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竹葉飄舞的夜(下)
本是個有雲無風的靜謐之夜,竹林里只能聽到幾聲無名小蟲的叫聲,然而,隨着一束白光從目光所及的最遠處跳躍而來,竹葉沙沙作響,林中的鳥獸被驚醒,開始竄逃。
人未至,殺氣先行。通常來說,以“白”的暗殺作風,任何行動前都需收斂殺氣的。不過此刻不同,既知對方攜有嬰兒,最大程度釋放殺意,可以讓孩子啼哭,便於第一時間確定龍子的方位。
凡事講究效率,講究結果,這就是“白”的做事風格。
白光再次跳躍,便已停在一株竹上。隨之而來的是一團下旋的氣流,瞬間把整根竹節的側枝,所有葉子如被鐮刀收割般,剃了個精光。遠遠望去,就看到一名長發男子站在一根竹竿上,手中握着青劍,冷眼看着身前的老婦。
“白”的身後已經是風涌不停,竹葉亂舞;秦氏老婦身後卻是一片安謐,紋絲不動。兩人,似乎處於了兩個世界,又似乎是兩種境界的第一次碰撞。
亂舞的竹葉如尖刺般衝來,但又如花瓣般飄起;勁風如刀尖般划落,卻又如一個溫柔的撫摸。
“你是何人?”白的一頭亂飄長發終於靜了下來,身後的狂暴也隨之停止,在試探出了對方的根底以後,他第一次問了一句和任務毫無關係的話。
秦氏老婦把雙手互叉入袖口中,微微彎腰以示作輯,輕咳了一聲,道:“老身隨娘娘入皇宮那年,曾見過你一面。那時候你還小,跟在你師傅‘老白’的身後,想不到也是走了他的老路,跟在龍皇後面當一條狗。”
“交出皇子,留你全屍。”白對言語的挑釁完全不顧,擺出了一副拔劍的架勢,陰沉着臉說道。
秦氏老婦低下頭,嘴角微微揚起,冷笑道:“自從入了皇宮,我這身子確實也有段年份沒活動了,未曾想到,挑釁我的會是一個後生晚輩。行吧,你出招吧,老身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毋須多言,以勝定。
白抽劍了,青劍是一柄最尋常的短劍,唯一的奇特就是不會發出劍應有的金屬聲;更甚者,是白在抽劍的同時,身影已經模糊。
劍無聲,人無影,這就是暗殺者的至高境界。
秦氏老婦微微眯眼,尋找着對方的位置,右手輕輕翻轉了一下,那根早已捏在手中的金針已經無聲的飛了出去。
竹林中,葉聲沙沙一響。模糊的身影再次現出,但此刻已是在秦氏女子的身前,兩人的距離正好是一個刀距。劍毫無徵兆的刺來,可秦氏的左掌出的更早,隨着一陣微寒的掌風,已快要成形的身影再次模糊,破碎。
秦氏老婦立刻重壓於腳跟,整根竹節被壓彎到了極致,隨後快速反彈,讓其借力能飛得更高,她知道,第二次突襲很快就會來,她更知道,來的就是身後!
能預判敵人的方位,足見秦氏在戰鬥經驗上的老道。只見其反手一掌,這次掌間竟然吹出了藍色的冰花。
果不其然,半息之後,白握着短劍出現在了秦氏的背後。身影剛成型之時,他還是一臉冷峻,可見對手已經出招,不自覺的眉心一皺。
白也預想到了自己的第二次攻勢會被識破,但未曾料到對方竟然先自己一步出招。不過他現在已從單手持劍換成了雙手執劍,當冰冷的掌風襲來之時,雙手在劍柄出輪轉,身形就再一次消失不見了。
“月影劍襲能用出第三段,也算是青出於藍了。”秦氏兩手緩緩合十,指節開始緩慢的變幻動作,這是“印式”的起始式,根據動作繁複程度,威力各有不同。
“你沒機會結印了。”左右兩邊同時傳來了一句充滿殺意的話語。秦氏略微一驚,沒想到自己依舊低估了這小鬼的實力。
話音未落之際,左邊的白從上往下斬落,右邊的白從下至上刺擊,行動完全一致,根本無法分清真身,亦或兩個都是真的。
眼見着刀光要落下,剎那間,空靈般一絲輕音,如同撥動了一根琴弦,嗡的一聲。飛舞的數百片竹葉竟同時不再飄落,懸停在空中,兩個“白”從手到腳幾乎全部被封死,無法行動分毫。
老婦眼瞼微微垂下,雙手緩緩放下,她的動作極慢,但在周圍幾乎靜止的環境下卻又是最快的。“月影劍第四段,看來你比老白要有天分。”說話之際,老婦的朝下方拍出一掌,周圍突然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綠色線絲,聚攏在老婦的掌面之下。
“嘭!”周圍的靜止“碎”了,如同一面巨型的鏡子轟然坍塌。
“不可能!”
白的真身終於出現了,就在老婦的掌心之下,此時他已被無數綠線死死地捆在了半空,而之前的兩具分身如同木頭人般,眼中無神,在原處絲毫不動。
“不可能,你有如此等級的神術,怎麼可能甘於做一個奴僕!你到底是誰!”白的眼中充滿了血絲,使勁的掙扎着身軀,但綠線越收越緊,使他的氣息都開始不穩了。
老婦再次拿出木質的精緻小盒,把已經紅的發燙的金針放回了原處,輕咳了一聲,說道:“咳,老身還真想只做一個普通的僕從。好了,送你上路,我也還要趕路。”
秦氏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右手抬起,出掌。
白死死盯着秦氏,看到對方出殺手,毫不猶豫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轟!”剎那,白整個人燃燒起灰白色的火焰,長發在狂亂中瞬間變白,周圍的元氣暴動,綠色的絲線一層層的被崩斷。
秦氏被突如其來的異象一怔,急速退後,沉下臉色默想:“自爆?焚魂?怎麼有這麼大威力?”
正當秦氏認為對方要自爆,準備展開防禦時,異象再變:所有的火焰開始朝白身上彙集,周圍變得寒冷無比,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熱能。
“這是……”秦氏眯着起眼,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回頭,暗道不好。
夜色被白光點亮,陰雲之中出現了一個巨型的白虎虛影,虎頭朝下,虎嘴張開。
“吼!”
一聲振聾發聵的吼聲,衝擊力無法言喻,整片竹林瞬間被轟為平地,寸草不留。
“咳咳咳,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有白虎血脈,咳咳咳……”秦氏勉強飄浮在半空,衣衫有些破碎,右手托着嬰兒,左手抬起,擋住了飛來的塵土。
“哇……哇哇哇!”襁褓中的嬰兒受到了刺激,終於爆發的大哭起來。
白在地上,虛弱的抬起頭,盯着秦氏和嬰兒。他自己已經無力奪回嬰兒了,不過已經夠了,剛剛激發的血脈之力,足以讓皇城那邊察覺,其他幾個兄弟來了,皇子必能奪回。
秦氏輕輕搖着左手,想讓嬰兒安靜下來,然而自己的內心也十分焦躁。她猶豫了片刻,輕嘆了一聲,微顫着手拿出了那裝了十根金針的木盒。
“你放棄吧,禁衛、神師馬上都會趕過來,你逃不掉的!”白雖因燃盡血脈而變得異常虛弱,長發枯如霜雪,半跪在地上,但依舊放着狠話威脅着秦氏。
秦氏並未回答,口中默念着古怪的咒語,盒中所有的金針飄起,在其周身圍成了圈。金針開始順時針旋轉,天空中出現了一柱金色的光芒,直射而下照耀在了秦氏和嬰兒身上。隨着金針轉速的加快,金色的光芒變得更加的厚實、耀眼。
“倏”的一聲,光芒突然收籠,夜幕恢復了沉寂,只剩下了落了一地的金針和失神落魄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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