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0 局面
一整天的拍賣會,除了這個“小意外”,其餘的項目,都進行的非常順利。
直到凌晨,拍賣會才宣告結束。成交額達到了十二個億。成交藝術品395件,流拍的只有十餘件。
廣大媒體歌頌,參與競拍的嘉賓也滿載而歸。一些至尊行的老顧客,也對本次拍賣會非常滿意。連連誇讚謝文湛有其父風範。但謝文湛與客人談笑風生着,其實一點笑意也沒有。
這邊,媒體招待會剛一落幕。他就回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白汐已經等了他一天,中午剛吃完飯,她就困了。睡了一覺,晚上倒是精神抖擻。眼巴巴望着碎成渣渣的青瓷,還有大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覺得忒無聊。那一群招呼她白小姐長,白小姐短的秘書班子,現在也通通下班了。
只有她,吃着堆成山的蛋糕,水果,糖果,巧克力……等謝文湛。
你說這男人好不好玩。真把她當小孩子了,居然讓屬下買一堆零嘴給她。言外之意:你一邊吃一邊等我。幼兒園家長似的。
她啃着蘋果,看着雜誌,然後謝文湛回來了。男人二話不說先蹲下來撩她的裙子。白汐連忙捂住裙子的下擺,被他握住了手:“別動,讓我看看。”說著,把她的連褲襪褪到了膝蓋處。瘦瘦的小腿上,的確有些破皮。幸好,沒有見血。
白汐道:“當時演戲來着,怎麼會真的摔跟頭。”
謝文湛吻了下她的膝蓋,又順着膝蓋吻到了小腿肚子。輕輕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腿,才站了起來:“白汐,到底怎麼回事?”
“秘色瓷是電梯裏壞的。”她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又道:“瓷器從成靈伊始,魂魄就是固定在一片瓷,或者一個完器上。假如容器碎了,那法力就會消失了。”
謝文湛沉默了一會兒,卻是道:“那你把蓮花碗放在我這裏。”
“什麼?!”白汐反應過來了:“我已經修成實體,魂魄轉移到了身體裏。和蓮花碗關係不大了。”
謝文湛這才放心。他先打了個電話,從監控室調來錄像。錄像帶顯示,在運輸這一件秘色梅瓶時,電梯裏曾發生了短暫的停電。配合著陶瓷忽然碎裂一事來看。這短短的十秒之內,電梯裏應該有人將秘色瓷打碎了。
但,錄像里沒有記錄下聲音。配電室的人,也沒有在電閘上發現什麼可疑的指紋。
謝文湛又拿過一片秘色瓷碎片觀察了下。裂口裂的略詭異,他就聞了聞瓷片的邊緣。臉色一下子沉到底:“氫氟酸。”
白汐吃了一驚:“腐蝕玻璃的那個?!”
“不錯。氫氟酸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腐蝕玻璃,陶瓷。向來被用來做蝕刻玻璃,陶瓷的化學腐蝕劑。”謝文湛下了個結論:“有人趁着這一片黑暗,打開了玻璃罩,然後滴了氫氟酸在梅瓶表面。又迅速將玻璃罩和幕布蓋上。”
“那慘了,”白汐撐着脖子:“一旦鑒定了是化學腐蝕,沒辦法要保險吧?”
“這一筆賬,查出來是誰做的。誰來賠償。”謝文湛冷冷道。至尊行總部大樓,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做出這種事。明顯是衝著他來的。豈能善罷甘休。
這一回,謝文湛,真的生氣了。
生氣的直接後果是,第二天,謝文湛直接取消了慶功會。將那天電梯裏的所有人都招了來。眾人一起來到了董事長辦公室,前腳進來。後腳,七八個保鏢就把門關上了。白汐陪着他,不用多說。她也感覺到氣氛很不尋常。
除了邱經理和開封的三個秘書是謝文湛的心腹。電梯裏其他的五個人,都是謝老從各地調來幫助他的人手。其中有人不太把謝文湛放在眼裏。至尊行元老,江南經理曾安民就是。他仗着資格老。向來目中無謝大少。
要知道,他跟着謝老打天下那會兒,謝文湛還在床上尿褲子呢!轉眼,豎子敢來號令他們這些元老了。哪能甘心受擺佈?!
於是人齊了,曾安民就道:“少東家,您這就不夠意思啦。慶功宴不擺,讓我們站在這裏喝西北風哇?您年輕力壯,我們這些老骨頭可受不了嘍!”
“曾老,”謝文湛站了起來,冷笑道:“我記得,父親當年在奉天跟那些愛新覺羅貴胄爭地盤。還是您幫襯着父親上下打點,海關,稅務局,一天兩頭跑。怎麼,這三十年還沒過去。站一站,就折煞您老人家了?”
曾安民臉“唰!”地紅了。
接着,謝文湛開門見山。直接把秘色瓷片,還有錄像帶公佈了出來。九個人都面面相覷。沒想到秘色瓷在電梯裏出了意外。
邱經理先發話了:“當時電梯一停電,大家都嚇了一跳。的確沒察覺到誰打開了玻璃罩。不過,可以做指紋鑒定來……”
謝文湛扔出了另一份報告。就是對玻璃櫃和手推車的全方面檢查。除了親自押送的邱經理。上面沒有任何人的指紋。
“那不就得了。”曾安民冷笑道:“謝大少,您用人不利呀。”
謝文湛不怒反笑,悠悠然端起茶盞:“曾老,容晚輩說一句。只要這個作案的人有腦子。都會戴上手套再將毒液滴上梅瓶。相反的,心裏沒鬼的人,才會幹凈利落將指紋留在上面。因此,邱經理可以第一個排除嫌疑。”
曾安民冷冷道:“得了,總歸是少東家不信任我們。您說吧,要做什麼?”
謝文湛看了一眼四周:“說一說,當時都做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站在什麼方位。”
於是九個人都說了一遍。都沒什麼破綻。說完了,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
曾安民,還有幾個“元老”就耐不住了。率先刁難:“哎呀,大少,您把我們弄過來開玩笑。這扣的工資,還要您出啊。”
謝文湛也注意到了時間。心知再留着這群老油條,也問不出什麼。反而會讓他們再得寸進尺。於是道:“先下去吧。”
等這一群老油條走了之後,謝文湛卻是摔了筆。好好的一支派克,七零八落,墨水都沾上了西服。他分明氣得連肩膀都在發抖。但是剛才在人前,卻是不顯山不露水。白汐憐憫地看着他,原來,這就是至尊行的上海戰場。
但謝文湛畢竟是謝文湛。發泄過後,又冷靜地拿起另一隻筆。根據剛才九個人的口述,將他們在電梯裏的站位,全部畫了出來。畫到第三個人,他就停下了筆:“不對。”
白汐湊了過去:“怎麼了?”
“曾安民說,他在那十秒里就站在原地。但問題是,他身後的徐啟才當時去摸電梯按鈕。曾安民和邱經理正好擋在徐啟才的前面。按照徐啟才的位置,他要摸到按鈕,肯定要往前走兩步,那肯定會碰到邱經理,或者曾安民才對。”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曾安民在電梯停電的時候,移到了手推車的前面。才讓出了徐啟才的位置。而玻璃罩的防盜開關,就在手推車的前面。”
白汐吃了一驚:“手推車的防盜開關沒上鎖嗎?!”
謝文湛解釋道:“從倉庫到展廳這一段,至尊行沒硬性規定要上鎖。”
“曾安民為什麼要這麼做?”白汐不明白了:“他現在快退休了。怎麼和你這個繼承人作對呢?”
“白汐,繼承人不止我一個。”
白汐不說話了。至尊行到底鹿死誰手,還有待商榷。於是坐了下來,慢慢品茶。現在,就算謝文湛清楚誰在耍陰。但也沒有確切的證據扳倒曾安民。更重要的是,曾安民資格太老。動他,說不定他要拼個魚死網破。只能從長計議。
謝文湛就喝了一杯養胃茶,暫且放下曾安民。先將秘色瓷的保險理賠處理好。
而白汐看着謝文湛的幾張簡筆畫發獃。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畫畫,立體感很好。頗有後現代的風範。
到了下午,理賠的事情已經辦理妥當了。雖然有電視直播證明東西是意外損毀的。但謝文湛這邊,無法提供損傷報告。保險公司就說了,頂多賠償40%的本金。也就是四千多萬。離東西的原價,一億多,還相去甚遠。
白汐也沒閑着。她算了一筆賬,假如,六千萬的損失,至尊行背了,那整個夏拍都虧本了。本來,直到下季度的秋拍,至尊行未來四個月的運轉費用,都要從這一次夏拍的傭金裏面扣。六千萬的損失,實在是擔當不起。
更簡單來說,六千萬真的由至尊行來賠,未來四個月,至尊行所有的進項都是虧本。
這麼一想,方才曉得,為什麼奢侈品拍賣行業這麼難做。
三個字:賠!不!起!
白汐想了半天,覺得這是這個死局。卻不知道謝文湛如何將損失討要回來。不過等到晚上的時候,邱經理又來了。還帶了另外兩個老員工。其中一個老爺子,就是那天在後台幫她的那個人。挺慈祥一老爺爺,逢誰都笑。
謝文湛道了句“坐。”然後老爺爺就坐下來笑了:“白小姐,那天還多虧你上台去演了一出苦肉計。要不然,大少他可就慘嘍。”
她也笑了:“我這是周瑜打黃蓋,願挨。”
謝文湛先介紹了一下:“趙老,這是我的未婚妻白汐白小姐。白汐,這是至尊行的上海分區總經理趙憲趙老先生。”
“趙老先生,久仰久仰。”
“久仰不敢當。就是從前聽大少的幾個秘書說,少爺的女朋友會鑒定,人還長得漂亮。我當時就不相信了。漂亮的女孩子,天天埋在枯燥的鑒定書裏頭。那也捂成了黃臉婆嘍!哪知道,白小姐是修鍊成了書中的顏如玉呀。”
一段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趙老爺子能當至尊行的四把手,和這一張左右逢源的嘴脫不開關係。
笑完了。謝文湛直接開門見山:“趙老,今天叨擾你。為的就是一件事。曾老和你共事這麼多年了,你覺得他如今怎麼樣?”
“從前不敢說。現在嘛,老當益壯。”
白汐問道:“那趙老覺得,老當益壯,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這個嘛……對於維持從前至尊行南北相拉鋸,北京——上海——這樣的局面,是好事。畢竟曾老是北京人,他告老還鄉了。還去北京過日子的。北京收到上海總部來了,他在北京就不得什麼大權了。但是對於少爺來說嘛……”
謝文湛點了點頭:“我要接手至尊行,肯定要將北京收回來的。”
“這就對了。”趙憲道:“少爺,您收回北京。可要得罪不少人吶。遠的不說,北京的顧錚那小子,肯定是第一個不服氣的。顧錚的師弟,您的二師兄劉丹林,大概是第二個不服氣的。問題在於,他們都沒必要親自動手。”
話說到這個份上,謝文湛心知肚明了。於是趙憲就笑眯眯地告辭了。
接着,另一個老夥計坐下來了。他說的也是曾安民:“少爺,您不知道。前幾個月,曾安民那老傢伙,常常在背地裏說您壞話。什麼少東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為了個女人,居然去南京摻和什麼太平天國盜墓案……到頭來,還不是瞎折騰。”
白汐咬了咬牙,想說什麼。謝文湛遞了個眼神給她,於是繼續當觀眾。
這老夥計又道:“曾安民的打算是,不想讓您上台。這樣,他退休後到了北京。還能掌握至尊行的半壁江山。到時候,還能再撈個十多年。撈幾套二環內的小洋房不成問題。但不想想,他這樣搞至尊行,誰還信任他……”
謝文湛冷笑道:“但借給他曾安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昨天的事情。他肯定有恃無恐,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那老夥計倒是推心置腹:“說的沒錯。我看,一定是北京那一批傢伙……”
這還是白汐第一次了解到至尊行內部的局面。
原來,“古董之王”謝鏞傾盡半生力量,培養了三批徒弟。每一批,都是作為繼承人考慮,而放在各地歷練的。其中第一屆的五個弟子,以北京的顧錚,劉丹林為首。壟斷了瀋陽等地的至尊行決斷權。這就是所謂的“北部勢力。”
而第二屆弟子,以一個叫做“談本清”的人為首。在西南發展。因為生意做的不好。已經被謝鏞所放棄。
最後一屆弟子,才是謝文湛,沈正霖,徐卿卿這一屆的。
但是最後一屆弟子。卻也最多災多難。八年前,徐卿卿因為鑒定汝窯高仿惹禍上身。沈正霖目睹了家破人亡的悲劇,金盆洗手不幹了。其餘兩個弟子,因為謝文湛太年輕,所以先投奔了北京的顧錚。但顧錚又是給他們介紹女朋友,又是給安家置業。最後把謝鏞給謝文湛培養的勢力,全部釘死在北京不動了。
到頭來,謝鏞給第三屆弟子準備的“江南——上海”的富饒地區。只剩下謝文湛一個人在做。雖然地盤大,財源多。但是父親的元老也集中。有的時候,上頭幾個歲數大的人出面,就敢給少東家使絆子。曾安民就如是。
所以,謝文湛這會兒的壓力,也很大。但他不願意將這些事告訴她,分她的心。
畢竟,她如今只剩下三個月的期限,成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