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跑跑跑，快跑，要不然會死的，跑，跑，跑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寂靜又陰森,山影綽綽，半個人影都看不見，只有風陰冷的嚎叫着,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樹葉沙沙的聲音和蟲子的鳴叫聲，

山路難走，昨夜剛下過雨，泥濘不堪，他努力地跑着，恐懼和絕望充斥着他每一個細胞，

跑跑跑，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啪嘰——

他重重地跌倒了！身後傳來了粗野漢子重重的腳步聲，他身子哆嗦，爬都沒爬起來就又倒了，

“哥哥……”一個細細的甜美的聲音響了起來，柔軟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跟我來，我帶你走……”

他們手拉着手向前跑，那一刻，恐懼彷彿被什麼驅散了一般，他感到說不出的安定，

“哥哥……”小女孩轉頭對着他笑，那是連太陽都要失色的笑容，

一身白裙的小女孩拉着他跑，他注視着她，深深地注視着她；

霍墨清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半夜三點半，他又做了那個夢，

山路，泥濘，樹影，小女孩，

霍墨清點了一根煙，靜靜地坐着，這一個夜晚，註定無眠。

*******

林靜瑤在這一天下班的時候，在公司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車牌號，她和霍墨清之間的事情並未告訴任何一個同事，當時跟她走在一起的幾個女同事用胳膊捅了捅林靜瑤，示意她看向那邊，然後嘻嘻哈哈地跟她揮手告別，動作快的讓林靜瑤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我們談談，”霍墨清淡淡地說，他比上一次見面瘦了不少，風衣都顯得有些空曠，眼下更是一片青黑，但是身形挺拔不動如山，半分狼狽都沒有露出來。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看着附近的同事走得差不多，林靜瑤淡淡地說道。

“阿瑤，”霍墨清看着林靜瑤走開的背影，頓了頓，嘆息道，“我們談一談。”

那聲音里有着說不出的懇求，林靜瑤腳步頓了頓，還是繼續向前走，沒有停；

霍墨清從林靜瑤的身後低低地嘆息，上前走了幾個，強硬地摁住了林靜瑤的手腕，平靜道：“我們談談。”

林靜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略帶厭倦地說道：“霍墨清，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兩個家庭都已經撕破了臉皮，你覺得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霍墨清看着林靜瑤的眼睛，那眼眸淺淺淡淡又含着疏離冷淡，

這再也不是他認識的熟悉的那個溫柔的阿瑤了，

她不要他了，霍墨清第一次這麼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她真的不想要他了。

霍墨清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恨我嗎？”

“不，不恨，”林靜瑤淡淡道。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林靜瑤淡淡道，“恨一個人花費的時間精力太大，不值得。”

林靜瑤坦然地看着他，面容平靜而從容，彷彿真得毫不在意一般；

霍墨清目光微閃，“你不想報復我嗎？據我所知，你的好友卿景華用盡一切想要報復林之清。”

霍墨清下意識地觀察她的每一個動作，林靜瑤只是輕輕嘆息，露出了似乎是悲哀的神情。

“霍墨清，我過得比你好，就是對你最大的報復，”林靜瑤緩緩勾起唇角，“像你這麼自傲的人，呵。”

那時候明明是夏天，生命里最旺盛的時間，霍墨清卻感覺到了一種秋天的蕭瑟，

連空氣都有幾分涼意。

霍墨清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一步，林靜瑤的眼眸並不銳利，卻彷彿看透了他的靈魂，

他低低道：“阿瑤……我不是，我和顧雪瑤並不是……”

“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事情，”林靜瑤掙脫了霍墨清的手，霍墨清並沒有阻止，“沒有必要。”

“不論我是不是替身，無論你有沒有婚內出軌，即使只是精神出軌，我都不想知道，”林靜瑤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情分畢竟是一個有限的東西，就算以上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在兩家人都撕破臉皮互相反感以後？霍墨清，”林靜瑤深深地嘆息道，“我不知道你想解釋些什麼，但是，你一直再把我打扮成一個你心裏的人是嗎？”

“是，”霍墨清沉默了好久，才低低道，“但是……”

“沒有但是，”林靜瑤抬手制止了他，“你和顧雪瑤以前有一段感情是不是？”

“是，”霍墨清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但是……”

林靜瑤微笑着擺了擺手，道：“那麼霍墨清，你憑什麼會認為，我會願意和一個，心裏有一個深愛的白月光，不自覺地把我打扮成你心裏的白月光，記錯我的喜好並不動聲色地改變我，而心底里對我並沒有多少情意的人呢？”

“霍墨清，你能騙過所有人，你騙不過你自己，”林靜瑤輕輕道，“在你情緒激動或者激烈的時候，你就做不了任何偽裝，”

“你騙不過你自己，卻一直在騙我，”

“那麼你告訴我，我又為什麼要和一個騙子在一起繼續生活呢？”

林靜瑤坦然地看着他，面上有無奈有嘆息，更多的卻是放鬆；

“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只可惜並沒有機會，我所接受的教育和我的修養也使我做不出質問的行為，我的性格更不會做出報復和怨恨以及自怨自艾的事情，”

“我知道那些無濟於事，除了加重我自己的負擔不會對我有任何幫助，所以我努力地做我自己，做那個溫和沉默三觀正常的林靜瑤，我努力讓自己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但是你不會知道，在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有多麼的害怕和痛苦，”

“我每晚做噩夢，我不敢睡覺，不敢閉上眼睛，不敢一個人處於幽閉的空間裏，燈必須二十四小時開着，沒有任何安全感，好像身後有魔鬼一樣，”

“你給我帶來的精神傷害，致使我必須找一個心理醫生接受心理疏導，”

林靜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眸子明亮而坦然，沒有一絲抱怨和譴責，清澈的如同流水，

她只是在簡單地敘述事情，而不是在抱怨或者是發泄，

“那麼霍墨清，你給我一個接受你的理由。”

霍墨清張了張口，心裏突然湧上了一股酸澀的情緒，半晌他頹然地閉上了唇，半晌道：“抱歉……”

後來他終於明白，那種酸澀而複雜的情緒，名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