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在藏澈答應接下雷宸飛東家之位的隔日,雷舒眉以最快的速度被打包到『宸虎園』去,因為身懷六甲的緣故,再加上雷舒眉拗着不肯與問驚鴻舉行成親大典,所以,問雷兩家說好,等孩子平安降生之後,再補儀典,只希望到時候可以說服得了雷舒眉點頭肯嫁。
只是,教眾人納悶不解的是,自始至終追着問驚鴻背後跑的雷舒眉,怎麼事到臨頭了,才反過來堅持自己不想嫁人呢?
對此,與自家女兒最親的雷宸飛只是笑而不語,就連藏晴都不能從他的嘴裏挖出為什麼他們女兒不肯成親的原因。
冬至之後,陸續下了兩三場雪,只是都是撒鹽般的小雪,一直到年關之前,才下了一場真正的大雪。
正月初四,又是一年一度,『花舍客棧』招待來客「財神酒」的日子,這兩日天晴回暖,路上的雪消融得差不多,只有幾處較厚的積雪仍舊未化,在日陽的照射之下,潔凈得宛如初生的嬰兒,不受塵埃污濁。
今天,上『花舍客棧』門的客人依然如織,去年,雖然在蘇染塵的小氣堅持之下,只有幾個熟客嘗到了『九霞觴』的仙酒美味,但是,當日開封的酒香四溢,就只是聞着都舒心宜人,所以,今天有不少人上門,想除了『九霞觴』之外,說不定還能一窺什麼仙酒等級的美酒,討着來聞香。
只是,今年的蘇染塵依舊小氣,不過,剛成親不久的藏澈卻是人逢喜事,從來就不吝嗇的他,今天更是出手大方得教酒客們想要頂禮膜拜。
今年幾款財神酒的等級比往年都好,聽說,其中有六十六壇好酒,是『雲揚號』身為『京盛堂』的准親家,特地送過來助興的新年賀禮。
還有十壇「猴兒酒」,是剌桐鳳家的千金鳳彼舞蒐羅而來,聽說,猴兒野釀的酒,比起一些頂頂好的美酒,多了幾分難得,更甚至於有人說這酒,是傳說中的美酒,畢竟猴兒不是人,要不要釀這酒,是隨猴崽子們心情高興,如果硬逼着它們釀酒,出來的酒汁會跟餿水腐汁一樣難喝,但若是它們心甘情願釀酒,卻又是世上數一數二之美味,幾十年沒出世一壇,也是時見的事。
原本,這些酒是鳳彼舞從她鳴爹手裏得了之後,準備要送給准夫婿陸雪龍喝的,不過陸雪龍這人從來就是滴酒不沾,那天才提起來,就被蘇染塵給哄着抬過來湊數,但藏澈等人心知肚明,這「猴兒酒」已經十有七八都被這人給調包抬進自個兒的酒窖里,死活也不可能讓他還出來了。
對於這人的「酒迷」性格,眾人已經習慣睜一眼閉一眼了。
今天,打從吉時開門之後,『花舍客棧』就是來客不斷,雖然好酒好菜不少,但是,場面卻是井然有序,因為藏澈招待好酒,只有一個原則,凡任何人喝酒鬧事,就五花大綁丟出去,除此之外,必教所有人盡興而歸。
一樓的大堂喝得歡,二樓的正廳里人少了很多,除了藏澈與元潤玉之外,就是他的幾個兄弟好友,以及幾個熟人來回進出。
今天的重頭戲除了好酒齊堂之外,還有就是除歲那日,從宮裏賜下了一套酒杯給元潤玉,一套共有十二個,領着人送來的總管李公公說,這一套十二月花神套杯,胚畫都是出自當年元奉平之手。
李公公離去前笑說當年元大人擅丹青,琴棋書畫樣樣皆精,離京之前,繪了一幅十二隻杯子的花色紋樣,在元大人離開之後,他家主子讓人將這些胚畫交給巧匠製成酒杯。
十二個杯子分別代表一年十二個月的花卉,每一隻杯子形態都像是一朵鮮花,據說,這是取自佛家中「捻花微笑」之意,因為描色不易,工匠的丹青之工,不若當年的元奉平,最後,堪堪只燒成了兩套,一套留在帝王御前,另一套就讓人給送過來。
眾人圍大桌而立,十二個花杯一取出來,無人不驚嘆於杯身的精巧,元潤玉這幾天已經把玩過無數次,但這一刻再見,還是不免要感嘆原來當年她爹竟是一個如此有本事的人,莫怪十數年過去,朝中仍有人忘不掉他這個人。
雖然是御賜之物,不能褻瀆轉送,但眾人卻以為蘇染塵還是會想辦法把這些杯子開口要去,就在他們都等着這個蘇小胖開口把酒杯拐去當收藏的時候,卻見他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嘆了口氣。
「我爹的杯子有什麼不對嗎?」原本也料想蘇小胖會開口要杯的元潤玉忍不住開口問。
至今,她只對藏澈提起過,蘇小胖的容貌,與她爹當年十分神似,而從那一天之後,藏澈就要蘇小胖少到『花舍客棧』拋頭露面,總是想盡辦法把他關在山莊裏,最近更動念將他調往別州府郡的分號,只是這個想法才稍稍透露給他知道,那一日,元潤玉終於才見識到為什麼眾人視蘇小胖為鬼見愁。
「你確定十二個杯子的紋樣都是你爹所畫?」蘇染塵看着杯子的眼神,少見的嚴肅認真。
「嗯。」元潤玉點點頭,有時候,蘇小胖正經起來的時候,她會以為自己是跟她爹在說話,只是年輕些,「看起來是,李總管也說是。」
「可是,就我看來,就這個十二月水仙花杯製得最差,不是燒壞了,是根本一開始的胚畫就沒畫好,與其他十一個比起來,差多了!」
說著,認真端詳杯子的蘇染塵,沒注意到其他人突如其來的異樣表情,以及身後的動靜,由衷嫌棄一般,把水仙杯從另外十一個杯子裏推開,一邊推開,還不住一邊撇嘴。
幾乎是立刻的,從他身側探出一隻墨色螭紋雲錦袍袖,裏頭探出男人修長的手指,把水仙杯推回去與另外十一個杯子湊在一起,低沉厚實的嗓音近得只離他的耳邊不到幾寸,明顯的男性陽剛氣息,帶着不怒而威的嚴厲。
「這十二個套杯之中,就只有水仙杯的紋繪是出自我的手筆,請問這位公子對我畫的水仙是有什麼意見指教嗎?」
蘇染塵冷笑了聲,先把自己竟然讓對方近到可以在耳邊說話了,都還沒察覺到有人欺近的事拋在腦後,光是聽這個人囂張到讓人想教訓的語氣,就讓他忍不住出言諷剌道:
「不是說都是玉兒她爹畫的嗎?怎麼?魚目混珠還敢說得那麼大聲?惡人先告狀啊?是你的手筆,別人就嫌棄不得了?這位閣下,敢問你當自個兒是誰呢?皇帝老子嗎?」
末字話落,蘇染塵沒留意到藏澈與元潤玉在聽見他的話時,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息,俐落地蜇足轉過身要瞪人,卻不料視線一時沒對上,才發現來人比他高了半個頭。
他沒示弱,一副施然從容的表情,把視線從那人高挺的鼻樑,上抬到正低斂着瞅他的嚴厲雙眸,然後,幾乎是立刻地看見男人那一雙眼裏的厲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帶着一絲震驚的狂喜。
蘇染塵總覺得那一對眸子饑渴得彷彿要將自己吃掉一樣,原本想出口的話全給噎住,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地想要後退閃人。
但他只是微微后傾,腳步還未移開,就被段競雲給握住了左前臂,死緊的力道,讓他用了好大的勁才掙脫開來,手臂上被握過的地方隱隱作痛,教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人到底是有什麼毛病?有話不能好好說,就非要動手動腳的不可嗎?我不過就是嫌了一下你的水仙杯,大男人小肚雞腸可要不得……你站住!不要再過來,不然就算你是客人,我也一定不客氣……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
段競雲對着他又說了一次,低沉的嗓音很輕很柔,就只足以讓離他最近的蘇染塵聽見,在他身後以及隔桌之外的眾人仍沒聽清,只能從他的唇形知道那句話只有兩個字。
蘇染塵這次聽清了,而站在藏澈之後的元潤玉,雖然也與眾人一樣沒聽見,但是,她卻知道他所說的是哪兩個字,帝王所喊,是她爹之名……
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