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呸,老娘我有賣身契!」牙婆子往一旁吐了口痰,自衣襟里扯出一疊賣身契,從裏頭挑出一張,「這裏!」
唐紜看到那張賣身契上的畫押,用力的搖頭,「不是,陳阿花,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叫……我叫冷輕嫣,不叫陳阿花!」
冷輕嫣?!這名字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福九皺着眉頭想。
一群本來圍在台邊看女人的百姓,紛紛轉移戰場圍着福九、牙婆子跟唐紜三人,繼續看熱鬧。
本來是要來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跟這個打手很多的牙婆子拍桌叫板的,一看見是福九,紛紛「唷」了聲點了點頭,原來是他啊,難怪。
福九並不是他們鹿竹鎮的人,他從哪裏來更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四個月前,他開始跟住在山上的老沈父子一起來到市集,賣他們打到的獵物跟皮毛。
由於他們所捕到的獵物都是極為珍貴的山產,尤其是福九他硝制皮毛的手藝高超,整張卸下的皮毛非常完美,因此名氣很快打開,鎮上的人多少都認識他了。
「這上頭的手印是她不會錯的吧!」聽到她說出自己名字,牙婆子心虛的指着賣身契上的手印吼道。
「我當時受傷昏迷了,剛剛才在台上清醒過來。我看這是她趁我昏迷期間抓着我手蓋印的,並不是我自願,那名字也是她隨便取的。」唐紜反駁。
「你們兩個各說各話,依我看,還是去衙門吧。」
「我有辦法證明牙婆子說謊,我識字,我會寫自己的名字,看筆跡就知道是誰說謊。」唐紜火速在黃土地上寫下「冷輕嫣」三個字。
想來這名字是屬於身子原主的,剛剛情急之下,腦中閃過這個名字,她便喊了出來。
福九表情嚴肅地看着臉色不太好的牙婆子,「這上頭陳阿花的畫押明顯就不是她自己簽的名,你怎麼說,要不你還是跟我到衙門跟官老爺說吧。」
「這……我也是受害者,我跟一個婦人用三兩買她的!」她做非法買賣人口的事情還會少嗎?一進衙門她就別想出來了,牙婆子連忙招了。
「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放過她,二是上衙門,自己選吧。」
「可是我花了三兩銀子,這一路上怕她死了又找大夫給他療傷,加上吃的用的,少不得也要花上幾十兩,嘖,這年頭看大夫可貴着呢,這些都是錢啊,總不能讓我賠本吧!」
一看這男人就知道是不好惹,算她倒霉,可是,也不能讓她賠錢啊。
福九將手上那籠白狐狸丟到牙婆子腳邊,「這幾隻狐狸你拿到縣城去賣,夠抵得上你的醫藥費。」
「你真的要用那籠狐狸要換這個女人?」牙婆子貪婪的目光又落到他肩膀上扛的那頭野鹿上。
一旁看熱鬧的阿旺馬上衝出來,搶過福九肩上扛的野鹿,對着牙婆子怒喝,「這頭野鹿是我的!死牙婆,你別不知足,還想打我的野鹿的主意,識相點提着那一籠狐狸就快滾!」
「白狐狸可是十分稀有珍貴,活物在縣城少說可以賣到幾百兩,到京城這價錢更是能翻上幾番,上千兩都不成問題,比你喊破喉嚨在這邊賣人來得划算,識時務就提着狐狸走,不肯,我們就衙門見。」福九表情冷硬,絲毫沒得商量。
牙婆子目光泛青,一雙貪婪的眼不停的打量着這籠白狐狸。這魁梧的漢子說的不錯,京城那些名門千金們最喜歡養這些活物當寵物了。
這一籠白狐狸好生照顧的話,到京城后叫價到二千兩都不成問題,賣籠白狐狸比她扯破嗓子賣這些賤蹄子來得省事多。
一旁看熱鬧的人便開始起鬨,「牙婆子你就賣了吧,這個女人長得是不錯,可你看她瘦的,能幹多少活啊。」
「就是,你看她一身是傷,說不定是個瘸子,這腿上的血一直流不停的,弄得不好明天一早就翹辮子了,你現在沒賣掉明天死了,虧得就不只是一百兩而是一千兩,我看你就答應吧。」
牙婆子皺眉想了想,這些漢子說的沒錯,萬一這賤蹄子晚上死了,那她不是雙頭賠錢?不成!這一籠狐狸就算拿到縣城賣都夠本,若能把狐狸帶到京城賣,那就更是賺翻天。
牙婆子心底做出決定卻還是裝腔作勢的揮着手,「不成、不成,我虧太多,再補點、補點,好歹不能讓我賠醫藥費。」
這牙婆子真是貪婪。福九懶得跟她糾纏,將方才陳掌柜給他喝涼茶的十兩銀子丟到她腳邊,定定盯着牙婆,一副你愛要不要的樣子。「十兩,沒了,隨你愛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們到衙門去。」牙婆子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撿起那十兩銀子,提起那籠白狐狸道:「好吧,就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就便宜你了,這姑娘就用你那籠白狐狸跟這十兩銀子換了。」
唐紜怔愣看着轉身離去的牙婆子,心裏五味雜陳,她本以為自己死定了,頓時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福九蹲下身,定定的看着眼眶裏還帶着淚,一臉錯愕茫然的唐紜,看着她這無助的模樣,不知怎地,他心頭不自覺的浮現一種近乎心疼的感覺,他不解。看着她,福九覺得自己好像該說點什麼,下意識的便說了句,「別怕,跟了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護着你。」
這話一說出口,福九就後悔了,養一個女人跟養一窩狐狸可不一樣,只是怎麼也收不回已說出的話,算了,就當做順了老沈那傢伙的願,買一個女人回去好了。
不知怎地,當唐紜聽到福九說「跟了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護着你。」這句話時,她竟然喜極而泣,開心的猛點頭直說好。
「小心,慢點,你的腳受傷十分嚴重,還好福九及時將你帶來醫館醫治,我家老頭說了,你這腿再晚個半天就廢了。」醫館葉大夫的太太扶着唐紜小心的跨過門檻走到院裏。
唐紜臉色發青的用另一隻受傷較輕的腿,支撐着全身重量,慢慢跨過門檻,「嗯。」這一跨出門檻便看到,手裏拿了包東西、肩膀上背了張竹椅,剛好從外頭走進醫館院子的福九。
「福九,你回來得正好,事情都辦好了吧。我跟你說,唐姑娘的腿剛包紮好,你要小心,記住這幾天不可以碰到水,保持傷口乾燥,不小心照顧,姑娘家的腿就廢了,你可得多注意。」
葉太太叨叨絮絮的跟正將背後竹椅拿下的福九交代,同時拿下掛在手腕上的幾包藥材放到石桌上。
「在下知道,有勞葉大夫跟葉太太。」
福九自衣襟里取出荷包,從裏頭拿出幾塊碎銀交給葉太太后,接手唐紜並小心的將她扶坐到竹椅上,又將那幾包藥包掛到竹椅邊上。阿旺把野鹿賣了后,說要給老沈打兩壇酒,同時給他未來媳婦小玉買塊布做衣裳,先走了,走之前還吃吃笑着,說是沒他這個礙事的,他跟他的小媳婦兒可以在路上培養培養感情。
唐紜還弄不清楚他要做什麼之際,只聽見他喊了句,「抓好。」
而後她連人帶椅的懸空而起被他背在身後,他隨即又交給她一把繪着荷塘風情的油紙傘,語氣簡單俐落。
「熱,撐着。」
「謝謝。」沒有想到看起來像個大老粗的福九竟有這麼細心的一面,這讓唐紜有些意外。
「還有,拿好。」他反手將方才手裏拿的一包物事交給她。「衣服,你的。」
唐紜詫異的看着這包袱,沒想到竟然是她的衣物!
「福九,記得每四天帶唐姑娘下山來讓我家老頭檢查。」葉太太送他們出醫館,生怕福九忘記似的又再次叮嚀,「這藥包一天要熬兩包,記住。」
「唐姑娘?」福九這回才聽清楚葉太太叫她什麼。
唐紜趕忙點頭,小聲解釋道:「是的……你知道的,剛剛葉大夫也說了,我暫時無法恢復記憶,我想着,聽那牙婆子說我是從山坳下被撿來的,也許我不是出意外而是遇上什麼危險,不如換個名字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