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容朝安一個箭步上前要撐扶着弟弟,容朝平忽然間像溺水的人一般,無助又狂亂地攫住他的手臂。

「哥,痛……好痛!」他凄厲沙啞地低聲喊着。

容朝安噙着淚水,用力把他抱入懷裏,兄弟兩人都跌坐在地上。

他不斷溫和地安慰着弟弟,「再多忍一下,也許就過去了……」

容朝平虛軟無力地將臉貼靠在哥哥胸前,他的嘴角抽搐着,唾液不斷淌下,有着深深黑眼圈的雙眼很用力地試圖睜開,但是勉強只能睜開一條縫。

看着兄長,他神智迷亂地持續哀求着:「哥,我好痛苦,我快受不了了,哥,給我錢,我求你,不然我會從樓上跳下去!我好痛,哥!我求你,求你……」

弟弟是容朝安最大的弱點,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血親手足日夜遭受這種身心煎熬,也很氣爸媽為了保全容家的面子和所謂的企業形象,堅持不把容朝平送去煙毒勒戒所接受治療。

但是,容朝安更恨自己,恨自己無法狠下心,因為他不忍看到弟弟全身痙攣地在地上亂踢、打滾,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向可憐的弟弟妥協。

容朝安再次從口袋裏取出皮夾。

一瞬間,容朝平兩眼一亮,宛若看見救世主,獲得救贖。他貪婪地搶過容朝安的皮夾,胡亂地從裏面抓出一把千元大鈔,然後他把容朝安一把推開,趴在地上像條狗般地找來一件襯衫套上。

容朝平在要奔門而出之前停了下來,悲喜交集的表情里暗藏着太多他內心中的矛盾和痛苦。

他以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丟下一句話,「哥,謝啦!」便奔出房間。

容朝平匆匆消失之後,容朝安依舊跌坐在地板上站不起來。

身為「毒蟲」的容朝平是容家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拿錢給弟弟去買安非他命和搖頭丸的他,難道不也是容家的羞恥?他這是在減輕弟弟的毒癮之苦,還是讓弟弟越陷越深,落進無底的深淵?

他算是個好哥哥嗎?

容朝安不禁覺得,人的這一生活着真累,出門要看門面,重視外表,進了家門還得擔心在乎別人偷窺的眼光,要為了面子問題戴着自欺欺人的面具!

容朝安無奈地以雙掌蒙住了臉,一顆心為了弟弟而抽搐痛苦着,心想,像這種不可外揚的家醜,他又要如何向楚綺瑗坦白?而在這個秘密的背後,他更有着一生難以擺脫的罪惡感和自責內疚。

不斷湧出的淚水,紛紛從他的十指之間溢出來。

中和楚家56:47:21

午夜夢回,楚綺瑗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她掀開汗濕的薄被,然後雙臂抱膝坐在床上。

床邊桌上的電子鐘顯示着時間。盯看着那排液晶數字,她不禁又聯想到那一顆在世界上某個角落,等待着倒數引爆的定時炸彈。

此刻,她的腦海中仍然被方才的殘夢困擾着、縈繞糾纏着。

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床頭燈,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把手舉到眼前,前後左右審視着。她尋找着皮膚上是否有着任何微小的紅疹,但是,她的手依然光滑白凈。

她的手,今晚曾被容朝安握了許久……

楚綺瑗的唇角泛起了一抹微笑,心裏有一種暖暖甜甜的感覺,像冬天的太陽緩緩照耀在身上。

她不禁開始幻想着未來有一天被容朝安親吻的感覺。

但是不消片刻,她飛揚的喜悅心情卻又直線降落,一個過去的記憶像一層低低的壓下,罩在她頭頂上的陰霾,已經好久、好久了,她幾乎看不見晴朗的藍天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是,有些人的過去會跟着他一輩子,陰魂不散。

楚家兩老在生下楚綺瑗這個獨生女之後,就決定不再有第二個孩子,生長在一個父母親都是中學老師的小康家庭里,楚綺瑗的成長過程是在爸媽身教重於言教的熏陶下平實且平靜地度過,因此她心中常常自嘲,她可說是個是胸無大志的人,而她的雙親則是世界上最最開明、慈愛的父母。

楚綺瑗十八歲那一年,第一次離家去台中就讀大學,自己一個人在外頭租住了一間學生套房。

那時,她和同班同學芮筱嫣尚未發展出無話不談、知心至交的情誼,不過,情竇初開、芳心寂寞的她,在大一那一年便得到校圔里的風雲人物,大她兩屆的學長管世皓的青睞。

管世皓來自一個富裕的家族,父親和叔伯們都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因此念建築系的管世皓儼然承繼家風,不但在學業上野心很大,在校圔里也叱風雲,不但身兼辯論社的社長和校圔文藝季刊的主編,而且他的設計作品還常常代表學校參加全國性的校際比賽。

一個才華洋溢,又長得英俊瀟洒的帥哥,卻對一個青澀的小學妹展開追求行動,讓不曾談過戀愛的楚綺瑗,只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境。

但是,和管世皓才看了兩場電影,吃了一頓飯,她就開始聽到有關管世皓是「殺手級」的摧花大盜之類的傳聞。

那時,楚綺瑗常以「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來提醒自己,認為在和管世皓交往一段時日之後,自己有眼睛可以看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子。

芮筱嫣是班上第一個警告她要小心管世皓的同學,楚綺瑗雖然心存感激,但是並沒有把芮筱嫣的忠告放在心上,因為初戀的滋味實在太甜蜜了,而且溫柔體貼又慷慨大方的管世皓簡直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標準白馬王子。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楚綺瑗開始因為管世皓在約會時得寸進尺的要求感到心理壓力逐漸增加,而且也飽受管世皓另有女友的流言之苦。

楚綺瑗一次又一次的拒絕管世皓想與她更進一步的要求,她不斷理智地告誡自己,人的一生中只有唯一的第一次,在她還沒有百分之百、完完全全認識、信任而且深愛對方之前,絕對要守住這一道最後的防線,因為,她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絕對不可以對不起爸媽十八年來的細心呵護和教導。

在楚綺瑗心中最矛盾、迷惘的時候,有一天在學校的餐廳里碰到芮筱嫣,於是她鼓起勇氣,快人快語地問了芮筱嫣一個很直接的問題。

「你是不是跟管世皓交往過?要不然你怎麼會教我要對他小心些?」

芮筱嫣先是被楚綺瑗像是興師問罪般的語氣嚇了一跳,但是繼而不禁失笑,答道:「我不必跟管世皓交往才能認識他,我爸爸和他爸爸是舊識,我們小時候就見過面了。綺瑗,你可別被愛情沖昏頭了,一個有着天使面孔的人,也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後來,楚綺瑗實在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太多有關管世皓不同的故事,她終於決定和管世皓先冷淡一段時間再說。

某天晚上,兩人最後一次在公圔里見面時,楚綺瑗便打算把心裏的話和他說清楚。

不料,當楚綺瑗提出要先淡一下兩人的關係時,管世皓立即臉色大變,而且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朝她怒聲叫罵。

「你在玩我啊?你這個自命清高,自以為是的小騷貨!條件比你好的女孩子滿街都是,我是什麼身分?你又是什麼身分?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楚綺瑗當場被管世皓這麼莫名其妙、狗血淋頭的一罵,整個人都嚇呆了。

她定了定神之後,認為自己可以不聽這些平白無故侮辱人的話,於是丟下一句話,便打算離去。

「沒想到你的思想那麼骯髒!」

她轉身要走,但是管世皓忽然從後方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手則捂住她想叫喊求救的嘴,她只感覺到腦中一片暈眩,幾乎無法呼吸。

接下來,管世皓連拖帶拉地把她拖進一旁的樹叢里,他一把將她按倒在草地上,以他健碩如運動員的有力身軀制壓着她,然後伸手撫摸她的酥胸,另一手則粗魯地想扯掉她裙子裏的內褲。

天底下還會有什麼事,比被自己愛上的男人性侵要來得更讓一名少女心碎?

要不是有位老太太遛狗時經過樹叢旁,聽見楚綺瑗被捂住的嘴發出的低沉掙扎聲,管世皓很可能會因而得逞。

幸運的是,大部分的壞人都是作賊心虛的孬種,當管世皓一聽到老太太的高聲尖叫,立刻拉起脫了一半的褲子,像夾着尾巴的狗那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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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隆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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