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執之維之 以永今朝

第六章 執之維之 以永今朝

這些天我一直都在公司,不想遇見方一鳴有尷尬的時刻。即使是在家裏,也有三姨太的譏諷模樣。

有人往我這邊走,是高跟鞋敲擊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音。我仔細聽着,一聲又一聲。終於,推開我的房門走進來。

我抬頭去看,原來是顏卿。顏卿是我的秘書,是應屆大學生。她今天穿的是青綠色的短旗袍,頭髮是綿長的瀑布一直到腰間。她走到我的桌子前面,頷首叫我,黎小姐。

我的桌子上面是各種文件,溫柔回應,什麼事情?

她的神色有些慌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一向穩重妥帖的,有什麼重要事情發生嗎?

看到她的樣子我也急切,把手裏的資料放下來。從椅子上面站起來問她,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是不是傷者不太好了?

前不久建築公司的工人摔傷了,給公司形象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我也一直關注這件事情,希望可以挽回公司的聲譽跟形象。

不是。她搖搖頭,堅決的告訴我不是。我頓時鬆懈下來問她,既然不是那是什麼事情?

是有客人反映服裝公司的布料問題,都是一些非富即貴的豪門太太。

我想起來了,服裝公司一直都是程航遠在分管的。但是,這些消費者大多都是體面的富貴豪門。我立馬去桌子上面翻出財務報表來,上面赫然寫着撥款日期,額數還有經手人。

經手人的名字簽的居然是黎元洪,父親的大名!

原來那是三個月以前的賬目了,父親在位時的決策。那麼這些虧損與漏洞他知不知道?還是他故意交給我來考驗呢?

你幫我接通財務的電話我要親自去問問他。我又坐下來想着怎麼樣去處理這一件事情。那些富太太本來想的是穿着黎氏的衣服出去耍一趟威風,卻沒有想到質量堪憂。父親創下的基業我該怎麼樣去守護呢?

頭也隱隱的疼痛起來,那個說要跟我一起走下去的人現在在哪裏?他沒有一封電報一封信去讓我知道,放心。

好,我知道。顏卿立馬就轉身出去,也不多話。我就是喜歡這樣聰穎的人。

我忽然想起更加重要的事情來,只好叫住她。顏卿你等一下。

她還沒有走出門,對我回眸一笑,還有什麼嗎?

服裝的質量問題你得去安撫那些消費者,盡量杜絕報社的報道。我對她說的話都是考慮到家族利益的,我只能這樣去做了。

她沒有半分的遲疑,點頭說好又立即出去。

顏卿幫我接進財務經理的電話,公司的財務經理是一個中年男人,老成的很。我上一次找他是因為員工的工資沒有及時發放。這些老員工都不大把我放在眼裏。

我的路一點都不順暢。

我接通電話,電話里傳來陰柔的男性聲音。黎小姐,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哼!我找你還能有什麼事情。我心裏這樣想實在是因為對他的鄙夷成見加深的緣故,我回答他。難道你工作時間忙的不可開交嗎?我找你自然是有要事。

他在電話那邊久久的不說話,他是不是對我的果決感到驚愕呢?那樣最好不過了,不給他們下馬威當我是吃素的嗎?我好歹是從巴黎留學回來的,要知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怎麼能由他在我底下興風作浪呢?

他的話里又有了奉承的問道。黎小姐說笑了,我為黎氏工作就是為您工作。

那好,我想問你服裝公司每個月的虧損跟盈利的具體數據。我簡明扼要的直接告訴他我的目的。

大小姐,這些事情我恐怕不能告訴您啊。要不,您還是去問問程先生吧?他為什麼推脫,我不過是想要看具體的數目罷了。

我憤怒極了,自己雖然手握大權卻無處施展,真是笑話!

我話鋒一轉,衝著他就是一頓恐嚇。你要是乾的累了,儘管回家休息去吧,不必勞心掛記,我自然找得到人來頂替你。

嗒的一聲就掛掉電話,這樣輕視我,讓他惶恐不安去吧!

聽見我掛電話的聒噪聲音,顏卿立即探頭進來看。我揚一揚頭告訴她,我要出去備車吧。你跟我一起去服裝公司。

她也不多說些什麼,出去做事。

我並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我只是想要改一改風氣。父親隱退,公司內部結黨營私的大有人在。我如果不出面敲打的話,以後的路會更加難走。

今天居然起風了。顏卿很得力汽車已經停在公司門口了,她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把財務報表也帶上了。她見我看着她,內斂的說對我說話。程先生性子剛烈,如果沒有憑據恐怕難以馴服。

她說很對,我既沒有人心也沒有實權。要怎樣走下去全靠我自己。

說起程先生我倒是有很深刻的映像。他是父親一起創業時的大股東,也是相互羈絆的友人。當時父親創業的時候已經是很有名氣的戰將了,錢財方面自然是不缺乏的。但是相比之下,程先生便沒有那麼的順風順水了。父親惡意的收購了他的公司,他已持有公司百分之十九的股份成為公司第四大股東。雖然公司的發展是蒸蒸日上,但是他從決策人的身份轉跌落為一個沒有多少實權的傀儡,的確實苦悶。

想到這些,我握一握她的手居然有些涼。她又催促我,黎小姐趕快進去吧,風吹的怪冷的。

她說的肺腑之言我很受用。我便轉身準備上車,看見的熟悉身影是誰?不是沈映年!

原來是方一鳴啊。他一副落魄的樣子跌跌撞撞的走過馬路,往我走過來。他是不是喝酒了?看着他過馬路我很揪心,伸出手去拉他一把。

他被我拉過來,猝不及防地把我緊緊抱住。他果真是喝了酒身上有濃郁的酒香味。我聽到他胸腔裏面心臟劇烈的跳動聲。

他也有軟弱的時候?他向來只在我面前不軟弱的,我卻不捨得去推開他任由他抱着,在風裏我們彼此都有了一絲慰藉。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人盡皆知他現在是淼淼的未婚夫了。他跟淼淼的婚事已經公之與眾,他對我做出這樣無禮輕浮的舉措是不合乎倫常的。

他在我的耳邊吹氣說,我要跟你結婚!

不!我的心裏一驚使盡渾身解數才推開他。他怎麼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麼露骨且違背道德的話呢?

他又被我推得趔趄,幸好顏卿在背後扶着他。他又笑笑問我,為什麼不?

我這才認真地看他,他不修邊幅,下頜有短短的胡茬冒出來。不過幾日,好像嘗遍世間百態一樣的滄桑。他的臉上居然還有一道極細的傷痕已經結痂了,是誰?

我問他,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他又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樣。他剛才是故意接着酒意發瘋?他一向穩妥,想要任性而為也只能藉著酒意。

他回頭看一眼顏卿把她的手從胳膊上拿下來,又回頭苦笑着對我說,還不是淼淼下手不知輕重。

他跟淼淼爭執不斷嗎?他又繼續對我說,走吧我跟你一塊去。

我錯愕,你知道我要去哪兒?

他不在意我是否願意,直接就坐上車。你若再不過去的話,那些太太們恐怕就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思片刻只好上車坐在他的旁邊。而顏卿她坐在副駕駛坐上面。

在車上我們都很有默契,誰都不講話。

終於在服裝公司下車了,果真有一群人在營業部爭執不休,她們每個人的手裏還拿着破裂的衣服,款式新穎顏色看起來卻很舊。

黎小姐,你們先上去吧。我會去處理的。顏卿把財務的報表遞給我,就往人群中走過去。

我們快點上去吧。她們看到了你一定不會罷休的。方一鳴提醒我上樓,我抬頭看見二樓的窗戶是敞開的,程航遠一定在裏面。

我跟他並肩走上樓去,內心踏實了很對,不再惶恐不安。

他的辦公室是單獨的一間起居室,獨佔整個樓層。還正是大氣奢華啊,我的心裏不免對他有一分鄙夷。

他的秘書去哪兒?我們直接走到他的房門,門是虛掩着的,裏面傳來極為**不堪的**,曖昧至極。

我聽到不免紅了耳朵,他怎麼能夠在這裏行淫穢之事?方一鳴也變了臉色,把我擋在身後。故意對着裏面大聲問道,程先生?你在裏面嗎?

裏面又停了下來,過了片刻又傳來更加歡愉**的聲音。是女性撩人極具挑逗的**。方一鳴回頭看我一眼,那個眼神里有些什麼呢?

他是一個男人也覺得不堪入目。樓下消費者的爭執聲音,他還能夠理所當然的苟且。

方一鳴把門推得半開,朗聲說道,程先生未免也太急躁了些吧。他擋在我的面前,我看不到裏面的樣子,當然我也不屑去知道。

聲音終於斷了,是男人粗狂的聲音。哼,方公子過來不知道所謂何事?

我看到一個穿着墨綠色的短旗袍的女子從裏面出來,她的頭髮凌亂的撒下來,頸間的扣子是開着的,裏面的旖旎風光可盡收眼底。嘴角是濕漉漉的。她躲避我的目光,迅速的離開。

他的秘書?我想起顏卿來,不過她怎麼能夠跟顏卿相提並論呢?

我從方一鳴的身後露出來,程先生打攪了。

他茫然起來,應該是被我撞破感到尷尬吧。他的僵硬表情只持續了片刻,又恢復到他以往的驕傲樣子。黎小姐也來了?看來你們是有備而來吧!

他也知道啊,我在心裏冷笑道。方一鳴拉着我的手走進去,我只好甩開他。徑直走到程航遠的面前,我想知道服裝公司每個月的虧損與盈利的具體數據。

他的眼睛發著光,皎頡的看着方一鳴然後又看向我。聽說,方公子已經跟黎家的四小姐訂婚了?這樣重大的消息不會是玩笑吧?

我回過頭去看方一鳴的反應,他風輕雲淡的說一句,程先生已有家室,還不是照樣把持不住?

天吶!他為什麼不懂得收斂呢?

程航遠又意味深遠的看着我說,方公子果真是艷福不淺哪!

我真是尷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程先生,你既然管理就應該知道利潤有多少吧?有問題你不去處理,反倒在這裏做些人盡可夫的骯髒事情。黎氏每個月大把錢砸進來可不是讓你來享受的。

他無視我剛才的問題,讓我難堪。我也不要讓他太驕傲。

他終於正視我,但是話語裏沒有半點敬畏。黎小姐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了?你既然不顧倫理道德哄得他團團轉,就應該知道怎麼樣說話討男人喜歡才對。怎麼到了我這裏話里全是刺啊?

他把我當什麼?我不是在百樂門賣笑的風月女子。

方一鳴雖然憤怒,卻還是不冷不熱的嘲諷他。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不知程先生除了你那點小財還有些什麼,能夠讓剛才的女子在你身下屈就?

你!程航遠拍案而起,不過三言兩語就被激怒了。他臉上的褶子一層又一層的,因為生氣更加的耷拉在一塊。

他指着我的鼻子罵,你不過黃口小兒?也敢登堂入室來向我問罪,我跟你父親的關係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想要用父親來壓迫我。就是因為父親對我寄予厚望所以我才不能讓他失望。

就是因為家父早已年邁,所以有些決策上面着了你的當。我好不退縮的看着他的眼睛跟他理論。你既然替黎氏工作就應該盡心儘力。我不論業績,但是出了欺瞞消費者的事情,你萬死難辭其咎!

他突然冷靜下來,發出兩聲傲慢的輕哼。你的意思是說我中飽私囊咯,我告訴你。論資排輩你還得加我一句叔父,沒有我會有今天的黎氏?

顏卿說的沒有沒有錯,他果真很難纏。

他又繼續說,你要是想要定我的罪,還是先回去問過你父親吧。他言語中的諷刺還有旁敲側擊。的確,我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我該怎麼樣回復他的話?他一定會告訴父親的,他會支持我嗎?

我還想爭辯扳回面子,方一鳴卻用力的抓住我的手,諂媚的對他說,程先生先不要動怒,你既然知道她還年幼就不應該跟她計較。

他是想先穩住他,然後在一擊制勝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我默默地把頭低下來,我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我不記得是怎樣走出來的,我明明就知道他的污穢事情卻不能動他分毫。在外面父親給足了我臉面,實際上我就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傀儡。

我終於理解方一鳴的話了。那天他說,你就甘心回來讓他算計?起初,我還對他保有希望。而現在我失望還來不及,他能夠那樣對待淼淼就能夠那樣對待我,甚至更甚。

我可以反抗嗎?沈映年,你又是在哪兒我需要你。

在亂世里,我們都要學會明哲保身去保護自己,但是他教我槍法。他教我狠毒,沒有他我何其軟弱呢?

他在哪兒,在我的夢裏是模糊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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