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納妾
姜鸞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表情多了一絲凝重。
晏承淮本陪着鶴哥兒解九連環,此刻見姜鸞出來,神色不對,便知有事發生。
他低頭哄了興緻勃勃的鶴哥兒幾句,將他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九連環上,抱給奶娘,這才轉着輪椅上前,低聲問姜鸞:“岳父可是跟你說了什麼?”
姜鸞嘴唇嗡動,抬頭看了晏承淮一眼,只覺着這一瞬有很多的話都像快要溢出杯盞的水,想要傾訴與眼前的這個人聽。
前世自己的那些委曲求全,以及,如今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意與舒心。
但,姜鸞最終也只是深吸了口氣,將那些仇恨全部咽了下去,只雲淡風輕的化怍一個問題:“當初緋蓮死時我們找到的那個耳墜,還在嗎?”
“在的。”晏承淮手指頓了頓,很快的明白了姜鸞這句話里的意思,“岳父是想給杜姨娘定罪?”
“是。”姜鸞手指微微收攏,殺人償命,杜姨娘必須付出代價,“但……”
姜鸞頓了頓,“不是現在。”
一切才剛剛開始,她要讓杜姨娘,成為壓倒姜霽蘭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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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宴后,再是不舍,姜鸞也必須跟着晏承淮回到了馬車之上。
晏承淮瞧着姜鸞透過車窗望向姜府戀戀不捨的目光,又看着一直站在門口目送馬車的岳父岳母,心下瞭然,不禁笑道:“阿鸞若是這般不舍,我們以後常回來可好?”
姜鸞眼睛微微睜大,雖然姜府與定國公府隔的不是太遠,但作為出嫁女,無事也不至於頻繁的往來娘家。
但下一瞬她又笑了起來,也是,如此體貼入微,才是自己的夫君嘛。
只是姜鸞不知道,正因為她這一個笑容,在晏承淮的計劃里,他們未來的府邸選址,又離姜府靠近了一步。
與此同時,京城另一隅的宋將軍府,氣氛卻有些劍張弩拔。
“你是說,成親三天了,晏承江還沒有跟你圓房!”宋夫人猛地拍桌而起,語氣不免帶了一絲尖銳,“他定國公府是以為我將軍府無人了嗎?”
說著又在房內踱了幾步,依然壓不下憤恨:“不成,我得讓你父親好好教訓教訓這小子。”
“教訓他做什麼,這不是挺好的么,他晏承江不碰我,我以後和離起來也方便。”宋氏雲淡風輕的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
她本就不怎麼在乎,尤其是在看清定國公府的形勢之後,甚至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晏承江。
“和離?你在開什麼玩笑!”宋夫人倒吸一口氣,她沒想到才成親三天的女兒竟抱着這樣的心思,一時壓下先前所有的不滿,只剩滿腹驚惶。
宋氏連忙起身將宋夫人壓回座位,“母親,莫要大驚小怪,我這性子您又不是不明白,不嫁人也能過。當初選中晏承江,無非是覺得婚後他好拿捏罷了。”
“而且這定國公府啊,可是亂得很呢。”她說著頓了頓,頗是意味聲長的看了母親一眼,“有些事,怕是您也不曾預想到呢。”
比如,晏承江其實心悅大嫂。
又比如……更多的一些,只是她手頭還沒有證據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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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宴后,婚後的日子趨於平淡,無論是姜鸞還是宋氏,都這般不緊不慢的過着。雖說晏承淮與晏承江不合,宋氏私下裏倒是樂意與姜鸞這個妯娌湊在一起。
她甚至常常表示羨慕姜鸞,畢竟姜鸞敬茶當日撂下的一襲話,雖說徹底得罪了公婆,倒也落了個清靜。
反正姜霽蘭視他們為眼中釘,定國公看晏承淮也不順眼,何必上前去自討無趣。倒是免了每日的請安問好,省得像她一般,日日到婆婆跟前立規矩。
“大嫂,你可知道,如今這京城裏大家最羨慕的就是你了。”
雖然晏承淮現在無官無職,但畢竟頂着定國公世子的身份,每日跟姜鸞悠閑自得,不是在自己的院子裏賭書潑茶下棋對弈,便是出門踏青遊玩,還常常陪她回娘家探望。
放眼整個京城,別說是哪家的媳婦了,就算是姑娘們未出嫁前,也從未有過姜鸞這樣舒心的日子。
“更別說大哥是個體貼的,每日裏不是雕個木釵出來,就是給你畫把新的摺扇,哎,可真是羨煞旁人呀。”宋氏跟姜鸞混熟了,也忍不住會打趣上兩句。
按照常理,這個時候姜鸞應該也說兩句好話,可她也清楚宋氏跟晏承江關係並不愉悅,只能一笑而過。
初雪融化,霜染綠葉,一眨眼便春去秋來。
終於有一件事,打破了定國公府這表面上的平靜。
姜鶯在一個所謂的良辰吉日裏,被一頂紅轎從側門悄悄抬進了府內。
宋氏雖不在意跟晏承江的夫妻之情,也不在乎他是否納妾,但宋家的臉面與地位卻不容挑釁。
姜霽蘭本覺着委屈了姜鶯,即便是納妾禮,也有心給她大辦一場。可礙於宋家施加的壓力,不敢輕易得罪,最後只能悄悄抬進來掛了個妾室之名。
好在宋家也只卡了這個入門的形式,姜鶯進府以後,倒是沒見宋氏怎麼為難。
反倒是晏承江過着過着,自己有些不樂意了。
他不明白,一個兩個的,姜霽蘭作為母親,為何替他娶的納的,都不是自己喜歡的。於是,這廂姜霽蘭剛歡歡喜喜的將姜鶯弄進府來,那廂晏承江就鬧騰着要收了舍琴當姨娘。
姜霽蘭氣得臉都青了,晏承江這舉動分明是直接打她的臉。
更氣得是,宋氏這個兒媳,竟然不攔着,反而還語氣平淡的幫晏承江說情,彷彿要收姨娘的那個,並不是自己的夫婿。
姜霽蘭心裏不禁在想,這宋氏要麼就是太沉得住氣,要麼就是心裏完全沒有晏承江。饒是當年的自己,看定國公收個姨娘,還要膈應那麼幾天。
可就算這樣,她為著姜鶯,也只得忍着脾氣,好言相勸:“江兒,母親知道你不喜宋氏,所以才替你納了鶯丫頭,舍琴雖然體貼,但不過是個丫鬟,身份樣貌,哪一點比得上你二妹妹?”
姜霽蘭不提還好,提到身份,晏承江不免皺了皺眉,“母親,你不會忘了,二妹妹已經過繼給了三舅舅吧。”
若是姜鶯進府是以二舅家的庶女身份,倒也擔得起良妾的名分。
可如今她被過繼給三舅,名義上的父親無官無職無功名,根本就是庶民一個,真計較起來,反倒是抬舉了姜鶯。
更別提她那上不了檯面的性子,一看見她晏承江就想起年前的落水之事。想着當初自己擔的那些罵名,不冷眼相對,已經算對姜鶯客氣的了。
姜霽蘭卻是急了:“江兒,話不能這麼說。你二妹妹雖然過繼給了你三舅舅,但怎麼著也是你親表妹,你總不能為了外人冷落了你二妹妹吧?”
這外人是誰?
無非就是宋氏和舍琴罷了。
姜霽蘭自從打過晏承江一巴掌后,這母子之間便有些隔閡。此刻為了姜鶯才耐下性子語重心長的念叨,但晏承江心裏卻是愈發的厭煩。
其實別說是姜鶯了,便是他自己鬧騰着要收的舍琴,也談不上有多喜歡。
不過是跟母親對着干罷了。
他心裏真□□念不忘的,只有三妹妹。
不……現在是他的大嫂了。
半年過去,晏承江仍然會時不時的想起大婚第二日的情景。
他記不清姜鸞將茶水潑在自己臉上時自己的反應,記不清姜鸞的表情,但從她口中說出的那帶着嘲諷的指責,卻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一字一句,如雷在耳。
也彷彿一個個耳光抽在臉上。
他在姜霽蘭的灌輸下,從小就討厭自己的那個兄長,討厭他明明已經瘸了腿,卻還在學業上壓自己一頭。
更討厭他有着自己所沒有的出色的樣貌和才學,討厭他即便斷了腿,也有那麼多的人為他可惜,甚至拿他未瘸腿時來跟自己比。
最討厭的,還是大家都是嫡子,卻因為他佔了長,便擁有了定國公府世子的位置。
但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截了當的告訴過他,他所有的一切想法本身就是錯的。定國公府世子的位置本來就是晏承淮的,自己才是那個覬覦別人東西的小人。
所以,三妹妹才寧願嫁給晏承淮,也不願嫁給自己吧。
耳邊姜霽蘭還在不停的說,晏承江終於忍不住站起來,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好了母親,我知道了,我會對二妹妹好的。”
但也只是對她好而已。
多餘的感情不會再給一分一毫。
姜霽蘭好歹養了晏承江十多年,自然能聽出“兒子”語氣裏帶的敷衍,一想到姜鶯這段日子進府受的委屈,她便忍不住氣急,竟是險些連臉上的笑意也維持不住。
她氣晏承江,氣宋氏,更氣宋家勢大。可轉念一想,自己讓晏承江取宋氏,本就是為了借勢。
善意不需要理由,惡意也同樣如此。兜兜轉轉的,姜霽蘭這恨竟又轉到了姜鸞與晏承淮身上。
可不是么,她的姜鶯不好過,憑什麼姜鸞嫁了人就好生快活。
自己作為婆婆,可半點沒有受到她的好。
須臾間,姜霽蘭心底突然生出一計,一時渾濁的雙目都有些發亮,她來不及計較晏承江的態度,草草交代兩句,便讓他走了。
晏承江覺着母親神色有些不對,像是在謀划什麼一般。但他出門以後,再回頭也只看到姜霽蘭招呼許嬤嬤過去,然後壓低了聲音,“你去替我尋個人,要樣貌身形極好的……”
可惜後半截聲音落入風裏,更多的,卻是聽不到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