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降臨
晦澀的天空下,不時有悶雷炸響,一場大雨在高空中醞釀,陰雲快速地流動,一時間黑雲翻滾,恍若末日。
一個峽谷的出口,一輛車廂塌陷的馬車正在緩緩燃燒,一點火苗在風中被吹曳得起伏不定,卻頑強地侵蝕着陳年的木材,拉車的棗紅馬正不安地踢動着四蹄,焦躁地發出低聲的嘶鳴。
馬車的周圍躺着十餘具屍體,有穿着布衣的,有穿着皮甲的,有穿着盔甲的,還有穿着貴族衣袍的,此時此刻,卻毫無差別地躺在血泊之中,沒了氣息。
一道驚雷劈下,明亮的光芒閃過,那匹棗紅馬受驚地長嘶,慌亂的掙扎,進退無序中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隨着這道驚雷降臨在了這個峽谷的出口。
“哥哥!”乍一降臨在上古世紀之中,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抓住了雷鳴的衣袖,意識到哥哥就在自己的身邊,神情才舒緩了許多,帶着一絲膽怯打量着四周,然而在看到滿地的屍體的時候,小女孩嚇得臉色慘白,小小的身子蜷縮到雷鳴的身後。
“我在,不要害怕。”雷鳴低聲地安慰道,他掃視着眼前的景象,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舒了一口氣,沒有一絲絲的意外,他成功地降臨在了這個峽谷口——波旁家族最後繼承人的葬身之地。
雷鳴手腳利落地拍滅了還在緩慢燃燒的火苗,輕輕一拉,便將脆弱的車廂扯得散開,車廂內並沒有多少東西,一點食物,十餘枚金格勒,還有兩套黑色的貴族衣袍。
雷鳴神色堅定地俯身用手將地上已經死去的貴族少年拽了起來,隱約可以看出雷鳴的臉與這個少年有幾分相似,雷鳴把貴族少年胸前佩戴着的家族徽章扯到手裏,徽章上赫然是三枚金色小劍交叉的圖案,然後隨手將這個倒霉蛋的屍體扔到散架了的馬車車廂里。
最後,雷鳴把那匹跌倒在地的棗紅馬的套鎖解開,輕輕地撫摸它的鬃毛,當然,這匹棗紅馬很不配合地掙扎着,胡亂地踹動着四蹄,對此,雷鳴很不客氣地在它的馬脖子上打了兩拳。
小女孩緊緊地跟在雷鳴的身後,看到自己的哥哥殘暴地毆打棗紅馬,聽着它的悲鳴,有些不忍地輕輕拉動雷鳴的衣袖。
雷鳴轉頭看了看小女孩,微微笑了笑,將馬脖子上掛着的布袋解了下來,放到了小女孩的手裏,然後站了起來,臨走狠狠地踹了一腳馬背,惹得棗紅馬痛苦地長嘶,獨留小女孩帶着同情的淚花用手中布袋裏的豆子安撫着可憐的馬兒。
雷鳴將滿地的屍體收集了起來,然後用火石將車廂點着,他冷酷地扯下屍體上的衣物加快火焰的燃燒,等到火勢被風一吹變大之後才停了下來,滾滾的黑色濃煙把躺在地上的棗紅馬再次嚇得惴惴不安。
雷鳴頭也不回地向棗紅馬走去,至於屍體能不能燒乾凈根本不是他考慮的問題,在這個所有人都在逃亡的時代,人命恐怕是最不值錢的玩意了。
雷鳴背着一小袋的衣物錢幣還有食物跨上了棗紅馬的背脊,面對受驚地馬匹,雷鳴知道痛苦與畏懼才能讓它乖乖聽話,然而小女孩卻對雷鳴的所作所為感到生氣,嘟起小嘴不再理睬她的哥哥,她感到自己的哥哥表現得很冷血,一點都不像她所熟知的那個哥哥,這讓她有些害怕。
雷鳴如同一個悶葫蘆一樣不說話,也沒有安慰自己的妹妹,只是帶着一抹心安理得的微笑,這是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善良懦弱的人,已經死光了。
他的目光已經穿過了重重阻礙,他彷彿看到了八十裡外的一群逃亡中的難民,那群難民才是他此行的目標,他知道,那群難民的老書記官是波旁家族的忠實擁護者,他必須獲得這群難民的領導權,因為在這個年代,只有擁有領民和軍隊的貴族,才能稱得上貴族!
棗紅馬在雷鳴的駕馭下穩穩地奔跑,它彷彿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恐懼,在平原和山地上疾馳的感覺淹沒了它的情緒,只有在風中疾馳才能讓它忘卻一切。
兩天後,趕在那群難民進入凱爾之森前,雷鳴遠遠地看到了那支逃難中的隊伍,他們拖着一輛輛殘破的板車,不安而麻木地前進着,只有少量年輕的小夥子在長長的隊伍兩邊前後奔走,維持着隊伍的秩序,隊伍里有不少的家畜,老牛、劣馬、騾子等等,擔當著主要的運力,將他們的糧食和衣物拖行在逃難的路上。
隊伍很長,雷鳴從遠處看去,迤邐的人群拖出來很長的一條黑線,行走在不算平坦的道路上,如果靠近隊伍,還會聽到婦女和孩子低聲的啜泣,以及許多滿懷埋怨的咒罵,無論是誰,在逃難中總是煩躁與不安的。
這就是逃難的隊伍嗎?雷鳴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他知道,此時此刻,有千千萬萬這樣的逃難隊伍掙扎在這片未知的大陸上,他們為了生存,哪怕心中恐懼,依然堅定地尋找着可以讓他們繁衍生息的樂土,而他們要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重的,未知的危險會將大多數的人拉入死亡的深淵。
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的人,小女孩低落的情緒變得有些興奮起來,她忘記了賭氣,用她那純潔而帶着詢問的目光轉頭看向雷鳴,當她得到雷鳴肯定的答覆的時候,小女孩高興地抱着雷鳴,心情充滿了喜悅,只因為,人類是一種群居的動物,他們害怕孤單。
雷鳴驅使着棗紅馬向著逃難隊伍趕去,他急於想要知道,那位年邁的老書記官現在還活不活着,他只記得資料記載中,這位受人尊重的老書記官病死在了逃難的途中,如果老書記官還活着,那麼雷鳴接收這支隊伍會變得容易很多,畢竟比起他那無力的說辭,德高望重的老書記的話更有說服力。
在雷鳴靠近隊伍的時候,已經有一個年輕人騎着馬向他迎來,事實上擔當護衛角色的年輕人們總共才只有三匹馬。
“什麼人?”有着一頭咖啡色短髮的年輕人在靠近雷鳴的時候已經高喝出聲,不過沒有多少敵意,因為雷鳴是個人類,而且他還帶着一個小女孩,這讓年輕的護衛感覺雷鳴沒有多少威脅。
雷鳴控制着棗紅馬降低了速度,帶着貴族特有的高傲與溫和相結合的聲調說道:“我是雷鳴,雷鳴·波旁,老托爾在嗎?”
儘管是在逃難,但是貴族是不會放下他們的高傲的,而且,他們的這幅姿態深入人心,讓人心存敬畏,哪怕是來到了這個未知的大陸,貴族的統治依舊沒有破滅,始終是那麼的穩固,雷鳴清楚地知道,只需要半年的時間,王國的統治體系就會在這個嶄新的大陸重新建立起來。
雖然雷鳴的態度很親和,但是他高貴的穿着,胸前那耀眼的家族徽章,讓這個迎上前來的年輕人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顱,尤其是聽到了雷鳴的姓氏之後,更是恭敬地不像話,原本雄糾糾氣昂昂的壯小夥子此時此刻猶如一隻溫順的綿羊。
“領主老爺,托爾鎮長在的,只是……”年輕人有些手足無措地下了馬,牽着馬垂頭站在雷鳴的馬下,聽到雷鳴的問話,想要努力回答雷鳴的問題,但是吞吞吐吐表達能力頓時下降了好幾個層次。
雷鳴聽到老托爾還在,心中一喜,如果有老托爾的幫助,他掌握這支人馬將會更加順利,至於年輕人稱呼他領主老爺,他也不感覺奇怪,因為肯特鎮是向波旁家族納稅的,接受波旁家族的庇護,屬於波旁家族的勢力範圍,只不過波旁家族人丁稀薄,肯特鎮又不比都城繁華,所以對波旁家族忠心耿耿的老托爾就兼任了這個小鎮的書記官與鎮長的位置。
不過年輕人支支吾吾的樣子讓雷鳴瞬間就明白了老托爾的情況可能不太好,這位老書記官年紀畢竟有些大了,長途的顛簸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急於想要見到老托爾的雷鳴冷聲說道:“帶我去見老托爾,立刻,馬上!”
“是!”年輕人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雷鳴威嚴的一面展現出來之後頓時渾身一震,努力想要表現自己服從命令的一面,把剩下的話全都咽到了肚子裏,老老實實地飛快翻身上馬,執行雷鳴的命令。
年輕人屬於肯特鎮的警備隊,接受過幾個月的軍事訓練,然而戰鬥力一般,也就是民兵那一級的戰鬥力,遇到戰場老兵完全不是對手,要說有什麼突出之處,也就是年輕力壯了,平時也就應付一下小鎮的治安,此刻面對曾經高高在上的波旁家族的人,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同樣心存敬畏,騎馬快速返回,與警備隊的其他成員短暫地交流了一下,馬上就將雷鳴引到了一架牛車旁邊。
老托爾此刻已經有些不行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極其的虛弱,而且這樣的情況還在持續的惡化,渾身酸痛得彷彿沒有一分氣力,若不是還在緊張的逃亡之中,恐怕他已經支撐不住咽氣了,正是抱着將小鎮的人引領到安全地方的信念,讓他始終睜着雙眼。
當他看到警備隊的小夥子奇林領着一個穿着貴族衣袍的年輕人來到面前的時候,年邁的老托爾如同昏睡中突然被叫醒了一樣,立刻就看到了那枚耀眼的家族徽章,那三枚金色的小劍如同最美的圖案,代表了他一生的忠誠與榮耀,而且,他在雷鳴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好多年了,好多年沒有回到波旁家族了,當初的小不點都長大成人了,一如老伯爵年輕時一樣英俊。
雷鳴站到了這位即將油盡燈枯的老人面前,在接觸到老托爾眼神的一瞬間,雷鳴之前所有的忐忑與憂慮一掃而空,有的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高興與自信,他帶着燦爛的笑容倨傲地問道:“老托爾,我的祖父告訴我,你是我波旁家族最值得信任的老人。此時此刻,我歷經劫難,如此落魄地站在你的面前,你,值得擁有我的信任嗎?”
這一刻的雷鳴,散發著極其耀眼的人格魅力,不僅是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妹妹,還是附近的肯特鎮的鎮民,都被他這一刻的光輝所吸引,哪怕是最貧窮的鎮民,也會忍不住在心中想道:恐怕這就是帝國大貴族的風采吧?
老托爾在聽到雷鳴的祖父告訴雷鳴說他是波旁家族最值得信任的老人的時候,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在這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虛弱的身體又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氣,他在牛車的大木板上因激動而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瘦弱的身子卻給人以高大的感覺,他挺直了腰板大聲喊道:“老托爾永遠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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