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荊棘之路
蜥蜴妖一族不能繁殖,通過掠奪人類嬰兒來擴大族群,必然不是長久之計。
人類的出生率本來就低,惡劣條件下,新生兒的存活更是難上加難。在人口陷入低谷的時期,天庭會讓森羅殿回收屍身,修改容貌身形之後進行還魂,重新投入使用。甚至於有時直接製造成年人的身體,用以亡魂往生,以跳過艱難的嬰幼兒階段。
蜥蜴妖必須依賴這樣一個不穩定的源頭,才能獲取新成員,對它們而言實在是缺乏安全感,說不定哪一天這條生育鏈就會斷掉,讓整個族群面臨後繼無人的絕境。
綜合這些原因,玄奘不難推測出它們的這個請求。
“只是科多大王,改進病毒需要的設備,這裏似乎無法支撐吧。”玄奘回憶自己進入洞穴之後的所見,確認這裏比金山礦洞的生活設施更為原始。一個以狩獵為主的群體,不可能有那些實驗設備。
“我們可以從黑袍人那裏強奪。”蜥蜴王科多回道,“我見過他們進行的實驗,他們曾把一些人類變成高達三米的強壯巨人,也曾把人和妖獸合體,變成可馴化的獸兵。”
那些人有能力完成這樣的實驗?玄奘暗自思忖,雖然不一定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條件,但可以一試。
據科多所說,黑袍人的基地沒有很強的武裝力量,主要依靠雇傭沙漠裏的其他幫派作為兵力。他們發佈各種報酬豐富的任務,牽制各方力量,因此很多幫派都願意在他們受襲擊時給予援助。
但這些人使用的都是常規武器,對地下的攻擊缺乏應對,蜥蜴妖們可以利用自身強大的鑽地能力,從沙漠之下發起突襲。
“攻擊黑袍人一事,我自有安排,大人只要完成改進便是。”
玄奘低頭不語,幾個呼吸之後,開口問道:“如果我幫你們恢復生育能力,你們會助我對抗眾仙嗎?”
科多和法師相顧無言,面露猶豫,最後法師說:“玄奘大人,我族的誕生,雖是受害於病毒實驗,這多年以來,對天庭的仇恨已經日益淡化。病毒一事,普通族人根本不知,我和大王,也與前人一樣不想為此逆天而戰,畢竟憑我們的力量,只是以卵擊石。當然,我們對天庭也絕無感謝之意。”
科多也說:“當今世道,我們能夠將那場災難化為優勢,讓整個種族留存至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對我們來說,將整個種族延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我能重建塵世,將人間恢復到舊世那般富饒和平,建立一個沒有神佛統治的、更美好的新世界,你們也不願恢復人身?到那時,這副樣子恐怕會成為生存的阻礙。”
“大人,我們聽過舊世的傳說,可是舊世究竟如何,我們都未經歷過啊。你所說的那般光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如此虛無飄渺的目標,不值得我們去努力。”老蜥蜴如此說道。
玄奘無語,沉默許久,只好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擁有超越時代的眼界,所看到的自然與它們不在同一層面。可對於它們,種族延續何嘗不是天大的事呢?
順應萬物之道,不去強行控制,一切生而平等,這本來就是他追求的世界,反叛眾神的緣由。
“改進病毒機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一定能成功。而且,既然是病毒,本質便是藉助宿主無限複製,它不會管宿主的死活。你們能適應長生病毒,並將其轉換為自身力量,是概率微乎其微的奇迹,在你們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失敗品。”
“改造之後,效果要在下一代身上才能體現。恢復你們的生育能力,反過來說就是限制了病毒的某方面能力,很有可能打破當前的平衡,稍有不慎,你們整個族群都會慘遭毀滅。惡果也許立刻發生,也許在百年之後。那麼聽了這些之後,你們是否還願意繼續?”玄奘嚴肅地解釋道。
“我們願意冒險。”蜥蜴王堅定地說道。
生命的存在,本就建立在無數巧合之上,每開闢一條新的道路,留在身後的都是累累白骨,並且誰也不能保證可以一直走下去。每一個細微的變異,將把進化之路引向何方,只有自然知道。
違背自然的道路,從來都荊棘叢生。
明知自身的渺小,面臨幾乎不可能的挑戰卻仍毅然前行。
自己所做的,何嘗又不是同樣的事呢?玄奘暗自感慨。
“說起來,大人的腿似乎狀況不好。”老蜥蜴注意到,玄奘一直靠着石壁,才能支撐住身體。
玄奘點頭承認,他的右腿已經開始發黑,並且失去了知覺,長時間的不正常供血讓小腿嚴重缺氧,怕是已經壞死了。
老蜥蜴仔細端詳了一番,提議道:“眼下這個情況,恐怕把壞血擠出,傷口縫合,也無法恢復到正常狀態。不如徹底切了,注入我族之血,讓大人的右腿再生。”
“這……不必了。”玄奘趕緊推辭,老蜥蜴還說可以控制血量,不會出現過分的再生變異,都被他毅然拒絕。
但老蜥蜴說得沒錯,這條右腿確實需要切除,只是在這個洞穴中做截肢恐怕不妥,並且他總覺得,切下來的腿會被小妖們立馬拿去分食,這感覺實在令人不快。
……
……
與此同時,天庭之上。
一名身披銀甲,英姿颯爽的仙人,正隨意地坐在天宮邊緣的圍欄上,倚靠着純白的鈦合金柱。
他雙目輕閉,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一隻腳垂下圍欄,下方就是無盡虛空,高度足以令任何人心驚,但他沒有絲毫畏懼。
在他如峰的雙眉之間,是一隻豎著的神眼。其如鑽石般璀璨,方寸之間,竟是由三萬兩千七百六十七片純凈無暇的透明晶片拼接而成,內部結構繁複無比,緩緩旋轉的晶片相交重疊,折射出無窮幻景。
神眼之中的萬粒晶片,對應着遍佈世間的上萬稜鏡。它們無影無蹤,無聲無息,於極隱匿之處默默觀察着一切。
只要他一個意念,上萬隻稜鏡的畫面將以超越光的速度,瞬息之間傳入他的大腦。整個世界對他而言,無所遁形。
十個呼吸之後,三萬粒晶片向內摺疊,神眼漸漸黯淡下去,收入額內。他緩緩睜開雙眼,冰冷鋒利的氣勢向身後彌散,讓來人不由得肅然止步。
“二郎真君,你又在監視人間了么?”
那人穿着華麗威猛的戰甲,腰佩紋着神獸的寶劍,手持一座仙光四射的玲瓏寶塔,一身裝扮氣宇軒昂,在楊戩面前卻弱了三分。
“李靖。”楊戩簡短地說了一句,算是問候。
“前去採集黃金的仙童已經回歸,傳來一些異常信息。那本是要上呈玉帝的,卻不知為何流轉到二郎真君處。”托塔天王說道。
“哦,昨天忽然來了興緻,把東西都收上來想弄個大清查。你說那東西我還沒看呢。”楊戩用食指輕點了一下眼角,看完那段影像,不以為意。“不就是殺了幾個人,怎麼,需要調節無人機的自衛指數嗎?”
李靖鐵青着臉,明知道是對方故意利用職權轉移了證據,卻毫無辦法。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楊戩說:“還有無人……仙童傳回的記錄,似乎暗示了一些違反天條之事。”
無趣的老傢伙,總是執着於這些文字遊戲。楊戩冷哼一聲,很快讀完那份日誌,回道:“嗯,有人用凡間的節點發出了金礦坐標,怎麼了?你們明明事先就知道,才派出無人機的吧。”
“那個節點在採集中毀壞之後,其分支節點在距金礦南部七十公里的另一地點重新上線,並且監察部確認,該條信息正是通過那個分支節點發出的。”李靖沉聲說,“而該節點移動的方向,是某個非法機構。加之發出的是匿名廣播,監察部懷疑……”
“我明白了。”楊戩用手在身前一劃,空中浮現出數個金色的道符。他將其中一張移到中央,迅速寫出一個符文,道符的金光熄滅了。
“二郎真君,此事還未完結,豈能現在就鎖定?”
楊戩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此事由我全權負責,無須勞煩玉帝他老人家。沒事就走吧。”
李靖瞪了他一眼,卻不能發作,悻悻而去。
楊戩看着他的表情,輕蔑地笑了笑。明知道那個非法機構是我的產業,還故意上報,拿玉帝來壓,以為我會怕你?小爺我偏不吃你這套。
不過……
他再次睜開那隻神眼,目光通過稜鏡,投射到沙漠中的某處。
觀音大士,你所不屑的那顆棄子,最近的行為看起來很有意思,讓我都有點想加入這個遊戲了。
打亂你們的計劃,會不會很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