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昔我往矣 楊柳依依
我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他的答案.究竟是為什麼.他不願意給我這個真相呢.他就連簡單的安慰都不肯給我.
我一直愛慕的男子居然是這般的冷漠刻薄.我之前做的遠赴重洋.在外漂泊究竟值不值得.我的心也是慌得.
他的眼神一直都在閃躲.他剛才明明跟黎天說他後悔了.他今天本來是打算丟下我一個人來.可他在半路上卻心生悔恨.卷土重來.
那一天.我回到家中見家裏氣氛緊張.黎天跟父親劍拔弩張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
算着年紀.我只有17歲跟淼淼一般大小.原來.是黎天衝撞父親.惹他不快.
我納悶.黎天是家中長子.又深得父親喜愛.究竟是因為什麼呢.我站在廊外.聽他們的爭執聲.
外面的風吹着真冷啊.鞋子上的雪也被吹化了.化作一灘水跡凍得我直打哆嗦.
說罷.你為什麼非要去法國.你最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
是父親的聲音.他氣勢磅礴.我能夠想像他坐在沙發上面不可一世的神情.他肯定握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好茶.
父親.我執意如此.還望你不要阻攔.
黎天也是不卑不亢的.他既然是有求於父親.就不應該這般不知進退才對.我在廊外也替他憂心.他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去法國呢.
哼……你倒是硬氣.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也不要再提.
父親把茶盞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面.以此來表達他的怒氣.黎天這樣頂撞他.他不怒那才是怪事.
我心意已決.
我這才記起來.沈家在3年前去了法國.我已有多年沒有見過沈映年了.黎天執意要去法國或許是因為他.他跟沈映年兩個人關係最好.最密切.
沈映年是不是有什麼危險.還是沈家……
此刻我雖然冷.心卻更加的疲憊.我也要去法國一趟.要不然我難安其心.
你是家裏的嫡長子.怎麼可以這樣率性而為.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叫你母親傷心.再說了你究竟是因為什麼.非去不可.
父親也知道黎天的脾氣.一改往日的嚴肅.苦口婆心的勸說他留下.
其實父親的疑慮也並不是毫無道理的.黎天不可任意為之.他要顧全大局.
當然.那個時候我從來都不會去考慮大局.我不過一小小女子.不堪重任.如果我跟父親說.他應該不會這般動怒的吧.
是因為沈映年.他……
我的肩膀被身後的人重重的撞了一下.我差點就跌倒了.手中的書籍也散了滿地.撞我的那個人並不在乎這些.她早就風風火火的跑了進去.
我知道那人是誰.她穿的那麼艷麗行為莽撞.不知天高地厚全都是因為父親寵信她.她雖然跟我一般大小.我卻不能跟她相提並論.
她跟黎天一樣.是貴不可言的嫡女.
映年他怎麼了.
冉冉比我還要緊張.她跟沈映年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吶.說不在意不緊張.那肯定是假話.
你擔心這些做什麼.他要什麼事情也輪不到你來操心.
父親又嚴厲了幾分.我不知道他是對冉冉說的.還是對黎天說的.我把書撿了起來.猶豫要不要走進去.
回房間烤烤火也好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黎沈兩家是故交.我與映年更是情誼深厚.我怎能不擔心.不管怎樣.我都要去.
我也要去.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家瞎摻和什麼.成何體統.
父親對冉冉的話很是生氣.我要是想去也不應該直接披露才對啊.我應該怎樣說服父親.讓他放下心來呢.
爸爸.你就讓黎天去看看他吧.你要是不答應.我今晚就去碼頭.
冉冉以退為進.雖然這不失為一個好計策.但是在父親眼裏這就是威脅.
你……容我想想吧.
父親的疑慮是對的.黎沈兩家是舊識.理應前去照看.但是黎天跟冉冉的身份不同.又是他心儀的繼承人.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得不思慮周詳.
而我.與他們身份不同.即便路上危險重重.也不會動搖黎家分毫.
我終於說服了父親.洋洋洒洒的離開了上海這片故土.孑然一身.
“嘶”我傷口處的衣服被人用剪刀剪開.昏黃的燭光晃動着.極不安穩.我的肩胛膀已經麻木.它受過很多的傷.
怎麼樣.是沈映年的聲音.
現在.我並不想看見他.我把頭偏向一側.他看見我這個樣子.又隱忍着沒有開口.
替我處理傷口的是一個老翁.他長長的嘆息.然後把剪刀放了下來.
子彈比較深.如果不及時取出來的話;流血過多會造成生命危險的.不過……
不過什麼.你有話快說不要在我面前賣弄.
黎天見他不太老實.忍不住威脅了兩句.他們並不知道.老翁為什麼欲言又止.
你別為難他.讓他走.
我有氣無力的對黎天說.他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老翁早就跑的不見蹤影了.他跟沈映年兩個人都立在我的床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的目光很堅定.直指沈映年.然而這一次他沒有逃.與我對視.從未覺得他的眼神這麼迷離過.
沈映年.你來.
我要他給我取子彈.如果他做不到.他會愧疚一輩子.而他願意給我取一顆子彈.願意給我重生.我就越想看破他.剖析他.
即便是永遠失去他.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知道.他會做這些決定是因為什麼.
憐憫還是同情.愧疚還是不忍.
如果.我真的是“梔子”.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一起浴血奮戰.永不分離.
天知道啊.其實我的心裏有多希望我就是“梔子”.至少這樣.我會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默默用鑷子夾起酒精棉球.在我裸露的傷口上輕輕的擦拭.有火辣辣的刺痛感襲來.那種痛感就像是被噬心蟲一口一口咬着一樣.鑽心的疼.
就算他的神情再認真.我也不得不把頭偏過去.寂靜無聲的場面.我的腦海中浮現的是與他的過往.
初見他的時候.他跟冉冉正在騎馬.雖然年少.但是他穿着騎馬裝騎馬.卻是少有的颯爽英姿.意氣風發.
我被突然衝過來的野馬嚇得不知所措.是他馳騁而來拉我上馬.抱着我跑了一圈.
冉冉從後面趕上.跑到他的前面把他攔住.冉冉穿的是大紅色的騎裝.那一年我跟她一樣大.也是14歲.
但是她.自幼跟着父親見慣了大場面.出落得也十分標緻.看起來竟不像14歲的姑娘.像是跟沈映年同齡一般.
她輕蔑的看着我.發出一聲淺笑.洋洋自得的對着沈映年說.
你可知你懷裏抱着的是誰.
我好像被人羞辱一般.急急地掙脫了他的雙手.回頭瞪了他一眼說道.
我要下馬.
他不生氣卻也不理會我.自顧自的跟冉冉說話.
是誰家的姑娘.這樣膽大.
冉冉輕盈淺笑.向他介紹起我來.我從未見過沈映年.也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公子.只是他跟冉冉走的這麼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她叫黎沐.也是我爸爸的女兒.
他聽見冉冉這樣回答.心生好奇.把頭轉到前面來看我.我把頭撇開.偏不讓他看.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
他那裏知道.我雖然生性張揚.卻最怕野馬了.我並不是勇敢.而是被嚇傻了.
今日讓你見識過了.
我冷冷的回答他.回頭卻看見冉冉心生不悅.她的美女樣子已經初具規模了.宜嗔宜喜.
沈映年.你該扶她下馬了.
我在人前.最不甘示弱.心裏想着區區野馬.不足為懼.含着一腔孤勇.翻身跳下了馬.轉身就走.
我頭也不回.心裏卻在暗暗發笑.我這樣堵他的話.他卻不生氣.
原來.他叫沈映年.若是由他教我騎術.我一定會騎得比冉冉還要好.
后來.他真的跑來教我騎馬.但是.我還沒有學會.他就去了法國.
我說.是我太笨了.
他說.他怕教會了徒弟會餓死師傅.
“嘣”子彈落在盤中.發出清脆的聲音來.他的手甚至都沒有顫抖過.我如釋重負.緊繃的雙肩終於放鬆下來.
我也徹底無力了.碟子裏的棉球沾滿了我的鮮血.遠遠望過去.像極了紅毛丹.那麼漂亮.卻是從我身體裏流出去的鮮血.將我的靈魂一點一點的抽離.
他也累了.替我拉好被腳.卻又在我的床邊坐了下來.
黎天.你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在這兒.
黎天點點頭.轉身出去.我並沒有睡着.只是在假寐.他也知道我並非真的睡著了.
但是啊.我是真的累壞了.身心疲憊.
我要再一次問他嗎.我想要知道他心裏的那個答案.我也一定要知道.
我故意咳嗽兩聲.裝作醒了.轉過頭去看他.
他也正看着我.一雙眼睛居然紅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太任性了.以為取一顆子彈能夠看透他.這隻會讓他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