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4.8
第三十七章4.8皎皎
關門時帶出的陣風將他周身的灰影吹成一縷,蘇彥拿着玉佩在手裏翻了翻,心裏想到大概跟這東西有些關係,他打開柜子挑了幾件衣服,然後找來鐵盆,將衣服放在裏面燒。
孟有司坐在他邊上,跟他一起看盆里冉冉升起的火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朝蘇彥揶揄一聲:“你膽子不是很小嗎?見到我怎麼不害怕?”
蘇彥挑眉,心道那是因為我不是你說的那個蘇凡,“你是怎麼死的?”
孟有司皺起一雙劍眉,似無奈似委屈,而陰鷙從他烏黑的雙眼裏一閃而過,難以察覺。他伸出幾欲透明的胳膊,輕飄飄勾上蘇彥的後頸,側頭貼着他的耳畔低聲道:“你想知道?”
蘇彥蹙眉,關掉正在查找鬼神信息的網絡,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離我遠一點。”
他的語氣幾乎帶了一點命令了,聽來有些呵斥的意味。
孟有司退後兩步,斜靠在牆壁上,嘴唇勾着,眼睛彎彎似笑非笑,“我是因為你而死,為什麼要離你遠點。”
他曾經二度尋過蘇凡,對方總是在啃着一本三指寬厚度的書,周圍的人對他竊竊私語,明明正值朝氣蓬勃的年紀,卻開始彎腰駝背有了老態,無趣而令人討厭。他寧願與流浪漢稱兄道弟,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而眼前,不,應該是在他變成孤魂之後,看到了都是另一個不一樣的蘇凡。
衣服燒好了,孟有司看了看鐵盆,閉上眼睛雙手合掌一拍。白煙滾滾自地面而起遮住了他的修長身形,再看已經着了寬鬆的白襯衫與肥肥的海灘褲,他的皮膚因為艷陽的暴晒顯得有些發黑,面部線條分明,眉毛粗且黑,眉尾如出鞘之劍,厲氣逼人,眼神閑散輕佻,卻沒有一絲放肆無禮之意,他踩着一雙木拖,捲起襯衫的袖子,露出胳膊處線條流暢的精瘦肌肉,朝蘇彥揚了揚眉。
那眼神猶如雛鷹腹下最為柔軟的羽毛,在他心上撩.撥了一下,全身心都為之顫抖起來。
“竟然與'它'有七八分的相似,”蘇彥覺得渾身的血流開始靜止,心道,“怎麼會這樣?明明方才還不覺得兩人有任何的相似之處!是我昨天喝酒喝太多了嗎?我在做夢?”
他一把將玉佩扔在桌子上,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殆盡。血液重新開始流動,澆灌每一寸皮肉與骨,他揉揉眉,有些無措,桌子上的白玉閃着瑩潤光芒似乎想說些什麼。
孟有司站着沒動,靜靜的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
一直白色的狗影在搖着尾巴在他小.腿旁怯生生蹭了一下,然後跑向蘇彥,卻沒敢靠太近,黑漆漆的眼珠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宿舍樓下的柏油路上突然熱鬧起來,一群群學生擠在一起看身着警服的警察走進去走出來,人太多,學校治保會的人和輔導員管不住,只好自發組成了一堵人牆,防止學生跟進去湊熱鬧。
江天站在宿舍樓頂往下看,下面樹影婆娑,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江天,你不要做傻事!”有人在下面大喊,“你幹什麼?!快下來!”
他的腿有些發抖,看起來似乎受不了這樣的高度而十分恐懼,酒瓶底般厚重鏡片下的眼睛卻閃着詭異的紅光,他扶着不到他膝蓋高度的欄杆,搖了搖屁.股,朝下大笑:“誰要是上來,我就跳下去了!”
“好,我們不上去,你有什麼想不開的非得要自殺?”
警察與他對答,教導主任額頭上的冷汗直冒,被學生弄得焦頭爛額。電話響了,是孟有司的姑姑,對方要求賠償被玻璃砸傷的醫療費的錢,他心裏火氣噌噌網上直冒,對着手機怒道:“我還沒有告你們蓄意傷害我的學生,你卻來倒打一耙!”他掛斷電話,覺得有點頭暈。
“我不是嫌疑犯!你們把記者叫來,我不跟你們說...”江天大喊。
“我聽說蘇凡不是殺人法,他才是呢。”一個學生對不明就裏的學生解釋,另一個人驚了一下,隨即拍拍胸口,“是嗎?他雖然古怪了點,也不至於會殺人吧,警察都說沒他的事了,我們還要懷疑他。”
“不是因為警察說孟有司是被殺的么,兇手還沒找到,當時那個情況下,不懷疑他懷疑誰啊?”
“那這個人是誰?”
“聽說他才是嫌疑犯。”
季柴拿着擴音器站在路上,對這幫聽風就是雨的學生也無可奈何,他看着在頂樓歇斯底里的江天,心裏閃過一絲疑惑。蘇凡被傳是嫌疑犯的時候,也沒有要死要活,現在比他開朗的江天在二十四小時內的傳言內就已經受不了壓力了?那敏感又自閉的蘇凡是怎麼受得了的?
蘇彥朝下面看了看,放下窗帘:“你好朋友。”
孟有司看着桌子上的玉佩,再看看對着空氣說話的蘇彥,心想,“你就那麼不願意看見我?我偏不要你如願。哼!”
小白狗躺在他精瘦的臂彎里,舔.他手指,他靠近蘇彥,修長有力的手指貼上對方的後腦勺,低頭在他平整的眉心吻了一下,古井般清潤幽深的涼意在室內氤氳而生。蘇彥臉色發白,顫抖道:“你離我遠一點!”
孟有司摁住他,嘴角的笑意徹底散去:“你害怕了么?你害怕我?”
不是這個,蘇彥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抖,心裏緊張的有些想吐,他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在末日中的場景,盛開在血海里的花與永不消去的陰霾。他扯住窗帘,猛的拉開,陽光瞬間照進來,身上讓他不能呼吸的壓力霎時散去。
他拿起玉佩,感召到什麼似得,朝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望去。
孟有司坐在路邊的古槐下的長凳上,戴着一幅□□鏡,朝蘇彥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毫髮無傷,然後和學生們一起,仰面看着樓頂的江天,揚起的下頜線條分明,完美無缺。
氣墊已經鋪好,記者也已經趕來,江天清了清嗓子,“該來的都來了,我就是很想知道,為什麼警察放着最有嫌疑的人不抓,反而審問我這個旁觀者?”
“我們是在調查。”季柴道。
“那好,你們調查出了什麼?為什麼不把蘇凡抓起來,他昨天還打我,看我頭上的大口子,你們怎麼不把他抓起來?”
孟有司摸.摸小白狗,道:“他竟然還打人,你昨天跟他去辦公室,看到他打人了嗎?”
小白狗搖搖頭,孟有司讀懂了,手上一滯,聲音滲一絲涼意:“江天竟然敢打他?”
“我聽說他和蘇凡在一個宿舍呢?”看熱鬧的學生小聲道,“他和孟有司關係還很好。誰會懷疑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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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怎麼你...”孟有司盯着青年的後腦勺,看着對方軟趴趴的頭髮,心底覺得好笑,心想,“這就是我要找的人么?這也太弱了。以後要讓他多多吃飯,至少身上有點肉。”他捏了捏對方削瘦的肩胛骨,抬手間打翻了對方手邊的杯子。
江天推門進來,他連忙問對方借了毛巾把桌子擦乾淨,江天抬了抬眼鏡:“你幹嘛要搭理他,他就是一神經病。”
“這種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孟有司撩了撩對方被打濕的鬢角,頭也不抬道。
江天低着頭一動不動像一塊石頭,孟有司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過了,隨即笑問道:“飯怎麼吃的這麼快?”
江天木木的抬起頭,擠出一絲笑容,“有點事。”
他接過濕毛巾毛巾搓了又搓,連孟有司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你們是剛剛打過架么?”他看着地上的狼藉,後知後覺道,然後拿衣架去涼毛巾,“我擦擦擦擦...蘇凡的內.褲被我碰掉了!”
他們的宿舍沒有陽台,只在窗戶上架了幾個不鏽鋼的三腳架,晾衣服就掛在杆子上。個子不夠高的學生,要將衣服掛在最外層,至少要彈出去半個身子。各自稍高的,也要墊着腳尖。
那個時候,如果江天說的不是蘇凡的名字,而是其他人,他連眼都不會眨一眨,但是江天喊的是蘇凡,蘇凡。
涼風習習,孟有司仰頭看着樓頂吐露苦情的江天,摘下眼鏡,露出了死狀,惡意朝他遙遙一笑。
季柴右眼不詳的一陣猛跳,他撇下眾人快步沖向頂樓。
江天的滔滔不絕被眼前的景象堵塞與喉嚨中,瞬間轉化成一聲慘叫,“啊啊啊啊!!!有鬼啊!”
“我不想死了!!!”他大喊大叫,然而腳下卻不受控制的越過欄杆,踩上房屋的邊緣,一步一步挪過去,張開雙臂,他淚流滿面,哭喊道,“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