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105章 屈服
上官翊和李伉收回易州六郡之前,朱夏和南越的邊界線蜿蜒曲折,綿延數百里,時不時就有糾紛產生,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卻是收穫寥寥。
衛夙登基后,朱夏錯誤地估計了形勢,非但沒能從大衍身上討到好處,反而丟掉了自己原有的易州六郡,從原來的糧食可以自給自足退化到了必須要向他國購買糧食進行補充的地步。
從此以後,朱夏和南越的國界只剩下區區幾十里的紅河,倒是相安無事了幾十年。
不料圖朵上位以後,朱夏的風格陡然發生變化,先是不自量力試探大衍,被打得灰頭土臉,隨後就是強行越過暹羅,對南越發起進攻,攻勢之迅猛遠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南越不比朱夏,和大衍有着長期的貿易往來,在軍事上對大衍也比較依賴,他們既沒想到朱夏能有這樣的能力,也沒想到大衍會遲遲不給他們回應,連丟城池、國都被破也就不足為奇了。
靜安城告破那日,現任的南越國君阮紹已經殉國,隨後就是破城,年僅六歲的王太子阮檸尚未繼位,就和母親、弟弟以及族人一起成了圖朵的階下囚。
此刻,見周圍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過來並不着痕迹地往旁邊避讓,阮檸挺起小胸膛,勇敢地擋在衛蔻前面。在他身後,衛蔻面色沉靜,無甚驚容,而她摟着的阮檬,則是一臉的天真懵懂。
圖朵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艷麗至極的笑容,輕哼道:“小子,你倒是有點骨氣,像你那個死了的爹,只不過——”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從王座上站起身,不急不慢走到阮檸身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笑道:“有沒有人教過你一句話,骨氣和勇氣這樣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有的。”
阮檸到底年幼,只知道圖朵是壞人,卻不明白他話里的深意。不過他雖然有些怕圖朵過於陰狠的眼神,可想到父王已經死了,自己就是家裏最年長的男人,有保護母親和弟弟的義務,所以儘管臉頰被圖朵捏得生疼,他還是抬頭直視着他,沒有一絲一毫地退讓,他怕弟弟會被他嚇得哭起來。
圖朵說完這句話,用力往旁邊一拂,阮檸小小的身體立即飛了出去,先是撞到巨大的柱子上,再是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就一動不動了,幾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衛蔻的眼神猛然一震,她側身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兒子,縮在衣袖裏的雙拳握得死緊,指尖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卻是沒有說出一句求饒的話,求饒會有用嗎?沒有的。
倒是阮檬,趁着母親失神的工夫從地上爬了起來,只見他邁着小短腿,蹬蹬蹬朝着阮檸跑過去,跪在他的身邊,用力搖晃他的身體,連聲叫道:“哥哥,醒醒,哥哥,嗚嗚……”
半晌,阮檸輕咳一聲,低弱道:“檬檬不哭好不好,咳咳,哥哥沒事的……”
阮檬咧開嘴,哇地大哭起來,阮檸強撐着坐起來,緊緊抱住弟弟,一句話也沒有說。
阮氏王族的其他人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圖朵到底要做什麼,更怕檸檬兄弟的舉動得罪了他。
圖朵並不理會阮檸阮檬,反而湊到衛蔻耳邊,用一種極盡曖昧的語氣說道:“長公主容色絕倫,絕非凡姝可比,正好你死了相公,寡人也沒有王后,你改嫁給我得了。”
衛蔻冷冷瞥他一眼:“你做夢!”她就是死,也不會向他妥協。
圖朵並不生氣,卻是笑得更加燦爛,他指了指阮檸阮檬,挑眉道:“長公主殿下,你家兩位小殿下可真是兄弟情深,寡人看了都是感動得很,你說他們是給本王當繼子好呢,還是去見他們死了的爹比較好?”大衍皇帝的嫡長女和大衍皇帝的姐姐,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含義。
“你?卑鄙無恥!”衛蔻絕不怕死,但是圖朵的話,恰恰正中她的死穴。
圖朵聞言仰天長嘯,隨即道:“寡人就是卑鄙無恥了,長公主又能奈我何?”
衛蔻閉目沉思,不過瞬間就重新睜開,眼中全是堅毅之色:“我還有選擇的資格嗎?”
“當然有了。”圖朵頷首道:“兩位小王子的性命,盡在長公主的掌握之中。”
衛蔻不假思索,平靜道:“我要他們活下來。”圖朵的笑意頓時更深了。
“王後娘娘,你……”見自家王后真有捨身之意,阮氏族人有了不小的動靜。
圖朵抬首,不經意地瞪了他們一眼,淡然道:“你們是不是也想去見你們的先王了?”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把腦袋埋到最低,再也沒人敢發出聲音,衛蔻面露冷笑。
圖朵立即吩咐道:“來人,把這些人押到天牢,靜候處置,送長公主回宮。兩位小王子的話,單獨找個僻靜的宮院把他們安頓起來,伺候的人都要選好了,來不得半點疏忽。”
在他對衛蔻失去興趣之前,阮檸阮檬的小命,暫且可以先留着。
拿下南越並非圖朵的終極目標,整合南越的北方四郡,從而對易州形成圍攻之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衛蔻是美女不假,可她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圖朵身邊不差她一個,他真正看中,是她的雙重身份,美貌不過是附加值而已,就是她貌如無鹽,為了最大程度打擊到南越人,他一樣會收了她。
可在那些不了解圖朵的人眼裏,色令智昏這個標籤是已經粘上去了。
由於大衍方面遲遲沒有動靜,圖朵並未對靜安城實行全面戒嚴,衛崇榮和君華沒費太多的功夫就混進了城。他們發現城裏的秩序還算不錯,沒有他們預想中的混亂不堪。
衛崇榮帶着君華進了家食肆,兩人坐在二樓的窗邊小聲說著話。
“是朱夏太能打了,還是南越太不經打了?”君華一邊吃着,一邊用只有衛崇榮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他們的國都被人破城不到半個月,國君死了,王后被人強佔了,竟然還是一派歌舞昇平。
衛崇榮對南越又甜又辣的菜色毫無興趣,乾脆空口吃着白飯,他邊吃邊給君華夾菜,同時用傳音入密說道:“先前打紅河郡的,根本不是朱夏的主力部隊。”圖朵很明顯是用了障眼法。
君華吃得不亦樂乎,卻也沒有耽擱說話:“的確,朱夏軍隊的實力進步太快了,雖然比我們還不成,可對付南越,真的是綽綽有餘了,圖朵手下肯定有高人相助。”
衛崇榮眼看着君華添了第三碗飯,不由感嘆他最近趕路辛苦,食量大漲,又提醒道:“這個高人,多半還是我們認識的。”他已經隱約猜到那個人的身份了。
君華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武林高手好找,倒是會練兵的高手,那是很不好找。不過圖朵的身邊,恰恰就有那麼一位,只是不知他開出了怎樣的條件,竟然讓他應下了這件事。
“先不管那些了,晚上天黑了,我們進宮看看再說。”潛入南越的斥候並非衛崇榮和君華兩人,但是進宮救人這號高難度的任務,除了他們兩個,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衛蘭可以不管衛蔻的死活,衛崇榮卻做不到他那般無情無義。衛萱遇刺的時候他不在京城,無能為力也就罷了,衛蔻就在靜安城,不想辦法把她救走,以後和朱夏開戰他都不能心安。
君華扒完最後一碗飯,嘆氣道:“長公主她,也挺可憐的……”剛剛死了夫君,回頭就要被逼着伺候害死自己夫君的人,還被舉國上下的人從心底唾棄,想想就不是滋味。
夜幕降臨,衛崇榮和君華換上夜行衣,悄然潛進了南越的王宮。
衛蔻還住在她曾經住過的王后寢宮,只是心中滋味如何,旁人無從知曉。
幸運的是,圖朵今夜去了南越三公主的宮裏,不會過來衛蔻這邊,衛崇榮和君華只要躲開王宮的侍衛,再放到宮裏的宮女,就能順利見到衛蔻了,行動還算順利。
衛蔻睡得很晚,燭火全滅還獨自坐在窗邊發愣,似是毫無睡意的樣子。
突然,一塊小石子仍在了窗前,她抬眼看了眼,並未太過在意。
過得片刻,又是一塊小石子,落在之前那塊的旁邊,兩塊並排擺放着。
衛蔻站起身來,壓低聲音問道:“什麼人?”她能察覺到,來人的工夫並不低。
“姐姐,是我。”衛崇榮讓君華趴在房頂放哨,獨自去見衛蔻。
衛蔻頓時怔住了,半晌方顫抖着聲音問道:“榮兒,是你?”
“噓!”衛崇榮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沉聲道:“姐姐,你別怕,我是來救你的。”說完從窗前一躍而進,站到了衛蔻身邊。從泰安三年算起,他們已經有整整八年沒有見過了。
“榮兒,你長大了。”衛蔻低低嘆道,語氣無比地糾結和複雜。她的親弟弟都不管她的死活了,倒是這個堂弟,還是被她的弟弟欺負過的堂弟,願意冒着危險前來救她。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他和君華進宮不難,可是帶上一個衛蔻,要想不打草驚蛇地離開,還是有那麼一點難度的。
衛蔻搖了搖頭,輕聲道:“對不起,榮兒,我不能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