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有之前老陳向李雲野要八千萬,雖然當時情況混亂,李宗元卻聽進了耳朵里,他認為老陳和秦勾都是李雲野買來救他的幫手。但以李宗元對李雲野的了解,李雲野從大學畢業后,雖然一直工作做得不錯,但也不過只是一個高級打工仔,再有錢也有限,八千萬,他絕拿不出來。
李宗元見秦勾連李家供奉的仙長也能殺死,他對秦勾自是非常痛恨,但在痛恨之餘也很忌憚,並知道這回是遇上真的有玄力的人了。
看那仙長的樣子,好像是真的死了,李宗元對此非常震驚。震驚之外也有惶恐。李家祀奉那仙長有數百年時間了,本以為他會永生不死,沒想到卻是會死的。
在這種情況下,李宗元認為他可以找的解決辦法,便是用秦勾代替那死去的仙長為李家之後的運勢加持。
剛才李宗元把秦勾的能力看在眼裏,雖然秦勾沒有那位仙長那種隔空使力的靈力,但他也有中彈不死的能力,說不定也可以長生不死,並且他還有辦法殺死那仙長,可見能力說不定在仙長之上。
李宗元自然會想拉攏老陳和秦勾。
他看老陳遲疑了一下,就繼續說道:“只要你們放過我,我保證給你們比李雲野更多的錢。李雲野根本沒有李家的繼承權,他拿不出八千萬給你們。”
他用了“你們”這個詞,而這裏可以用於複數形容的人,只能是老陳和秦勾兩人。
老陳不過是為錢賣命的殺手而已,雖然有職業道德,但也有限。李宗元知道自己一個八旬老人哪裏對付得了對方三個人,他把手裏的槍扔開了,甚至把手舉了起來,以示自己想要收買他們的心非常真誠。
老陳一時並沒有應他,他看向了秦勾,此時秦勾滿身是血,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了。
李宗元知道這裏秦勾才是主事人,他也看向秦勾,甚至向他這裏走了過來,老陳只是用槍指着他,並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以老陳這數分鐘時間所見,李家這位掌舵人老爺子,的確是個人物。
一個八旬老人,享受慣了人上人的奢侈生活,但此時面對這種生死場面也沒有一點恐懼情緒,反而相當鎮定,特別能審時度勢。
而以秦勾看來,李宗元也絕對是個人物,而且這個人特別重視利益,正好可以用一用。
但在李雲野的眼裏,一切便不那麼妙了。
李雲野也算是心性堅定之人,他之前對秦勾產生了很強烈的信任,剛才甚至有為秦勾而死的獻祭心情,但情勢卻隨着那怪物的死亡急轉而下。
秦勾會為了錢而轉投李宗元放棄自己嗎?
他手裏拿着槍,但裏面沒有子彈,或者即使有子彈,讓他此時射殺秦勾他也下不了手,畢竟之前秦勾是如何保護他的,依然歷歷在目。
秦勾忍着劇痛,對李宗元說:“可以。”
這兩個字對李雲野來說,如同是負數十度的大冬天裏,一盆冷水向他傾倒而來,不僅冰冷徹骨,而且把他凍結得完全無法動彈。
而李宗元也沒想到事情居然可以這麼順利。
他在一怔之後就笑了,說:“我不會讓你們吃虧。”
秦勾此時卻看向了李雲野,對他說:“過來扶我。”
他倒在李道晏的屍身上,因為身體的痛楚幾乎難以移動,李雲野因他這話怔住,秦勾看向他的毫無波動的眼瞳裏帶着溫暖的溫度,並不冰冷,也絕沒有殺氣,李雲野心中雖疑惑,但依然走過去扶住了他,他想把秦勾扶着站起來,但秦勾已經站不起來,他示意李雲野讓他坐着就行,李雲野這時候才發現秦勾滿身血,這些血並不是李道晏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
李雲野心裏的震驚難以平復。
秦勾望着李宗元說:“這個妖物不是吉物,我想你比誰都清楚。李雲野氣運絕佳,所以這個妖物看上他的氣運之力想要他的魂魄。李家之後想要好好發展,必須讓李雲野鎮住李家運勢,不然李家會因為你們之前從這妖物身上借到的氣運之力反噬,會家業破敗,家破人亡。”
李雲野和李宗元因他這話同時驚住,但李宗元比李雲野先回過神來,他對秦勾的話是半信半疑,他不敢不信,但又不敢全信。
他問道:“你是誰?”
秦勾說:“你們無緣知道我的身份。總之,你按照我的說法去做。不然,這時候便是你的死期,你的死對這個世界毫無影響,李雲野死了才會有影響。你明白嗎?”
雖然秦勾如一個血人一般渾身狼狽慘烈,甚至每說一句話都要喘不上氣來,但他面色莊嚴,不容任何人褻瀆和質疑的氣魄讓大家不得不信服他的話,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李宗元看了李雲野一眼,李雲野還在震驚之中。
其實他不相信秦勾說的這話是真的,他認為這不過是秦勾在幫他而已。
但李宗元卻多信了幾分。
當年李雲野出生時,並不是在醫院裏生的,本來要將他的生母送去醫院,但他出生在了車上,他在出生后馬上就睜開了眼,而且在他三歲之前,他多有異舉,讓人驚嘆。但當時李家自然是不會將這些放在心上的,甚至覺得這麼個怪小孩兒,用來做祭品正好。
但李宗元此時想到,總覺得這也許是李雲野的奇異之處。
像李家這種富可敵國的巨富大家,是最信命數一類的東西的。
李宗元這時候點了頭,說:“好。”
秦勾又說:“你過來。”
李宗元走到了秦勾跟前,慢慢蹲下了身體,這對他一個八旬老人來說,是有點費力的,但他卻很信服地蹲下了。
秦勾伸出手,手指輕輕按在了李宗元的蒼老的面上,他滿手是血,但李宗元卻不敢躲,甚至在秦勾伸手過來時,他沒法動彈。
秦勾將手按在他的面上低低吟誦了什麼,李宗元只覺得隨着他的話,整個身體都沉重了幾分。
秦勾收回了手,對老陳說:“你扶着李宗元出去。”
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後生,對李宗元直呼其名,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反而認為這是合情合理。
老陳聽了他的話,果真過來扶李宗元,秦勾又對起了身的李宗元說:“你必須遵守剛才的約定,否則,你的魂魄會在你死的那一刻,魂飛魄散,不入輪迴。”
李宗元動作一滯,他馬上應道:“我李宗元是信諾的人。”
秦勾沒有再理他,而正是他的這種完全不把李宗元看在眼裏的冷淡和莊嚴,讓李宗元不得不相信他剛才的話。李宗元已經年過八旬,他沒有不死之身,此時最怕的事自然是死後的事。不可能不遵守諾言。
在老陳把李宗元扶着離開后,秦勾才對李雲野說:“扶我進去。”
李雲野心緒複雜,就如整個人不是在這間屋子裏,而是處在某一片虛無之地,這塊虛無之地里只有他和秦勾。秦勾便是他的一切,是他的思,是他的想,是他的信,也是他的愛,是他的生,也是他的死……
他要將秦勾扶起來,但秦勾根本站不住,剛扶起來他又滑了下去,秦勾皺了一下眉,說:“你把我弄到那個檯子上去。”
李雲野看到了前面的大堂里的那個檯子,那個平台周圍和上面全是繁複的符文紋路,而且檯子上有鎖鏈,旁邊還有一具乾癟的如同乾屍一般的屍體。
李雲野知道那具屍體是他堂叔的,是那怪物之前使用的身體。
李雲野實在不想把秦勾放上那個檯子,他甚至有種奇怪的預感,似乎只要把秦勾放上去,秦勾就會離他而去。
李雲野一時沒有動作,秦勾看了他一眼,“把我弄上去,不然來不及了。”
因為來不及,李雲野不得不將秦勾的身體抱了起來,李雲野平時會健身,頗有一把力氣,雖然秦勾長得高大,但他依然把他抱了起來,隨着他抱起秦勾的身體,秦勾的嘴角又溢出了血沫。
“你應該去醫院。”李雲野心中疼痛,這麼說道。
秦勾語氣溫和,“醫院對我沒有作用。”
這句話就像身患絕症的人等死的話,李雲野心中痛苦難忍,“那我要怎麼做。”
秦勾說:“我想去看看這間房間和上面的符文。你按照我的話做就行了。”
李雲野強忍痛苦,將他放上了那讓他忌憚的平台,他自己也半跪在了平台上。
秦勾靠坐在李雲野身上,目光卻沒有在李雲野身上,他的目光探看在這間大堂的房頂、牆壁和地上,又仔細看平台上的符文,將這些符文都記在了心裏后,他的身體委頓了下去。
李雲野馬上發現了問題,他難以接受地將秦勾抱住,抬起他的頭對着自己,“你怎麼了?我帶你去醫院。”
他要把秦勾抱起來,但秦勾卻說:“我馬上就會死,不用帶我去醫院。”
“死!”李雲野因為這個字而身體和精神巨震,“不會,你不能死。”
秦勾抬手按在他的手上:“我前來,只是希望可以救你,不想讓你受苦。”
李雲野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你不能死。”
秦勾被身體的痛楚牽扯着,他的神魂本就不屬於這個身體,為了加強他的神魂和這具身體的聯繫,由身體帶來的痛苦在反應到他的神魂上時,就會加重幾倍,不過他忍住了這種痛苦,“我要走了。”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李雲野的手撫摸在他滿是鮮血的臉上,雖然他這前半生受盡各種痛苦,但他從沒有流過眼淚,但此時,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從他的靈魂深處沖刷而出,一滴滴落在秦勾的臉上,他忍住了聲音,但秦勾被這溫熱的濕意勾回了最後一點神智,他睜開眼睛望着李雲野痛苦的臉,就像看到曾被他帶回的楚璋,用沉默但痛苦的眼神望着他,他實在不忍,發出了最後的聲音:“我不是真的消失,我們還會……再見……”
隨着這聲音的消失,李雲野懷裏的人徹底失去了氣息,他的眼睛閉上,臉上是歸於天地寂靜一般的平和又無情無感的神色。就如他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和這個世界並沒有產生過牽扯羈絆。
李雲野不斷輕拍他的面頰:“喂……喂……你……你……”
他茫然地抱着懷裏毫無反應的人,在這詭異的房間裏,他並不會生出恐懼,只有悲傷。
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
還會再見,到底到哪裏去找,到底到哪裏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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