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笑笑笑笑笑笑笑
[滴嗒——]
有水滴在臉上。
水很臟，滾着厚厚的灰塵。
空氣中瀰漫著垃圾的惡臭，凌凌七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走道非常非常的狹小，兩旁的破舊公寓近到快要合併在一起了，讓人透不過氣。
這是在哪兒？
要去向什麼地方？
凌凌七憋着一口氣，想要推開身邊的人，卻發現所處的空間根本不允許她這麼做。
太擠了！
擠得讓人想要尖叫出聲。
抬頭只能看見一方很窄的天地，亂堆着的樹枝遮蔽了大部分光線，五層高的公寓外牆是一種令人不愉快的淡灰色。
就連氣味也很難聞。
有人在炒菜，亂七八糟的飯菜香透過茶色窗戶的縫隙滲出來，混着樓道里垃圾的氣味變得尤其得油膩發嘔。
天空下着大雨，一滴接一滴的水珠密集地打在腦門上，感覺糟糕透了。
沒有路燈，或者是路燈壞了。
這裏唯一的亮光來自於樓上的人家，毫無規律可循的光線詭異地暗自變換着，曖昧的粉色、昏沉的橘色、發怵的綠色……前方被照亮的長路猶如一個將要陷入幻覺的怪洞。
“九……？”
凌凌七看到牆壁上有一個顯眼的紅字。
“九……氵……窟？”
看字體的樣式像是路標，可惜一層又一層的小廣告覆蓋在字的周圍讓它變得難以辨識。
牆上稀稀地糊着什麼東西，暗暗黏稠的色澤像是過期的漿糊。
“嘎吱——”就在凌凌七看得正起勁的時，正對着她頭上有一戶人家的窗戶被打開了。
繼而，明朗輕快的語調好像一盆溫水流入人群中間。
“來我家做客吧，我的朋友。”
凌凌七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一滴渾濁的雨水不巧滴進眼睛，澀得生疼。
“做客吧！”、“做客吧！”人群中傳來單調的附和聲。
那個聲音彷彿一種指令，使凌凌七及身邊擠着的人一下子改變路線，湧入另一個空間。
仍舊是沒有亮光。腳踩的似乎是階梯、一級級的階梯，他們在上樓。
樓道里沒有漏水，水泥牆壁卻像是被臭水浸泡過一樣潮濕。凌凌七揉着變紅的眼睛，身體依舊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歡迎——你們！”
直至又一次聽到這脆生生的聲音，他們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凌凌七張開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個小男生。
他被人群簇擁在中間，長長軟軟的頭髮有些營養不良的發黃；年紀看過去約莫是六七歲，秋褲包裹着他細細短短的腿，像是兩截尚未開始成長的竹子。
“哈哈哈。”
小男孩彎着眼睛笑起來，笑聲爽朗。凌凌七被他吸引着往前挪動了一步，似乎靠近他就不感覺那麼冷了。
“哈哈哈……”
其餘人跟着小男孩一起笑，笑聲像海一樣湧起了浪花。
凌凌七聽到了自己的笑聲，她也在笑，是非常開懷的大笑。她變得很高興，儘管這個高興沒有任何緣由。
“嘶——？！”
一陣火辣辣的疼猝不及防地襲來。
凌凌七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人撕開了。
不是那種血淋淋的撕，是一種痛但漸漸清明的痛覺。
[有人在往她的腦門上扔石子！]
這個認知讓凌凌七一下子怒從心起，笑也沒心思笑了，轉頭就去看誰敢扔她。
是一個沒有笑的小男孩站在人群的後面。
和站在中央的男孩類似，這個孩子的外形瘦弱，仔細看的話，他們連長相都有八.九分相像，可是他們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
丟凌凌七石頭的男孩躲在偏僻的牆角，清秀的小臉上寫滿了陰鬱。
他的眼睛像普通的小孩那樣單調直接、黑白分明，卻過於分明到了有點不舒服的程度。
白的部分猶如森森的白骨，黑的部分猶如發臭的垃圾袋外包裝。他的不滿不加掩飾的表露着，和這個到處都矇著塵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在嫉妒中間的那個男孩。
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相匹配的，醜惡的嫉妒。
打到凌凌七大概只是誤傷，因為轉眼間他手上又捏了一顆石頭。
那雙佈滿陰霾的眼睛毫不放鬆地瞄準着人群中心的方向，沾上泥沙的小手配合著做出投擲的預備動作。
“咕嘟。”
凌凌七被男孩的可怕表情嚇到狠狠咽了口口水——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熊孩子治好了我的正太控，正太什麼的要萌不起來了！真可怕啊！
未免吸引男孩的注意，成為打擊報復的對象，她決定認慫地轉回頭，不去插手他的事。
但這時候，問題又來了。
——轉回頭之後，要幹什麼？
“哈哈哈哈……”聽着自己身邊一陣一陣歡快的笑聲，凌凌七恍惚之間以為自己進入了某種鬼畜頻道。
誰能告訴她大家在笑什麼？
等等、等等！
仔細一看身邊的人……除了一些生面孔外，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班上的同學！他們大晚上不睡覺，聚在這裏幹什麼呢？
這裏……那麼這裏，又是哪裏呢？
凌凌七環顧四周，覺得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到這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努力的笑着，似乎永遠不用換氣那樣，和樂融融。
超過詭異的界限，這已經是恐怖了。
凌凌七大着膽子，小聲喊了一下平時還算親近的朋友：“林美？”、“溫敏？”可惜，她們笑得開心，完全沒有理會她。
全世界都中邪了嗎？
以凌凌七平時看小說的閱歷來思考，小說要是進行到這時候，大概就會出現書里的一個小高.潮了。主角應該想辦法引起大家注意，和NPC對話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主角不會死，主角有金手指。
所以，深思熟慮后凌凌七選擇……安靜地退到一邊去！
不是膽小、不是慫！這叫謹慎！
都說了，主角會去吸引大家注意，可是她這種廢柴又不是主角也沒個金手指的，作主角才能作的死那不是自己給自己上墳嗎！
心動不如行動。凌凌七發揮自己“存在感低”的特長，加上獨門秘技“凌波微步”，成功挪動到了人群外圍的區域。
老天啊，這時候就快點給出個主角拯救世界吧！
——凌凌七雙手合十，作虔誠祈禱狀。
“咚。”
不知是不是祈禱失靈，事態沒有變得正常，反而往更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凌凌七才退開幾秒鐘，站在中央的男孩就被飛來的石頭砸到了。
令人心煩的笑聲因為這個觸發事件戛然而止。全部人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牆角，作為始作俑者的小男孩頓時無處遁形。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站在中間的男孩捂着額頭走了出來。
讓凌凌七意外的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仍是笑着的。
那笑帶着百分之一百的陽光友善，一點含糊的意思都沒有。在這樣的情景下看，他的乖巧禮貌簡直到了……有點假的程度。
他直直地向牆角走去，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打傷了。面對着做錯事的男孩，他大方地伸出手，像是要和他握手言和。
那個搗蛋的男孩看到他的時候，似乎是有點彆扭地開心起來。
他把手上的石頭扔掉，擦了擦自己髒兮兮的手，朝着他伸手的方向握了回去。
見到這一幕，除了凌凌七和男孩們以外的全部人開始鼓掌。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如雷的掌聲呼應着大雨，彷彿一場熱鬧非凡的演奏會。
等他們的手握到一起后，人們又齊刷刷地把頭轉了回來，繼續新一輪的大笑。
凌凌七皺着眉頭，觀察兩個男孩接下來要做什麼事情。
然後，令她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她看到和善的男孩突然站起來，笑眯眯地拉開了窗。
他笑眯眯地單手拎起那個扔石子男孩的衣領，然後笑眯眯地把他從窗戶那直直地丟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凌凌七瞪大了眼睛，尖叫着跑到窗戶邊上去。
“禁止高空擲物。”
她看到對面的舊公寓牆上寫着這六個碩大的血字，大得幾乎佔滿了整面牆壁。
但是，那個被扔下樓的男孩已經……
已經……？？
……
“七妹，趕緊起床了，今天有上學的哦！”
男孩死了嗎？！
凌凌七從床上跳起來，往自家的窗外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