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流星末日
正如林西淵說的那樣,前面的路不好走。
時楚單手提着那個早已經死得透透的異形,為了照顧張慧慧和林西淵,刻意放慢了腳步,他身邊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包括“體弱”的法師和光明祭司伊瑞絲。
說這裏是荒郊野嶺一點都不誇張,這座城市雖然沒有什麼高山險峻,但在市郊倒是真有幾座連綿的山脈,山不高,甚至有兩座被劃為了旅遊景點,可再怎麼說也是山,他們一路走過去,越走越是荒涼。
張慧慧原本的高跟鞋鞋跟早就掰斷了,嗯,拜託疏樓莎幫她掰的,這會兒走得比林西淵還利索些。
她是法醫,從業才剛剛三年,法醫本來就不是個坐辦公室的工作,整天站着的時候都有,她的體力還算不賴,一個小時的路程,真不至於讓她嬌氣得走不動。
可是,這路越走越是難走,怪不得林西淵說車不大好開呢。
比鄉間小路還要崎嶇難行的小石子兒路,在山中蜿蜒盤區,別說晚上開夜路,就是白天,走這路都絕對不好受,絕對顛得厲害。
……這麼看來,林西淵跑出來相親,倒還真是不容易。
“你們研究所……是國立的?”
“當然,我們國內很少有私人的研究機構,就算有,也掛在大公司的名下。”林西淵解釋。
張慧慧開玩笑說,“既然你們是研究變異生物的,那我倒是想問,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龍?”
“這個也不好講,我們確實沒有研究過龍,只有類似的生物……像我們這種特殊生物的研究項目,如果沒有國家支持、持續投資的話,其實很少有人願意做的,畢竟不像是醫藥、生化或者是技術方面,能夠帶來收益的項目。”林西淵和她聊起來。
事實上張慧慧只是想說說話,這路不僅不好走,還挺恐怖,半夜三更的穿過山林的感覺陰嗖嗖的,有風吹過都叫人寒毛直豎。
之前碰見那樣的怪物張慧慧沒有太害怕,再緊急的情況下她都能維持冷靜,反倒是這時候覺得有點兒怵,也幸得她平時就是干法醫的,還不至於太害怕,如果讓那三個女大學生來,怕早就不敢往前走了。
他們倆不知道的是……那邊幾個人用“束音成線”聊得十分熱鬧,說是束音成線,其實很像是時楚和他的四個小夥伴之間的公共頻道,只有他們自己能夠聽見。
她們聊的,自然是這個神奇的世界。
“公子,這個就是你說的你們的世界嗎?”
“並不是,不過某種意義上差不多。對了,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不要叫我公子,叫名字,時楚。”
疏樓莎試着叫了叫,“時楚?感覺好彆扭。”
“不如你們就叫他大哥好了!”方余晚提議。
“這個好!”真迦立刻答應了。
程秋泠清冷的聲音響起:“所以,你的世界是沒有這些怪物的是嗎?”
“對,那是一個安寧平和的世界。”
疏樓莎和真迦又開始嘰嘰喳喳地問那個四個輪子自己會跑的“車”,還有那麼高的樓到底是怎麼建的,樓上裝的那麼多琉璃到底要多少錢……到為什麼晚上還可以那麼亮,什麼風燈那麼厲害。
程秋泠和方余晚關注的點就在其他方面了。
“……剛剛她們說的學校,就是學堂嗎?”
“對。”
“女子,也可以上學堂?”
“在這個年代,不論男女,都是一樣上學的,這個年代的孩子從五六歲開始上幼兒園,一直到像她們那麼大的——嗯,或許比秋泠還要大一些的年輕人,都要上學,在我的那個世界,我也在上大學,這種學校都不分男女,大家坐在一樣的教室里由一樣的老師授課。”
程秋泠真情實意地嘆了口氣,輕輕說:“真好。”
他們這邊這樣,張宗瑞那邊估計也差不多,反正……時楚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麼。
明明很久以前他們可以一整天說話聊天一直哈哈哈哈,結果現在,竟是連個話題都想不起來。
現在回想其實也挺可笑的,那年他們才十七歲,本身是個半大的孩子,又碰上這個詭異的“手機遊戲”系統,第一次任務過後,時楚對這個系統的恐懼簡直達到了最高峰,因為第一個任務他差點就此再也回不來,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任務,儘管那只是一個初級試煉任務,短短的三個月而已,和後面的動不動就三年五年八年簡直形成鮮明的對比,可對於十七歲的時楚而言,那種一不小心就要丟掉性命的刀光劍影非但不會讓喜歡武俠小說的他憧憬,反倒對那隻講“江湖規矩”的世界充滿了恐懼。
那是他脾氣最糟糕的一年,雖然也不能全然怪他,害怕、驚惶和對灰暗未來的不確定,使得他一點就炸不說,丁點兒的小事都能惹得他發好一通脾氣。
時楚後來也想過,在那段感情里說不清誰付出更多,但畢竟年紀小又不成熟,那時候如果張宗瑞多包容一下他,是不是他們就不會分手,可惜,並沒有什麼為什麼。
而且,一直算是好脾氣的張宗瑞那時候也跟一根繃緊的弦一樣性情古怪,兩個十七歲的少年,又是自小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對對方的了解幾乎超過了其他任何人,於是,真正吵得激烈的時候,專挑着對方最脆弱的地方踩,互相往對方心窩裏戳刀子——沒錯,他們倆都有不能提及的事兒,偏旁人不知道,對方知道。
於是,這個分手其實分得挺難看的,也是後來他們從此斷了往來的原因所在。
說話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個小時很快過去,等看到山溝里出現的鐵絲網時,時楚就知道差不多到了。
“就是這兒。”林西淵開口說。
事實上距離研究所還有一段距離,但古怪的是,透過鐵絲網根本看不到多少建築。
“咦,奇怪……”林西淵忽然說。
張慧慧看向他,“怎麼了?”
“原本那裏不是這樣的,有一片小樹林才對。”林西淵說。
時楚比了個手勢,他的視線穿過漆黑的夜色,輕輕說:“有異形。”
“進口處在哪裏?”張宗瑞問。
林西淵指了個方向,張宗瑞搖搖頭,“不能從那兒走,那裏確實有異形在徘徊。”
“就從這兒翻過去吧。”時楚指了指鐵絲網。
“小心,這是通電——”林西淵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時楚輕盈地躍了過去,碰都沒有碰到網。
其他人過去得也挺輕鬆,凱給眾人加持一個風系的輕身術,借力之下,都可以翻過這個一人高的鐵絲網。就算是林西淵和張慧慧,在其他人的幫助下,翻過這道鐵絲網也沒什麼困難的。
林西淵落地的時候感到一陣頭重腳輕,他已經看出來時楚那群人不尋常,而且是非常不尋常,從他們一開始的服飾,到冰橋,再到不可思議的身手,都昭示着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什麼都沒說。
……說起來,他們研究所里,也有着一堆不正常的生物,雖然絕大部分是死的。
這世上有秘密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
“這裏的樹林怎麼沒了。”林西淵皺着眉說。
時楚看了看,在研究所附近的區域裏,似乎那些個異形並不是很多,以之前那場異形雨的密集程度而言,本來不該只有這麼多才對,恐怕張宗瑞說的沒錯,這些個怪物有一定的智慧,他們知道該去哪裏覓食,顯然這個荒郊野嶺不是那麼符合他們的狩獵口味。
“你先帶着他們進去,我們去把剩下的異形清理一下,剛好也可以做樣本。”
張宗瑞看向他,“可是你沒有趁手的武器。”
時楚嘆了口氣,“如果有長|槍之類的就好了。”他應該召另一個小夥伴的,還真有一個擅用長|槍的,但問題是這個現代世界……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啊。
“沒有長|槍,也可以用其他代替。”
夜色之中,其實什麼都看不大明晰,尤其今夜無月,張宗瑞拿出一柄長武器,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銀白色光輝,“用這個吧。”
阿瑟倒吸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着張宗瑞,“銀白月桂之杖!”
這當然不是中國古代槍矛類的武器,這是一根權杖,戰鬥祭司的武器無非那麼幾樣,不論是權杖還是連枷,都帶着些許戰鬥祭司的特色,與純粹的光明祭司略有不同,這把銀白月桂之杖來自於阿瑟的那個世界,所以他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在那個世界,這是一把很有名的權杖。
它的造型簡潔優美,從權杖頂端精緻的鏤空月桂之冠到往下蜿蜒的卷草星紋,都充滿了雍容神聖的美感,然後,就是往下尖銳猶如尾刺的底部。製造它的是月光女神的信徒,某個偏遠的獸人部落,撒斯坦因部落的獸人是一群擁有毛絨獸耳和銳利尾刺的艾美大陸種族,因此,他們堅信他們信奉的月神也擁有那樣一根尾刺。
不過,張宗瑞自從得到它之後,並不怎麼用它,因為它實在是太惹人注意,而且太長,以效率實用為先的張宗瑞對這種武器根本無法青睞,當然,若是他套上潔白的牧師袍,再拿一根這樣的權杖,不管走在哪裏,都無法叫人輕視,前提那是知道什麼是“祭司”或者“牧師”的西幻大陸。
時楚並沒有推拒,不管他們以前如何,現在他們是隊友,更何況,他知道張宗瑞一向值得信任。
在對付這種異形方面,像是阿瑟又或者蘭斯這樣的法師暫時還沒找到什麼特別可靠的方法,張宗瑞又不是逞強的人,於是由他帶着阿瑟幾人,保護着林西淵和張慧慧先去研究所,留下凱幫助時楚,不談攻擊,憑藉他們的本事要保護兩個人還是沒問題的,本來那些異形想要傷到他們除非圍攻,否則不過是兩廂僵持的場面。
之所以他們在外面沒有看到多少建築,是因為320研究所是一處百分之九十都在地下的研究所,在這個年代來說,地下建築沒有多少稀奇的地方,這個山谷地勢並不低。這不僅僅是為了掩護研究所的位置,也是為了安全着想。
這會兒的研究所里,正在通過外面數量相當不少的攝像頭觀察着這些驟然降落在四周的怪物,因為絕大部分建築在地下,使得研究所幾乎沒有受到破壞,這些個研究人員正集中在監控室里,看着外面傳輸進來的畫面。
然後……
“卧槽這些是什麼人?”
他們了解這些異形的可怕,然後——
看到了正在虐它們的時楚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