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具焦屍
“啪嗒!”我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地上。
“溫馨?”
我僵硬地移過頭去看沈昊天,感覺魂都沒了:“沈哥,着火的……是我爺爺家。”
他眉頭一緊,趕緊放下手裏的勺子:“我這就過去看看。”
“我也去!”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爺爺生死未卜,我還顧慮那麼多做什麼?萬一爺爺昨天夜裏回了老家……我不敢再想,跟着沈昊天火速開去了汪家村。
村西頭只有爺爺一家,一向冷清之地,此時竟然圍滿了人。我們下車的時候,只聽到人群里議論紛紛。
“老溫家也真可憐,短短兩個月死了這麼多人……”
“嘖嘖,可不是,只剩下溫老頭的孫女一個人了吧?也怪可憐的……”
“可憐什麼呀,還不是他孫女克的……那女娃小時候就古里古怪……”
“咳咳,你們胡說什麼呢!”汪平就擠在人群里,左邊竄一下右邊擠一下,始終無法讓他們閉嘴。臃腫的身材像個球一般,來回滾動着。
“姐!你回來啦!”他這一叫,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往兩邊退了過去,有驚嚇有恐懼有嫌棄。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能見鬼的那些日子,就是在這樣的眼神里長大的,不禁生出一股悲涼。
走過人群,才看到前面有幾輛車擋着,想必是為了阻攔村民跑去爺爺院子裏湊熱鬧的吧。
“姐你……節哀順變,爺爺他……”汪平跟在我後頭跑了幾米就不敢再上前了,我只聽到他拉住沈昊天叮囑了下,“姐夫,你要好好照顧我姐,爺爺不在了。”
我身子一晃,差點兒沒站穩。
我不信,爺爺……不會死的,他說過要救奶奶和爸媽活過來,事情還沒做成,他怎麼能死?不會的不會的。
可不管我怎麼安慰自己,身體還是抖如篩糠。
院子裏只有村長和村支書兩個人,好像正在爭吵。
村支書看到我的時候,率先走了過來:“馨丫頭回來了啊,你要節哀啊,你爺爺去了。我已經報警了,他們馬上就過來了。”
“馨兒……”村長臉色很凝重,好像要跟我說什麼。
“馨丫頭要不要去看看你爺爺?哎,怪可憐的,他一個孤苦老人住在這裏……我估摸着是他自己想不開……”
“你胡說!”他把我往東北角引,角落裏蓋了塊白布,隱約顯出一個人形。爺爺是絕對不會自殺的,他還要救奶奶和爸媽,怎麼可能不珍惜自己的命?
村支書看我瞪得厲害,尷尬地笑了下:“是我胡說,應該等警察來,等警察。”
“這位是村長?”沈昊天突然出了聲,他看了看村支書,村支書連忙旁旁邊指,“村長,警察還沒來,你們怎麼就亂動屍體?”
“哼,當然是進去救人的,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着大火燒,不做點什麼?只不過……還是進去晚了……馨兒啊,怪我來晚了,我沒想到叔會……”村長說著就紅了眼眶,抬手直抹淚。
我長這麼大,只看村長哭過兩次,上一次是汪平被寡婦鬼纏身時急哭的。
“伯伯,不怪你,怪我……”我揭開那塊布后,再也忍不住了,失聲大哭起來。一定是我害死了爺爺,我昨天不該跟着沈昊天回來的。肯定是爺爺說的話應驗了,我沒進過他同意回來了,雖然沒進汪家村,可到底是害了他啊。
胸口那塊石頭隱隱發寒,沒幾秒,我整個人都凍得顫起來。
那焦屍已經面目全非,地上攤着的白布上零零碎碎掉了很多焦黑的碎塊,嘴巴大張,鼻子耳朵嘴唇都已經沒了,可能已經掉落在腦袋旁邊。
我眼淚掉得厲害,這時,平白刮來一陣陰風,一襲白衣突然在我眼前飄蕩。
我愣住,側頭去看,只見這個面如冠玉的鬼緩緩蹲下身子,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遞到我下巴邊,接了兩滴淚水。
第三滴淚水遲遲沒有落下去,他微微皺了下眉頭,那張俊臉突然就變成了滿臉蛆蟲!
我一屁股墩兒跌坐在地,下意識地往後直挪。
“馨丫頭,哎……別怕,終究是你爺爺。”村長以為我是被焦屍給嚇到了,彎腰把我扶了起來。
我驚恐地看了看身邊的三個男人,沈昊天正悲痛地盯着焦屍看,村支書在接電話,村長在安慰我。他們居然沒人看到我面前的九風!這個噁心的蛆蟲鬼!
眨眼之間,九風已經又換了一張臉,他微微勾起嘴角,迅速移到我眼前。我往後一躲,撞進了沈昊天的懷抱。
“溫馨?”頭頂響起他疑惑的聲音。
九風突然就冷下臉來,那眼神好像要把沈昊天扒皮抽筋:“溫馨,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趕緊從沈昊天懷裏掙出來,鼻子痒痒的,突然掉下來一坨清鼻涕。我趕緊躲開了視線,又尷尬又難受。我爺爺都死了,這鬼還跑出來噁心我!
九風嫌棄地撇了撇嘴,抬起手裏的小瓶子晃了兩下。我看到裏面好像有一縷奶白色的東西在游移,他不滿意地擰起眉頭,古怪地睨了我一眼:“你怎麼不哭了?”
神經病,他為什麼收集我的眼淚?被他這麼一鬧,我怎麼還哭得出來?
“馨丫頭啊,警察來了,警察肯定能查出來你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村支書說著就走出了院子,沒一會兒,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便跟了進來。
“我晚上再過來找你。”九風丟下這句話后就不見了蹤影。
我心裏七上八下,瞪着空氣突然生出一個懷疑:是不是他,殺死了爺爺?
“這口井怎麼封起來了?”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個警察指着爺爺家那口老井疑惑了一聲。
我循聲看過去,厚厚的水泥井蓋周圍沏了很多水泥。奇怪,我之前回來的時候,這井蓋明明沒封死。
村支書跟問話的警察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那警察若有所思地又看了那井蓋一眼,沒再繼續追問。
“伯伯,那口井是不是有問題?”我走到村長旁邊偷偷問了一聲。
村長的臉色有點複雜,他看着井蓋剛要張嘴,村支書趕緊跑了過來,壓低聲音跟我說:“馨丫頭,井水早就幹了,你爺爺前幾天才封死的,還是我讓人幫的忙。你也知道,你爺爺有時候有點那個,我也不敢問原因,我估摸着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跟警察說什麼了?”村長黑着臉看了他一眼。
村支書乾笑兩聲,睨了我兩眼:“只說這口井早就封了,順便請他們吃個中午飯。”
我隱隱覺得村長跟村支書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可一時又猜不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汪家村很多人都姓汪,多少都沾親帶故,按輩分,村長還要叫村支書一聲“小爹”。當然,他們之間最多也就是個遠親,而且年齡相差無幾。
警察很快就勘察完現場,入夜前村支書告訴我,結果出來了,大火是家裏電線老化短路引起的,是場意外。
我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從今以後,我該怎麼辦?
“馨丫頭啊,這事……哎,今天也來不及辦喪事了,明天我會叫八音、請道士。你孩子家家的,不用擔心錢,村大隊來出喪葬費。”村長看了村支書一眼,村支書連連點頭說應該的。
我渾渾噩噩被沈昊天帶回旅館的時候,餓得胃痛。
“先喝點水,我去買點粥回來,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哎。溫馨,不要這樣,我看了很心疼。”他很溫柔地要摸我的臉,我趕緊躲開。
他愣了一下,遞了一瓶礦泉水給我,又叮囑了幾句,轉身走了。
門關上的瞬間,房間裏的溫度驟然降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