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六十
新聞說這附近山區天氣多變。果然中午還是艷陽高照,一吃完午飯出門,便開始起大風,天陰沉沉的。劇組眾人商議着是等下完雨再出發,還是趕在下雨之前動身。
飯館老闆勸他們趁早動身:“一般這個時候,風要刮好幾個小時,差不多到傍晚就開始下雨了,你們現在出發剛好,下雨之前趕到山上去,再等雨停可就遲了。”
眾人聞言便決定動身,各自上了各自的車。孟良人想起孟均那句話,要是真趕過來,恐怕會碰上下雨。但要打電話提醒他又尷尬得很,便打了個電話給助理小姐。
助理小姐道:“孟總兩個小時之前就下班走了,現在……應該在路上了吧。”
“……”
孟良人沒辦法,只得再打孟均的手機,居然關機。
他握着手機猶豫,這裏的山區公路陡峭得很,他怕不慎弄出什麼意外來,便對Cheney他們道:“你們先走,留一輛車給我,我在這過一晚上再走。”
Cheney道:“擔心你家大寶貝啊?你放心,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出什麼事?總不至於碰上山崩吧。”
孟良人瞪他一眼道:“你閉嘴。”
於是和餐館老闆說好,在他們這的民宿住一晚上。果然像老闆說的,大風整整颳了一下午。飯館生意也蕭條了,孟良人揀了個靠窗的位置,看着房屋前狂招亂舞的植物,想些有的沒的。這裏據說是進山的唯一一條道路,也沒什麼車往來,只等孟均的車來了,在路邊把他攔下就是。
老闆一家閑着無事,都在飯堂另一角看電視,老闆本人走過來,笑問孟良人道:“孟先生,人還沒來啊?”
孟良人點點頭,又問了一句:“這真的是唯一進山的路?”
老闆道:“是啊。”確認完之後,他又頓了一下,“不過……”
孟良人眉梢一動,追問道:“不過什麼?”
老闆說:“你那個朋友是哪裏來的?”
孟良人道:“F市。”
老闆一拍手道:“呀,F市!那可不好說了。”
孟良人有種不祥的預感,道:“什麼意思?”
老闆道:“F市往我們這裏有條近路啊,可以直上盤山公路,不過只有本地人知道,而且平時去山裏的人蠻少,我就忘了,不曉得你那個朋友會不會抄近道。”
孟良人一下站起來,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五點多了,孟均早該到了。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打算出去。
老闆攔住他道:“快要下雨了呀,這個時候開車出去,你會困在山裏的。”
孟良人問道:“以前你們有沒有人被困在山裏的?”
老闆道:“這個,本來進山的人就少,倒也沒有因為下雨困住的,但是要遇上山體滑坡的話,那是有的。”
“山體滑坡……”孟良人看向窗外幾乎半黑的天色,狠一狠心道:“我還是得去看看,到山上還有什麼要注意的,您都跟我說一下吧。”
老闆道:“你要是非去不可,上了山慢慢開,公路拐彎多,別圖快。然後帶點吃的喝的,不敢走的時候,停在安全的地方,大不了呆一晚上再走。”
孟良人道:“好。”說著拿了點吃的和水還有傘,走出去塞在儲物箱裏,上車發動引擎,往山裡去了。
走了不到半小時天就全黑了,孟良人盯着車前方,不敢開快。果然如老闆所說,天黑后不久,立刻遠處一聲轟鳴,下起滂沱大雨來。
成片的雨珠拍打在車前玻璃上,孟良人握着方向盤的手收緊。其實路難行倒在其次,而是在這樣昏黑一片的雨夜裏,去找一個可能困在大山裏的人,情緒上的茫然和焦急,讓他整個人都繃緊了。
孟良人開過斜坡彎道最多的那一段路,似乎沒有什麼狀況,正要鬆一口氣,轉過一個小彎,忽然有亮光襲來。
他眯起眼睛,看見前方有幾個人影。再往前一點兒,車前燈照在一片塌陷下去的碎石路面上,他瞳孔一縮,猛踩剎車。
那幾個人影向他走近,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其中之一敲了敲他的車窗,孟良人搖下窗戶,大點的雨滴帶着刺骨寒意撲進來,警察彎下腰道:“這裏路不通啦,往回走吧。”
孟良人道:“前面出了什麼事?”
警察道:“山體滑坡,出車禍了。”
孟良人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道:“什麼人出車禍了?”
警察道:“挺年輕的小夥子,一個人開一輛車,遇到滑坡,連人帶車都被衝下去了,正在車上搶救呢。”
“……就在剛才?”
“就在你來前不久。”
他見孟良人神色不對,問道:“你是來找他的?”
孟良人喉頭滾動了一下,半天才答道:“是……是。”聲音輕啞,幾不可察。
“那你下車吧,我帶你去看看。”
孟良人打開車門下車,另一個警察道:“你做好點心理準備,他從車裏出來的時候傷得挺重,醫護人員也只能做簡單處理,雨太大救護車沒法上山……”
孟良人點點頭,腳踩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瓢潑大雨澆下來,很快全身涼透。
他一下一下地打着寒噤,握拳克制。眼前又是孟均全身是血躺在車上,又是山石傾瀉,衝垮路面,一切都彷彿老天爺手裏的玩具,輕輕一擺弄,就粉身碎骨。
不會的,不會的,這個時候冒雨山上,說不定是其他人……
大滴的雨水從他額頭起,順着眼睫,眼角滑下,讓他有種自己在流淚的錯覺。
他不大明白自己心裏五味雜陳的是什麼,恐懼?還是悔恨?
警察帶他來到一輛麵包車前,所有人都沉默着,襯得落雨聲格外的大。車內擺着一副擔架,醫生和護士坐在右側的座凳上,在替傷員止血。
孟良人的視線全被雨水模糊,他用力抹了一把,想要看清那個躺着的人。
“小叔叔?”
“……”
孟良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聽清楚那聲喊之後,他扭過頭,看到和他一樣滿身狼狽的孟均,站在警察旁邊。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着彼此,好像少看幾眼對方就會消失似的。
許久,孟良人轉過頭來,看了看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傷員,一言未發,轉身出去了。
孟均立即跟了上去。先帶孟良人來的那個警員摸不着頭腦:“這是怎麼回事?”
後來的警員道:“嗐,他倆前腳擦後腳來的,都是來認人的,估計是把躺着的這個當成要找的人了,一聽說車禍,臉都刷白的,跑來一看,兩個人都認錯人了。”
孟良人快步回到車裏,坐在駕駛座上,大口大口喘着氣,手抖得停不下來。
孟均走過來,一手扶在車窗上,要去拂他臉上的雨水,被孟良人一把握住手腕道:“你他|媽知不知道適可而止?知不知道你任性是要別人付出代價的!”
如果躺在那的真是孟均,那麼整個孟家都會陷入混亂,他也無顏面對大哥和孟選孟栩。他一輩子都會活在自我懷疑里,原來重活一世,他依舊沒法保護要保護的人。
孟均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讓我進來好嗎?雨太大了。”
孟良人無動於衷,孟均輕輕喊了一聲“小叔叔”。
他別過頭去,開了車門鎖。孟均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
“我沒有走近道。到了郊區之後GPS不大靈敏,我走錯了路,你剛離開飯館,我就到了,老闆特地把我截住問我是不是你朋友。”
他伸手去握孟良人的手,被他反手抓住道:“孟均,算我求你,別再做危險的事情了,我承受不起,大哥也承受不起。你還要固執到什麼時候?”
孟均說:“你以為我出車禍那會,在想些什麼?”
“……”
他慢慢湊過去道,“你有沒有後悔?反正我在慶幸,有一個人,怕我被下雨困住,擔心得忍不住夜裏上山,一路找我。這樣的人,他說他不在乎我,不想看見我,幸好我沒有相信他。”
孟均環住孟良人的腰,收攏手臂,額頭抵着他的肩膀:“幸好……我沒有丟掉你。”
孟良人感受着青年身上傳遞過來的熱度。這是鮮活的,實實在在的人,他就在他身邊,四角俱全,沒有哪一處缺損,也不會突然閉上眼失去溫度,他們手臂貼着手臂,這麼簡單,卻給了他兩世為人都未曾有過的充實和幸福感。
孟良人壓下幾乎蓬勃而出的情緒,啞聲道:“你抬起頭來。”
孟均抬起頭,孟良人捏住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這是第一個,坦誠相見的吻。
車窗外大雨如注,車窗內,兩個人瘋狂而纏綿地交換着無法抑制的感情。孟良人被孟均緊壓在靠椅和他的身體之間,青年的狂喜似乎漫溢到他身上來了。
廝磨了不知多久,他的唇舌被吮得發麻,不得不偏過頭避開,饒是這樣,孟均還在啃咬他的耳垂,順着頸線向下,手也十分自然伸進他的襯衣裏面用力撫摸,顯然要觸及某些“危險地帶”了。
孟良人按住他摸上自己小腹的手,斷斷續續道:“別……停下,停!……”孟均居然去舔他的喉結,害得他連話都說不出。
孟良人也是許久沒經歷性|生活了,被這麼一挑撥,渾身發熱,眼角泛紅,孟均抬手打開車內燈,盯着微微喘息的男人,手指劃過他濕透的衣角,聲音低啞而動聽:“這些都濕了……不如我們先脫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