在蕭闌的耳畔無聲訴說著糾纏不清的情愫與執念。

蕭黎似是第一次這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有些炙熱有些疼痛。

這個冰冷至極的男人此刻在蕭闌看不到的視線里嘴唇微微抿起,眉眼都柔和起來。胸口有些沉甸甸的,好似蕭黎丟失已久的心臟,終於又完整地回到了胸腔里,鮮活地跳動起來。

他還不知道,他的蕭闌還剩多久時間。

但是,蕭闌知道。

蕭闌的雙眼泛紅,靜默地仰頭望着漆黑的天空。

生命的暗流永不停歇,一次一次將蕭闌帶去蕭黎的世界,又一次次地帶走。最終,不管抵抗或者順從,蕭闌和蕭黎都終將站在世界的分割線上,伴隨着遺忘走向兩條不再相交的道路。

[何墨,再見。]

等到那個時候,他還能不能像最初那樣,輕笑着說出那句——

蕭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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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定你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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