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果然,在左邊第二格找到了她要的包包。
拉着他出門,一路在他的提醒下,順利找到了手機、錢包、鑰匙。
開車去醫院的途中,她打電話去學校幫他請假,再撥個電話幫自己請假。
接下來的事情一直很順利,看醫生,打針,拿葯,高燒四十度,差點引發肺炎,如果再拖着沒來醫院,那麼就真的非常嚴重了。當醫生的好友Pierre診視過之後,說出來的話嚇得她臉都白了,既自責又內疚。
其實都是她昨天發脾氣,害他在冰雨中淋了那麼久,外套都拿來幫她遮雨,才會生病的。
他是個很乖的小孩,也是一個配合度極高的病人,不會鬧脾氣不上醫院、不打針、不吃藥,就連為他打針的年過四十的護士,都笑咪咪地特別輕手輕腳地安慰他,逗他說話。
只是今天的他又比平常還要安靜,原本有生氣的臉龐,因為生病而帶着幾分倦容,臉色蒼白,顯得眼珠更黑,眼睛更大,顴骨那裏因為高燒而泛着不尋常的紅,嘴唇也鮮艷無比,這副病容居然也美得勾人。
年輕,幼嫩,纖弱而富病態美,把這傢伙放出來簡直讓人不放心。
“我再去找Pierre問一問。”她拎着藥包對他說著,雖然醫院開着暖氣,但她還是伸手為他將圍巾裹得更緊密,她打算再問仔細一點他的病情,還有照顧他的細節。
一隻手掌拉住了她的衣袖,那個病懨懨的男孩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嘴唇抿得緊緊的。
“怎麼了?”
“不要去。”
“為什麼?”
沉默了會,“就是不準去!”
“生病的人鬧什麼彆扭?”在他額頭拍了一記,當然有刻意放輕力道。
“不準去!”
“趙梓顯,你在鬧什麼?”她氣得直咬牙。
半晌,那個彆扭的男孩低低地咕喃幾句。
“大聲一點,聽不到。”
“那個醫生,不准你去見他。”
“你說Pierre?”
“哼!”
“你哼什麼哼。”她不滿地看着這個莫名其妙跟她過不去的男孩,“Pierre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麼不對嗎?”
“哪裏都不對。”他抱緊她的腰,臉龐埋入她柔軟的腹間,“他看你的眼神,對你笑的樣子,還有說話的口氣都不對,很討厭。”
原來……她唇邊不自覺地勾起笑來,他吃醋了。
真是的,生病還要惦記着吃醋,這傢伙可以再彆扭一點,有沒有這麼可愛呀,平時明明扮沉穩的傢伙,在生病的時候居然會變得這麼萌,當然,這也與他的年齡更相符些,這樣的他,讓她的心軟成一片。
抬指撫了撫他的髮絲,“Pierre是有追過我沒有錯。”
“哼!”
“可我很明確地拒絕他了,而他也接受做朋友的提議。”
石薔薇的性格就是如此,喜歡就是喜歡,不愛就是不愛,從來不會跟人玩曖昧不清,因為她的心裏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所以雖然從小到大被她拒絕的人數都數不清,但從來都沒有人因此跟她結怨,甚至有不少人即便到現在還沒有死心,但仍然可以做朋友,Pierre就是其中一個,而且他還是個很不錯的朋友,善良且樂於助人,與他相處也愉快。
“做朋友才怪。”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男人對女人說做朋友,鬼才會相信真的是朋友。
“總之我跟他沒有什麼,你放開我,讓我去問清楚好不好?”
“有什麼好問的?”
她的耐心終於告罄,抬指在他的臉上戳了戳,“趙梓顯,我警告你喔,再這樣我會生氣的。”
他抬頭,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委屈,抬手拿過她手裏的藥包,“這包,一天吃三次,一次兩粒,飯後吃;這瓶,一日兩次,十二小時一次,一次五十毫升。這包,一天一次,一次一粒,發燒要多休息,多喝水,吃得清淡一點。現在,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他一邊說,她唇邊的笑意就越來越濃,這個傢伙,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沒有了。”
“那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不好?當然好啦,她朝他伸手過去,他眼睛一亮,立刻一把握住,他的掌心很燙很燙,連帶她的心都跟着發熱。
這樣的他,又怎麼會讓她不心動?
兩人十指交扣往外走去。
“Vivian!”喚聲從遠處傳來,石薔薇轉頭,看到Pierre從診室裏面出來。
“快走快走!”身邊的傢伙連聲催促着,臉色黑了大半。
“等一下,他可能……”
“我頭有點暈,想躺下來休息。”
好吧好吧,明知道這傢伙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但她還是心軟還是會擔心,給Pierre一個抱歉的笑容后揮手告別,握緊他的手往醫院外走。
一直到車子開出醫院的範圍,身邊的那個傢伙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軟軟地靠在座椅上,烏黑乾淨的髮絲鬆散地垂在額前,一臉的疲憊,可是口吻卻依然很堅定地說:“以後再也不來醫院!”半晌,補上一句:“要來也絕對不來這家。”
她笑得差點握不穩手裏的方向盤。
他們回到家裏已經是中午時分,趙梓顯吃了帶有安眠成分的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坐在床邊,看着他安靜的睡顏,就那樣乖乖地躺在那裏,手掌安分在擺在身側,睡姿規矩。
伸手,為他將棉被蓋好,將他額際的髮絲理順,聽着他略為粗重的呼吸,她的心裏甜甜的,就這樣看着他熟睡,這種恬靜的時光,可真美。
雖然她比他大三歲,可事實上,從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顧她,有時候她會偷偷地想,他比她更像石家的小孩。他的性格跟她的哥哥石君毅真的很相似,都是那種克己甚嚴的男子,生活作息就像計劃好了,一絲不亂。
早上一定會在六點半準時起床,從來都不賴床,不論天晴還是下雨,都要出去慢跑半個小時,然後回來做早餐,再叫她起床。
有潔癖,生活井井有條,衣服怎麼洗、怎麼熨、放在哪裏都清清楚楚,家裏隨時都是一塵不染,傢俱鋥亮,至於廚藝,他更是無可挑剔,不論是中式還是西式的餐點都難不住他。當然,這完全得益於她刁鑽的嘴,外面煮的東西都不合她的胃口,所以他才幹脆自己學。
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有規劃,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從來都不會逾矩,在石家,他一直都是安靜少言,知道她爸爸、媽媽希望他可以妥善地照顧她,他就做得很好,讓所有人滿意。上學的事情也不用任何人操心,選學校,考試,從來都是一路規劃好的,可以說,如果誰做他的父母,真是省心得要命。
這樣的他,偏偏又遇上她,偏偏她又喜歡上他,這該算是怎樣的一種緣分?
趙梓顯遇上石薔薇,究竟是他的幸還是不幸呢?她知道自己喜歡他,愛他,為了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心裏清楚父母肯定不會同意她跟他在一起,但她卻已經義無反顧,對自己的情感,她再清楚不過,這段感情,她唯一的不確定,是他。
他們的開始,都是由她主動,從對他好奇,所以要爸爸媽媽收養他,直到要他留在她的身邊,甚至後來要他來巴黎陪她,每次都是這樣,因為她要,所以他給,沒有一次是他主動要做的。她有時候在想,那天晚上,是不是因為她主動了,所以他才會跟她上床,如果沒有她的大膽,那麼他們是不是還停留在姊弟的虛假關係上,沒有絲毫進展?
她對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有把握,不論她怎麼問,他從來都不說喜歡,不說愛,可她又能夠感受到他對她的在意,那麼細緻體貼,那相擁的熱烈,她很清楚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可他卻不說出來。
原來再自信、再美麗的女人,在面對愛情也是會遲疑會膽小,沒有說出來的愛,都不夠清楚明白,她石薔薇也不會成為例外。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伸手,隔着柔軟的被子輕輕地按在他的心臟位置,“這裏,到底有沒有我呢?”
他的呼吸綿長,一室的安寧靜謐。
趙梓顯在一種很清很淡的香味中慢慢地醒過來。
很奇妙的感覺,身體又酸又痛,頭部一陣陣地發脹,但那股清香卻像是溫柔的小手,奇異地安撫掉他的不適,那是食物的自然氣息。
食物?
他的神智稍稍清醒過來,困難地起身,發現身上已經換了一套睡衣睡褲,肯定是睡覺時出汗,她為他換的。他忍住喉間的癢痛感,尋着那股香味走出卧室。
他從來不會將食物放到隔夜,所以他很清楚家裏沒有任何煮熟的食物,那這股味道又是從哪裏飄來的呢?
一直到他穿過客廳才看見,該怎麼形容看到眼前景象時內心的感覺呢?
窗外依舊是淅瀝的大雨,室內溫暖一片。
淺橘色的燈光柔柔地照着,一個穿着淡粉色家居服的女子,長長的黑髮用閃亮的鑽石髮夾夾好,低垂眉眼,認真地望着自己面前的鍋子,從來只拿畫筆的漂亮修長的手,緊緊地握着一把木製小杓,在“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鍋子裏細細地攪拌,時不時伸手抓過放在一旁的白紙認真地看。
很溫馨,很居家,很忙亂,也很無措的畫面,卻讓他的心泛起一種強烈的酸甜滋味。
她在煮粥,大小姐出身,從生下來的那天就不知道廚房長什麼樣子,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將米變成飯的石家大小姐,居然站在廚房,為他煮粥。
那種認真仔細的樣子,完全不亞於她在準備自己的畢業設計。
沒有小說里誇張的滿目瘡痍,沒有那種可以媲美第三次世界大戰戰場的凌亂,雖然很多東西還是被翻得亂七八糟,但至少,還在合理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但卻超出了他的想像範圍。
他靠在牆上,就這樣傻傻地望着她的一舉一動。
低垂着眼睫在眼睛下印上濃濃的陰影,潔白如玉的臉頰因為熱氣熏上兩朵淡淡的粉色,嘴唇鮮艷欲滴,幾縷沒有綁牢的髮絲落在她的頰畔,此時的石薔薇看起來少了幾分那種奪人的明艷,更有一種宜家宜室的清爽溫柔,卻同樣迷人。
她低着頭,露出嫩生生的一截頸部,他的眼眸流連在那如細瓷般漂亮的頸項間,還有那片與肩膀相連的如絲般滑膩皮膚,白如新雪,幼如牛奶,那是她最最敏感的地方,每次只要他用唇在上面輕觸,她的身子就會不能自已,顫傈呻-吟。
太迷人,他沒能抵抗住這樣的誘惑。
走過去從後面摟住她的腰,臉龐埋入她的脖子,呼吸間都是她甜美的氣息,一種像玫瑰一樣芬芳的味道。
“醒了?”她的動作頓了頓,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為那裏並沒有消退多少的熱度而皺眉,“打了針又吃了葯,怎麼熱度還沒有退下來?”
他輕輕地哼了哼,眷戀在貼在她皮膚上,捨不得抬起來。
“肚子餓不餓?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吧。”
她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溫柔地都不像石薔薇了,那個囂張的女王,那個總是頤指氣使的女人,那個使喚他無比理所當然的愛人,好像消失了般。
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脖子,咕噥了幾句。
“你說什麼?”
他抬頭,臉頰貼着她的臉蛋,貪戀那種微涼的溫度,同她一起看那鍋粥,“你會煮粥?”
她沒好氣地瞪他,揚手揮了揮那疊白紙,“這有什麼難的?我可是把所有的步驟都一一打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