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惟吾德馨
第七章惟吾德馨
康誓庭在生工學院實驗室里找到刑懷栩介紹的秦老師后,道明來意,意外發現這位老師十分配合,半點防備也無。
康誓庭與秦老師達成初步口頭協議后,表示將由專業評估小組來與她確認後續合作,秦老師笑着送他出實驗大樓,康誓庭按捺不住好奇,問她為什麼這麼信任自己。
秦老師笑容神秘,輕聲道:“你不是栩栩的朋友嗎?”
康誓庭愕然,想不到自己的商業名聲還比不上刑懷栩這樣一個未涉世的女學生。
正值學校中午放學,放眼望去,滿校道全是烏壓壓着急往食堂趕的學生,康誓庭往過道旁讓讓,看着這些只比自己小几歲的學生,再次想起刑懷栩。
他很早以前就聽說過刑懷栩的大名,校外,她是刑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大小姐,校內,她是校學生會宣傳部部長,統籌了好幾次學校大活動,有能力,有美貌,焉不成名。
刑鑒修還在位時,曾多次當眾誇獎刑懷栩,說虎父無犬女,只不過刑懷栩為人低調,年紀又小,況且還是個女孩,便沒引起外界多大關注。
更多人看重的是刑真櫟,他畢竟是刑鑒修唯一的兒子。
既然想起刑懷栩,康誓庭決定去看看她。
康誓庭在洶湧鮮活的人群里堅定不移逆向而行,冬天的勁風能吹裂人皮,康誓庭卻闊步昂首,一身C□□i的暗藍西裝像長在他身上,比日光還惹眼,引得不少學弟妹紛紛矚目。
附近有人小聲議論,“那不是康誓庭學長嗎?”
“對啊對啊,是他!他回學校了嗎?”
“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啊!”
康誓庭心想,自己在母校也挺有名,不比刑懷栩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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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家嗎?”康誓庭給刑懷栩打電話。
“……”刑懷栩應道:“不好意思,我不在家。”
康誓庭笑,“可你家燈亮着。”
不出兩分鐘,刑懷栩打開房門,探頭看向門外康誓庭,有些尷尬,“康先生。”
康誓庭站在老屋房檐下,一手插着褲兜,一手指指門內,笑容滿面,堅信刑懷栩不會當面過河拆橋。
刑懷栩側過身,不太情願地請他入內。
康誓庭跨過門檻,等刑懷栩重新鎖好大門,這才注意到刑懷栩的外衣上全是灰塵,視線掠過廳堂里亂糟糟的紙箱堆,他挑眉詢問:“在找東西?”
“在找一本書。”刑懷栩抹了下鼻尖,留下一道黑灰。
康誓庭笑,“你若真要在這兒長住,是該好好收拾。”
上回過來是入夜,也沒機會到處看看,如今是正午,康誓庭徵詢過刑懷栩后,四處參觀,得出結論,“挺衛生的。”
是挺衛生的,因為王堯最終忍無可忍,找了家政服務,先把所有牆全部粉刷,后又大肆整改天井,本來也想替刑懷栩把行李收拾妥當,結果他的義舉被刑嗣枚揭發,王夫人當即喝令兒子回家,不許他再插手刑懷栩的私事。
如果不是要找書,刑懷栩大概真能把所有行李放置一年。
屋裏兩間房,一間是卧室,一間是書房,書房裏已經裝好空書架,康誓庭打量書堆過後,開始脫西裝外套。
“不用你幫忙。”刑懷栩戒備地盯着他。
“我今天和秦老師談過了,這確實是筆好生意。就當是為答謝你,有來有往,互惠互利才能良性合作,這可是你說的。”康誓庭捲起襯衫衣袖,俯身利落抱起書箱,大步往書房走去,“你進來整理書架就行。”
刑懷栩只能跟過去,在他的指揮下一本本往格子間塞書。
書房裏的書架全是定做款,從牆腳直上牆頂,饒是如此,也滿滿塞了三面牆才堪堪整理完大部分的書。
康誓庭衣服全臟,後背也為汗水浸濕,索性盤腿坐在書房地上,環顧四周,“這些書,你全都看過?”
“記性不好,有些看過也忘了。”刑懷栩同樣疲倦不堪,剛想學康誓庭席地而坐,就被對方叫停。
“地上涼,你別坐。”康誓庭隨手扯過幾層紙箱皮,墊在一起,這才示意刑懷栩坐下。
對面卧室房門大開,康誓庭剛才便發現裏頭也有一堆書,搖頭苦笑,“刑小姐當真博覽群書,佩服。”
刑懷栩將手搭在梯架上,臉上的汗與灰塵凝在一處,像只灰臉貓,“很多書都是我爸送給我的,他總說比起富養,女孩要多讀書,要比男孩讀更多的書,博文明理知是非,將來才不會受欺負。”
康誓庭讚許點頭,“刑伯伯是對的。”
書箱裏有幾個相片擺台,其中有張照片是刑懷栩身穿白襯衣黑半裙,領口繫着窄細黑緞蝴蝶結,刑鑒修和她相依而站,父女倆恬淡微笑的模樣如出一轍。
康誓庭對那照片起了興趣,“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
刑懷栩探頭一瞥,答道:“我剛入學那年,作為新生代表在校迎新大會上講話。”
康誓庭略一回想,笑了。
刑懷栩實在摸不透這人笑點,“你笑什麼?”
康誓庭指着照片,笑道:“那年的老生代表是我。”
刑懷栩驚詫片刻,篤定搖頭,“不是你,是另一位學長,他當時就坐在我身邊。”
“本來是我。”康誓庭笑道:“可惜我當時忙着賺錢,不肯去浪費時間,否則當初坐在你身邊的人就是我了。”
刑懷栩眼珠烏亮,沒有回應。
“我餓了。”康誓庭站起身,低頭自我審視一番后,苦笑,“這個模樣也不好意思出門吃飯,你這兒有吃的嗎?隨便什麼都行,我真餓了。”
刑懷栩的廚房形同虛設,她拉開冰箱,苦惱道:“只有兩個雞蛋。要不然我給你叫外賣?”
“不用。”康誓庭說:“那就炒兩個蛋吃,墊墊肚子。”
刑懷栩見他是真餓了,提議道:“中午外賣剩了碗米飯,我沒碰過,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做蛋炒飯。”
廚房裏沒有抽油煙機,康誓庭從刑懷栩手裏接過米飯,叮囑道:“你去外頭坐一會。”
刑懷栩搬來一張馬扎,就坐在廚房和天井的過道里,好奇地看着康誓庭,“你會做飯?”
康誓庭熟練打蛋,開始熱油鍋,“剛創業的時候,我就住在公司里,外賣吃膩了就自己動手做。”他反問刑懷栩,“你不會做飯?”
刑懷栩坦蕩搖頭,“做飯對我而言,和讓你上台演講一樣,純屬浪費時間。”
康誓庭被自己說過的話反咬一口,哭笑不得,“真看不出來你挺記仇。”
刑懷栩搖頭,認真道:“我不記仇。”
康誓庭笑,“好吧,愛抬杠?”
刑懷栩沉默,終結這個話題。
康誓庭回頭看她,見她這樣一個明如春光,色如春花的女孩靜靜坐在冷冰冰的冬日裏,忽然心生感慨,有種暴殄天物的悵然,又有種慧眼識珠的自得。
幾分鐘后,熱騰騰的蛋炒飯出鍋,康誓庭端着盤子,走近刑懷栩,蹲下身,讓她看圓盤上鮮黃晶瑩的飯粒,笑問:“香不香?”
板凳上的刑懷栩乖乖湊鼻細聞,眉間微蹙,公正評判,“和學校食堂大師傅差不多的手藝。”
“你說的是你們文學院的食堂,還是我們經管學院的食堂?”康誓庭笑。
刑懷栩抬眼看他,“有什麼區別?”
兩個人離得挺近,側面天井裏的陽光又正正好,照在刑懷栩灰貓似的臉蛋上,仍是難得清靜的漂亮。
清靜。
這是康誓庭覺得最適合刑懷栩的詞,不論美貌與智慧,還是性格,她都清靜不張揚,卻也絕不柔軟。
不一定要贏,但一定不能輸。
康誓庭笑而不語,起身便走,“一起吃點吧,咱們可搬了挺久的書。”
刑懷栩想拒絕,可是聞着漸飄漸遠的飯香味,身體和靈魂都不由自主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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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底,學校各院新一輪新年晚會熱烈籌辦中,刑懷栩作為校宣傳部部長,除去正常課業外,也多了不少學生工作,課後往往要在校辦公大樓開會,時常忙到天黑才回家。
這天難得學生會負責老師請假,刑懷栩可早些回家,她剛從校辦樓出來,便迎面碰見熟人——李聞嶼。
李聞嶼比刑懷栩大四歲,先前一直在英國念書,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休學回國,至今也沒再出國的風聲,他做人平平淡淡,行事平平淡淡,連風評都平平淡淡,是個標準的富家小公子,毫無特色。
李聞嶼的銀白色賓利就停在校辦樓前的梧桐校道上,不是新款,但也足夠引人注目,尤其後車蓋還高高打開,露出滿車箱的火紅玫瑰和誇張心形氫氣球。
刑懷栩下意識後退,視線所及全是洪水猛獸,只想離那甚囂塵上的可怕浪漫越遠越好。
從夏薔找刑懷栩談話起,她便知道李聞嶼會嘗試追求自己,但她絕想不到,李聞嶼追起人來,會這樣……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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