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且說殺鴉青丟下花月容自己逃走了,匆匆忙忙之際一踏空,跌進一處地穴之中。
這個地穴雖然不寬,卻很有一些深,外面還有一簇雜草遮掩着,不然她也不會這麼不小心踩進來了。她傷的不輕,又看這裏確實隱蔽,索性也不逃了,反而往深處爬去,靠着一塊凸起的石壁縮成一團躺好。
她太需要休息了,蜷縮好之後,只覺又飢又冷,不由想起李宿來,一時高興,一時憂愁。
她想,如果小紅是哄騙她的,李宿現在應該太平無事罷,可是小紅若是能哄自己,不定也會去哄他,他這人對人不設防備,要是也被害了,沒了自己在旁幫襯,該如何逃過劫難?
她不明白小紅為什麼要害自己,當然更不知小紅已經被花月容殺了,而她心心念念的李宿此刻正處在另一種危急情況之中。
李宿僥倖從穆出塵手上逃了出來,一手扶着元徽道人,一手握着風雷棍,兩人都十分狼狽,好容易才到了一個覺得安全的地方。
元徽道人停下來,摸出自家煉的保命藥丸服下,運氣調理了片刻,方才感覺氣順了一些,他對一旁的李宿道:“天君,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么?正是天命所歸,命中注定之事,即便你要躲開,那些人也會來找你的……”
“道長……”李宿疑惑的問:“怎麼,聽你所言,莫非你知道剛才那人的來歷?”
“雖不中,亦不遠亦。”元徽道人嘆道。
其實許多年前,元徽真人打坐的時候神遊太虛,曾預見到天地將有浩劫,混世之魔將要出世,然而卻都是一些零星線索,多年來他一直在勘破其中奧秘,多多少少也都有了一些眉目。
“說來話長了……你帶我去一處地方,我將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去哪裏?”
“……就是前些時候被滅門的,張老學士家裏。”
這件事又與張老學士有何關係?李宿不明所以,元徽真人卻守口如瓶,李宿只得依他了。
張府自滅門之後,一直被傳說成鬼宅,行人便是路過門口,也都覺得陰氣陣陣。然而這裏冤死的亡靈,頭七那日就被李宿和元徽真人強行超度了。
他二人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後才趕到這裏,元徽道人坐在大宅的台階之上休息,李宿握着大門上的鎖鏈,稍稍眯了眯眼睛,手上就噼里啪啦一陣炸響,鎖鏈從中而斷,大門就此打開。
李宿的法術愈來愈有長進了,不像以前那樣控制拿捏不住。
元徽真人忍着傷痛,帶着李宿進了張府。張府裏面一片蕭索,雖然才過了一個月,卻像是荒蕪了幾年一樣雜草叢生。
“張老是我故交老友,我倆的相識改日有機會再說與你的,這位老人學識淵博,愛書成痴,並有收藏古畫之愛好,我們去他的藏書閣,那些東西應該還沒被搬走。”
果然元徽真人對着宅子十分熟悉,應該是曾到張府做過客,李宿跟着他東彎西繞不一會兒來了一個小樓,小樓上掛着“藏書齋”的牌匾,推門進去后,裏面都是一排排的書櫃,擺着海一般的藏書,而柜子桌上由於沒人打掃都布着薄薄的灰塵。
張老學士是帝師,他家又出了慘禍,故而滅門許久,鮮少有宵小賊人進來偷竊,而且即便是有人曾摸進來,也只會順一些金銀玉器,不是雅賊則不會盯上藏書齋。
元徽道人找來蠟燭點燃,舉着燭台領着李宿上了二樓,二樓有個單獨一間,元徽真人開門之後,李宿發現裏面放的不是藏書,而是字畫。
四面牆壁上掛着許多字畫,另外還有幾口箱子,打開之後裏面也全是畫卷。原來張老學士收藏太多了,牆上根本擺不完。
元徽真人指着那些箱子,叫李宿打開看一看。李宿翻出裏面的畫,這些畫全是名家手筆,朝代不一,從幾百到上千年的都有,若是流傳於市面之上,每一幅畫都足以價值千金。
“……這是《春江山水圖》?這是《隱世訪仙》?”李宿雖然對書畫涉獵不深,可也知道這都是失傳許久的曠世大作。
“這些……不全是真跡,也有仿品,咳咳。”元徽真人壓住往上作涌的氣血,坐在一口箱子上面,繼續道:“不過即便是仿品,也是後世的大家之作,你且仔細看看上面畫的東西,你好好看一下,是否有什麼相同之處。”
李宿懷着肅敬之情將畫作小心放在桌上,藉著燭台的光去看畫上的內容,這些畫有的是意境山水,湖光山色之間,只見一舟在湖心處,一人立於舟頭,黑髮流散,衣袖灌風……
有的是市井工筆,畫著喧鬧的城中街巷,有吆喝的小販,行走的路人,在樹下玩耍的童子,還有井水邊的洗衣婦人。李宿起先沒有注意,準備收起的時候聽到元徽真人咂嘴身,於是放下又多看了幾遍,發現一個角落處畫了一個穿着長袍的年青人,站在闌珊之處,負手而立……
李宿會注意到這個人像,乃是因為熱鬧的街巷上,只有這個人給人一種安靜的感覺,就好像突兀的一筆,與百姓日常民情格格不入。
李宿又去看第三幅畫,這次是宮廷遊樂圖,一群宮女正在玩耍嬉戲,其中一個宮女回頭看,後面是一個寥寥數筆勾勒出來的背影,亦是一個穿着官衣,青絲未束,行走飄逸的年輕男子……
第四幅畫,第五幅畫……李宿匆忙的翻了所有的藏畫,再看牆上掛着的釣魚圖,戲鳥圖,泛舟圖等等,均可以在上面找到一星點兒蛛絲馬跡!
是的,這些作畫的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筆法也各不相同,甚至化出的人物的形態也不一樣,但這些名家們畫畫,往往注重神韻而不在於線條,每幅畫上總會有一個人,或許是一個側臉,或許是一個背影,或許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讓人感到有一絲絲的相似,然而這只是一種感覺,若是再三細想,又不能肯定了。
“這……這……我……是我多心了么?”李宿覺得自己捕捉到了什麼,但又不敢十分確定,他猶豫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個人一直出現在他們的畫上?但是這不可能呀。”
為什麼不可能?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活那麼久,活到長達近千年裏,被不同的畫手畫進卷內,除非他長生不老,樣子永遠年輕!
“如果真的有人長生不老,不死不滅呢?”元徽道人小心的問道。
“這……”李宿聽到不死不滅幾個字,立即想到《無量天書》中那個不死不滅的混世之魔。
“張老最開始發現這些畫上的古怪,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卻將畫卷都收集了起來,攢在一處,後來偶然一次他與我相談甚歡,突然問我,如果有一個人曾經反覆出現在前人的畫作之中,這代表什麼……我當時也是不信的,他為了證明是真的,就領我來看了。”元徽道人嘆息道。
正因為張老學士是他老友,當張府慘案發生之後,他才會那麼熱衷於為那些人超度。
“你看,畫上的青年人穿着不同朝代的衣裳,這些筆法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神韻……”元徽真人站起來,上前指着畫卷繼續道:“張老學士收集的都是名家畫作,既然是赫赫有名的畫手,一個個自然極會捕捉神韻……所以這不是你多心,因為不止你一個人感覺到了,我們都感覺到了,如果是錯覺的話,應不止於此。”
元徽真人說到這裏,抬起頭目光期盼的問:“你現在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這些畫中人的神韻到底像誰?”
李宿看着那些畫中人,看着他流瀉的青絲,看着他孤寂高傲的神態,看着他迎風揚起的衣袖,他想到一雙哀愁的眼睛,一雙遠峰一樣的眉毛,一張俊美無方的臉以及他那冷到讓人覺得活着毫無樂趣的氣質……
這些特質拼湊在一起,那人的形象便躍然於心中了。
“是他……那個要殺我的人。”李宿道。
元徽道人鬆了一口氣,他生怕李宿悟性不高,覺察不出來,如今放心了,嘆道:“我說過了,他就是當今國師,他的名字叫穆出塵,我相信他能夠長生不老,不死不滅,我相信不論他活了多久,在每個時代都一定是個出類拔萃之人,他曾經出現在江湖之中,也曾出現在市井街巷,還出入過宮廷……你看這一幅畫,這個宮女回頭看着的青年人穿着官服,就說明他曾經在那個朝代擔任過官職,而且能出入皇宮,定也是受到皇帝信任的近臣。”
“……如果是這樣,那麼為什麼青兒會跟他在一起,青兒是不是有危險!”李宿突然想到這個,猛然抓住元徽道人的衣袖。
元徽道人看他情根深種的模樣,實在恨鐵不成鋼,對他道:“我徒兒解三簽不才,這輩子只會替人解簽算命,他曾經算到過,天地浩劫將會隨着你那個青兒而至,所以我推論,這個姑娘身上一定有着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穆出塵真的就是傳說中不死不滅的混世之魔,那麼他一定受到了什麼限制,令他不能作出毀天滅地的行事,而這個限制的突破口便在那個姑娘身上……”
“青兒有危險!”
“能阻止一切浩劫的方法不外乎兩個,要麼殺掉混世之魔,要麼殺掉這個姑娘……”
“不行,她有危險,一定是穆出塵要害她,難怪我做了那個夢,把她變成石像的定然就是穆出塵!”
李宿與元徽真人是兩副心思,壓根沒有考慮過殺掉青兒以除後顧之後,他只想要救她,可是他現在連哪裏去找她都不知道……突然李宿心中一亮,從懷中摸出包裹着殺鴉青頭髮的手帕。
對,他還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