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看,韶光的臉
柏毓早就看見了挽着江韶光的蘇紅提。
當然,林小年並沒有告訴她江韶光的身份。
可那又怎麼樣呢?
她在心裏想,哪怕那男人只是林小年的司機,她也不許蘇紅提碰。
還是她提醒的林小年,“小年哥哥,你的朋友下來了。”
林小年一扭頭也看見了江韶光,還有挽着他的蘇紅提,意外的很,轉頭便問她:“那位小姐是……”
柏毓撇了撇嘴,“她啊,我妹妹,我跟你提過的,以前在尼泊爾,現在回來了。”
於是,三個人走過去。
林小年沒有和朋友打招呼,就對朋友身邊的女孩說:“你好啊,蘇小姐!”
那可是柏毓的小年哥哥!蘇紅提沒有去看柏毓的神色,禮貌地回他:“你好,林先生。”
林小年居然知道她姓蘇,但是剛剛她闖入貴賓房的時候,他明明還說過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妞,長的挺俏,可惜了腿不好”。
江韶光有一副善於分析的大腦,不管是分析當下的經濟局勢,還是分析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
他已經得出了結論,他知道林小年其實並不認識蘇紅提,但對於林小年知道的比自己多,他還是有些不服氣。
所以,在林小年低聲問他:“你怎麼下來了?不是說不喜歡嗎?”
他只是微微笑笑,眼睛一直瞅着被柏毓叫走的蘇紅提。
林小年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嗤笑了一聲:“爛人!”
江韶光也嗤笑:“好像你不爛似的。”本來就是啊,他這麼節制的男人還叫爛人的話,那林小年這個御|女無數的,還不得直接從根子爛起,臘腸都該爛掉了。
到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姑表兄弟,林小年幾乎不用猜就知道江韶光心裏的問號打在了哪裏。
他歪着身子,偏着頭,小聲說:“哎,知道柏新立這個女兒為什麼姓蘇嗎?”
江韶光輕推了他一把,神色淡淡:“不想知道。”
“德性!”林小年快要憋不住笑,他知道江韶光的那句“不想知道”,並不是真的不想知道,而是不想從他的嘴裏知道。
林小年有一種“你不想聽,但我偏要說”的病,本來柏毓是想支走蘇紅提的,卻沒防着林小年突然向蘇紅提問話。
“蘇一剪是誰?”
蘇紅提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如實道:“是我外曾祖父。”
其實蘇紅提和江韶光並沒有隔多遠的距離,只要他們用正常的聲音說話,彼此都能夠聽的見,更別說站在他們之間的林小年。
可林小年還是故意衝著江韶光複述了一遍:“你奶奶常常提起的蘇一剪,”說著還指了指蘇紅提,“是人家的外曾祖父。”
江韶光的奶奶今年九十有五,可以算得上是活着的傳奇。只是人老心不老,還是愛俏的年紀,喜歡新衣服新首飾,反正年輕女孩愛的東西,都是她的心頭好。
但卻又特別的挑剔,二十幾萬的披風拿在手裏,“呸,這麼貴,還好意思有線頭,就是有一個都不行。哼,做工綉樣連蘇一剪的一半都不及。”
蘇一剪是誰呢?
其實江韶光知道的並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個裁縫,還是他奶奶那一輩兒里特別有名的裁縫。
聽說,當然都是聽他奶奶說的,蘇一剪的爹是慈禧太后的御用裁縫,等到清朝一滅,蘇一剪也成了名,開了個制衣的鋪子,鋪子門口停的無一全部是洋車,請他親手做一件旗袍,要50塊大洋。
江韶光記得很清楚,他奶奶這麼念叨的時候,他還故意說:“通貨膨脹是吧?”
其實那麼說的時候,他心裏很清楚,民國期間,雖然大洋的購買力隨着地域和時間的變化而變化,但終歸屬於值錢的硬通貨,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地點,只要幾十塊大洋花出去,一定能買到好東西。
老小孩,老小孩,他那麼說,不過是逗他奶奶而已。
“呸,你懂個屁,那時候,大頭兵七塊半銀元每月,街上巡警8塊銀元,想買一座四合院也不過2、300銀元左右。”
他奶奶一着急,總是有呸人的毛病。
江韶光便清楚了,那時的蘇一剪,就相當於現在的高端品牌的高級定製,奢賜品中的奢侈品。
話茬已經落在了他的頭上,他不想說點什麼也必須得說點什麼。
於是,江韶光說:“是,我奶奶常說她這一輩子穿過的最好看的衣裳,就是蘇一剪做的旗袍。”
他的眼眸便落在了蘇紅提的旗袍上。
原本他只覺得她的旗袍很素雅,這時候他才發現,旗袍的邊角上還有用金線勾勒出的不知道是花還是草的紋路。
嗯……很好看。
他也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形容了。
在江韶光的詞典里,衣服的款式、花樣統統只有兩個形容詞,那就是“好看”和“不好看”,在好看的前面又加了個修飾詞“很”,這代表他已經被驚艷到了。
雖然他剛剛說的只是一句客套話。
蘇紅提不知道為什麼顯得特別的激動,只見她往前挪了兩步,咬了好幾下嘴唇,才道:“我也可以做。”
“做什麼?”話已經問出了口,江韶光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明知故問了。
那……就這麼著吧!
他凝視着蘇紅提,瞧她微眯着眼睛。他又說:“再過兩個月是我奶奶九十五歲的大壽……”
他在猜她的所求。
若不是有所求,她為何會去而復返?
“韶光哥哥,我給江奶奶做一件喜慶的衣服過壽穿好不好?”
柏新立才將走到近前,聽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句話。
柏新立想不通,蘇紅提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就是江韶光的。
柏毓的心裏卻在想,這稱呼聽起來怎麼那麼讓人噁心。
還別說,蘇紅提就是受了柏毓的啟發。
江韶光這個男人不止臭不要臉,還很會猜人的心思,她才表露出了一點點想法,他就拋了一個大大的魚餌給她。
她當然想要一口吞下,正猶豫着該怎麼說。
叫他江少,顯得俗媚。
叫他江先生,又顯得生疏了。
偏偏這時候,柏新立朝這邊走過來了。
她一着急,就學着柏毓叫林小年的花痴口吻,叫了聲“韶光哥哥”。
不知道江韶光有沒有覺得冷,她一叫完,就忍不住顫了一下。
不過效果很好,她沒有被柏新立呵斥,柏新立也沒有說其他的,只是很委婉地道:“江少和我家小女是朋友?”
江韶光微微一笑。
在別人看來,那或許是默認的笑。
在蘇紅提看來,她摸不清楚那笑後面的含義。
她只是不想讓機會錯失:“韶光哥哥,我以蘇家百年來積累下的聲譽保證,我的手藝並不比我外曾祖父差。”
“好的,你等我電話。”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江韶光才開了口。
他的話音將落,便看見蘇紅提顰顰一笑。
他的眼睛被燙到了,他的心好像還是涼的。
本來是想要出其不意,在別人家的宴席上躲一會兒清靜,卻因為一個女人,再一次投身進了各種虛偽中。
江韶光並沒有在柏家的宴席上待多久,就拉着林小年離開了。
當然,一塊兒走的還有林小年的深v女郎,只是半路上又被林小年給扔掉了。
女郎一下車,江韶光就拐了個彎,將汽車開上了高架橋,“不是還沒吃嗎?”
林小年調換了一個坐姿,“本來就是在半路上撿的,在半路上扔掉不是剛剛好!”
江韶光笑:“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除非……你有了新的目標。”
“還是你了解我,怪不得咱們不僅能做親戚,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兄弟。”這麼說的時候,林小年還不客氣地拍了拍江韶光的肩膀。
江韶光卻沒有表情地說:“別動她。”
林小年叫了起來:“憑什麼啊?”
一轉頭,卻見江韶光抿着嘴,並不搭腔,便知道他剛剛說的不是警告,而是通知。
“怎麼?老和尚想開葷了?”林小年笑着打趣他。
江韶光還是不搭腔。林小年覺得挺沒有意思的,閉了一會兒嘴,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你知道那位蘇小姐之前在哪兒留學嗎?”
“想說就別賣關子。”
“你這個人最沒有意思了……算了,算了,還是告訴你吧!尼泊爾,哈哈哈,亞洲最窮的國家之一。先不說尼泊爾的教育體制不行,單隻說,人家家的父母送孩子留學,都是去發達國家深造,她留學是被送去扶貧的!哈哈,這是她親姐姐親口說的。”
林小年的笑聲,恨不得能透過車玻璃飄到馬路的對面。
江韶光還是拉着那張表情不甚豐富的臉,眼皮也不眨地問:“她是三兒的孩子?”
——
柏家的宴會晚上十點結束,十一點鐘,柏新立帶着柏毓和蘇紅提回到柏園的別墅時,薛柔還沒有睡覺。
蘇紅提沒有言語,拖着她的壞腿,一瘸一拐地上了樓。
柏新立花了七位數的大價錢辦了那麼一場盛大的宴席,卻沒有讓薛柔出席……今夜少不了要有一場激烈的戰鬥。
果不其然,蘇紅提才將關上房門,就聽見樓下傳來了“嘣”的一聲,緊接着就是“嘩啦嘩啦”物品着地的破碎音,然後是女高音。
薛柔早年是個唱黃梅戲的,不管是哭起來還是嚎起來,拉出的尾音都特別的要命,就和唱戲差不多,綿遠柔長,穿破力五顆星。
蘇紅提沒有理會,她脫掉了腳上的高跟鞋,揉着酸脹的腳,心裏頭的滋味有些悲涼。真的,做三做到了薛柔這樣,只能說薛柔的命真的太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