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次見面
第四章初次見面
刑柚放學值日,因此當她按圖索驥找來官部巷時天已黑透,巷子裏沒有路燈,她戰戰兢兢走了一路,生怕背後忽然躥出……
一隻手搭上刑柚的肩,刑柚咿呀尖叫,直接拎包砸向身後人。
刑懷栩被砸得嗷嗷叫,兩個姑娘在漆黑的深巷裏一起鬼哭狼嚎,直到刑柚認出自家大姐,才顫顫巍巍停止攻擊,“姐?”
刑懷栩捂着腦袋,用手電筒照亮自家大門,刑柚仰頭瞧見那紅漆斑駁的老門和黑黢幽深的廳堂,不太願意踏足,“姐,你住這兒不怕嗎?”
刑懷栩走上台階,指引道:“進來的時候小心門檻……”
話未說完,她自己先被絆得趔趄。
刑柚小心翼翼跨過門檻,等刑懷栩拉亮廳堂里的燈,這才鬆口氣。
刑懷栩記着小妹要趕回家吃晚飯,將方桌上的書籍紙頁全掃到一旁,“把名單給我。”
刑柚從書包里抽出一張紙,放到桌面上,“我從大伯母桌上偷抄來的,喏,全是晚宴那天的賓客名單。”
她親昵地抱住刑懷栩的胳膊,“姐,你要這些名單幹什麼啊?當天去家裏看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當天知道就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刑懷栩緊盯名單,口中解釋着,“爸爸出事,夏姨將我趕出刑家,別說刑園,連醫院都不許我進,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卻突然請我回家參加晚宴,於情不合。”
“我以為晚宴那麼正式的場合,大伯母顧及顏面,必須讓你在場。”刑柚癟嘴,“家醜不可外揚,大伯母才不會落人話柄。”
“如果是為顏面,她可以搪塞敷衍。如果是為示威,她不會選如此正式的場合讓我回家。”
刑柚鬱悶,“那我就不知道了。”
刑懷栩淡然作答,“我名義上始終是刑家長女,比起費力驅逐我,正視我的身份,爭取我這個身份的效益最大化,不是更有利可圖嗎?”
“所以……大伯母想通過這場晚宴,利用你做些什麼?”刑柚驚訝,“我以為她頂多想通過晚宴對外宣告大伯身體狀況良好,穩定軍心來着。”
“名單里的客人,不是爸爸的朋友就是他未來的敵人,敲山震虎的目的也是有的。”刑懷栩笑道:“這樣看來,爸爸恢復的確實不錯。”
刑柚卻擔心刑懷栩,“大伯母究竟想對你做什麼?”
刑懷栩反問她,“我已經二十歲,很快就會大學畢業,她從不讓我接觸商業管理,我全身上下除了那點刑家大小姐的虛名,還有什麼值得貢獻給刑家家,貢獻給她的?”
刑柚恍然大悟,“她要給你相親?聯姻!”
“相親還有個‘相’字,相互看看,你情我願。”刑懷栩無奈,“用在夏姨這兒,叫指婚更妥帖。”
“你確定?”刑柚難以置信,“你才剛剛二十歲啊!”
“本來不確定,但看了這份名單就確定了。”刑懷栩拿筆圈出名單中幾個人名。
刑柚瞠目結舌,發現自己一個也不認識,“所以她要給你指婚的人就是他們?”
刑懷栩點頭,“全是身家背景優秀的適婚青年,更重要的是,這些家庭雖不全與夏姨交好,但皆有跡可循。”
刑柚想問刑懷栩為何這樣清楚夏薔的人脈,但她識趣地保持沉默,一如既往。
刑懷栩圈出的男青年共有五人,她以手支額,筆尖在這些名字裏來回點戳,點兵點將般。刑柚正要問,卻見刑懷栩在其中一個人名上猛力一戳,滿意道:“就他了。”
刑柚低頭看,“康誓庭?他就是那個指婚對象?”
“不,”刑懷栩輕笑,“他是最不可能成為指婚對象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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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誓庭的投資公司位於中央商務區某棟商業大樓,刑懷栩為了來見他,特地穿了件稍暗的Chloé密織縮絨縐紗羊毛短大衣,更是從她小山似的行李中翻出最貴的高跟鞋,再挎上FENDI限量包,全副武裝,低調優雅,最重要的是,她把錢穿在了身上。
如此這般,刑懷栩哪怕沒事先預約,也一路直上康誓庭公司貴賓接待室,所遇諸人,無不禮待。
接待的下屬說康先生在開會,請刑懷栩稍等,這一等便等了四十五分鐘,好在刑懷栩相當有耐心,讓她等,她便從包里翻出巴掌大的外文書,饒有興緻閱讀,連眉頭都不蹙一下。
下屬來請刑懷栩的時候,刑懷栩恰恰翻完最後一頁,她微笑起身,往康誓庭的辦公室去。
刑懷栩並非初見康誓庭,他們雖然相差兩級,又在不同學院,但二者都算得上風雲人物,家庭背景相仿,即便不相交,也算相知。
刑懷栩印象中的康誓庭誠如尤弼然所言,品貌端正,家庭幸福,事業有成,前途無量,若非康誓庭此次無端借她二十萬,她一定不改初衷。
刑懷栩在來之前,已經將二十五萬轉入康誓庭賬戶,因此康誓庭見到她,第一句話便似笑非笑,“你多還我五萬?”
康誓庭只大刑懷栩兩歲,在創業有成的大軍中實屬異類——他太年輕,也太好看,哪怕穿着英國古老裁縫店的定製西裝,坐在黑沉沉的辦公桌后,也鮮嫩俊朗的像個時裝模特,而非企業老闆。
“五萬是利息,感謝康先生雪中送炭。”刑懷栩邊答話邊打量康誓庭,感覺對方眼是眼鼻是鼻,連臉部輪廓都實打實地賞心悅目,但也因英俊的過於正派,反倒讓人記不住特徵,唯獨不動聲色的模樣像藏了十萬束刀光劍影,讓刑懷栩記在心頭。
康誓庭也在審視刑懷栩,若非她眼下那粒褐色小痣,得出的結論必然半斤八兩,“我聽說刑小姐前陣炒股,虧了不少。”
“是虧了。”刑懷栩輕描淡寫道:“這幾天又賺回來了。”
她可以兩星期虧掉十萬,自然也能兩星期翻倍撈回,夏薔過去不肯讓她學商,也屬遠見卓識,知道刑懷栩的天賦絕非兒戲,只可惜她咄咄逼人,反逼得刑懷栩從小就有危機意識,凡事自學,也能成才。
但刑懷栩終歸是懶的,短線炒股太消耗精力,她的極限也就這半個月,再多交易兩日,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我可從未向你催過款。”康誓庭對刑懷栩的股海沉浮沒多少興趣,淡淡笑意里始終透着點明目張胆的探究,“這麼急着還錢,不會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吧?”
還錢當然只是見康誓庭的借口,刑懷栩暢快吐氣,喜歡和聰明人交談,“我確實還想請康先生幫個忙。”
康誓庭俯身,手臂交疊撐在桌面上,笑起來雙眼微彎,有種圓潤的狡黠,十分討巧,“願聞其詳。”
“下星期刑家的晚宴,康先生也受到邀請了吧?”
康誓庭略一思忖,記起這件事,“是。”
刑懷栩直接道明來意,“到時我想請康先生作為我的男伴一起出席,可以嗎?”
康誓庭沉吟片刻,笑道:“刑小姐願意做我的女伴,這是我的榮幸,但刑小姐的男伴,恐怕也不是平白無故就能做的。”
刑懷栩故意忽視康誓庭對其中緣由的窺探,以公事商討的口吻說:“自然不能讓康先生白白幫忙。我們學校生物系有位老師,她選取了自然界生命活力和繁殖能力特彆強的高溫好氧複合微生物菌種,打算通過生化處理,嘗試降解餐廚垃圾。據我所知,她的幾次試驗都相當成功。”
康誓庭聽出其中含義,起了興趣,“她降解出來的垃圾呢?”
“在高溫高速發酵后,餐廚垃圾中不穩定的有機質會得到完全降解和轉化,變為較穩定的腐殖質,最終降解出水蒸氣、二氧化碳和有機肥原料。”
“零污染嗎?”康誓庭問。
刑懷栩篤定點頭。
康誓庭雙目炯亮,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刑懷栩說:“這位老師儘管明白其中的意義與前景,卻不擅經營和推廣,我認為康先生會是她的最好合作夥伴。”
“你把她介紹給我,算是我幫你忙的好處?”康誓庭笑道:“我幫你忙,或許根本不要什麼好處。”
“康先生好意,我卻不敢貪心。”比起康誓庭好看的笑容,同樣好看的刑懷栩卻笑得不那麼好看,“有來有往,互惠互利,才能確保長期良性合作。”
康誓庭盯着刑懷栩,噗嗤一笑。
秘書恰好進來送茶,康誓庭只瞥一眼茶盤,笑道:“我最近上火,喝的是苦丁茶,她們太粗心了,居然給客人也泡了一樣的茶。”他眼神示意,讓秘書重新泡茶。
“不用了。”刑懷栩挽留秘書,親自接過那杯茶,“苦丁茶可明目益智,喝喝也無妨。”
康誓庭揚眉,似有所指,“那刑小姐近來可要多喝,畢竟這玩意益智。”
刑懷栩難得不甘示弱,“康先生看起來也沒少喝,益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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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懷栩走出商業大樓,冬天的風又烈又干,吹在臉上刺刺的疼,她給尤弼然打電話,居然有了脾氣,很不高興,“叫你不好好查康誓庭的底細!”
尤弼然愕然,“怎麼了?我在做指甲呢!”
刑懷栩緊緊大衣,高跟鞋踩在地上,虎虎生威,“他果然對我有企圖。”
“啥?”尤弼然拔高嗓門,“他想上你?”
“……”刑懷栩翻白眼,“別人都礙於夏薔面子不敢借我錢的時候,他卻慷慨相助,他是個成熟的商人,商人精明重利,如果不是看中我的某方面條件,他不會公然和夏薔作對。”
尤弼然哦了一聲,表示理解,“夏薔的敵人就是咱們的朋友嘛。”
刑懷栩不認同,“但他在暗我在明,我不喜歡。”
尤弼然漫不經心道:“那就把他拽到明處嘛。”
“我已經這麼做了。”刑懷栩掛斷電話,望向身後高樓。
她總覺得,康誓庭一定也在這棟樓的某扇窗戶后,像潛伏的獵豹,緊緊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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