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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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紛飛中,宋安年心裏還因為簡嬤嬤的話,久久難以釋懷。

等她走到正殿明間裏,被那屋子的暖融融的氣氛感染了,被黃貴人請到麻將桌的東邊坐着了,就也釋懷了。

“芳兒,我沒帶碎銀子。”宋安年托着臉頰坐在牌桌上,丟出八筒后,飄出一句,“正月十六,太后要對付沈娘娘呢。”

打橫坐着的黃貴人手一抖,幾乎把麻將牌推倒,抿了一口茶安了安神,瞅着傅韶璋、沈如斯,想着既然他們已經聽見了,她也就不必遮掩了,“不至於吧?太后老人家怎麼這麼想不明白呢?哎呦,怕還有人不知道着正月十六要對付沈娘娘呢,等我回頭跟旁人說一聲。”

“胡了!”傅韶璋拿起八筒,瞥了一眼兢兢業業替如斯算這半年賬目的吳氏,瞧吳氏安之如怡,心道就不信想不出法子打發她走,從宋安年手上接了一枚金鐲子抵債,納悶道:“這事怎麼叫你知道了?太后老人家不知道你是我牌搭子?”

宋安年揉着麻將牌笑道:“太后老人家哪裏知道呢,就連皇后老人家也未必知道。”抬眼望向如斯,瞧她一隻手揉牌,一隻手去拿點心吃,似乎對她就要成二皇子妃的事沒什麼反應,便丟開手叫九兒替她摸牌,思忖着問傅韶璋,“你覺得,我做你二嫂子怎麼樣?”

“好呀!”傅韶璋答應着,待吳氏瞥了他一眼后,便拿着腳夠着去夠如斯的腳,細細地對如斯說道:“她這性子,若做了咱們二嫂子,咱們就有好日子過了。宋姐姐無論如何,總不至於不給咱們一條活路。”

宋安年笑道:“就怕你們不給我一條活路呢。”揉着麻將牌,回想起那雪中氣度高華的背影,無耐地嘆了一聲,背靠着椅子,瞅着丫頭摸牌,頗為惆悵地道:“這算是什麼事?今兒個一大早起來梳妝打扮,原以為能瞧見那人一眼,偏生他沒去。”說著話,就又去看如斯。

吳氏隔着幔簾,盡心儘力地算着賬目,偶爾瞥一眼,很是羨慕宋安年能泰然地坐在傅韶璋對面,頭一偏,瞥見棋桌下纏在一處的兩條腿,心裏酸澀得了不得,就對宋安年道:“二殿下為什麼沒去?”

“為什麼呢?”宋安年瞅着如斯。

如斯以為宋安年是來挑事的,可瞧她那模樣隱隱帶了兩分傷心,又不像是來挑事的,思來想去,就道:“二殿下素來自負,怕是不情願藉著宋家一步登天吧。”傅韶琰可是眼皮子不眨地就把延家、黎家給了傅韶璋呢。

宋安年捏着象牙牌,苦笑道:“如此說來,我需得把宋家整垮了,才能……這也太為難人了。”

傅韶璋含笑道:“不為難,勞煩宋姐姐替我們做一樁事吧。”

“什麼事?”宋安年疑惑地問,想當年她隨着兄長偷偷出家門時,在鬥雞場上遇見了傅韶璋,因傅韶璋瞧着不像是精明人,於是饒是宋家一直遠着其他皇子,她跟傅韶璋依舊每常玩在一處。她原以為傅韶璋會找一個嬌憨爛漫的活潑女子,沒想到他竟然找了個斯斯文文的。

傅韶璋給黃貴人遞了個眼色,黃貴人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

“表妹,你也出去吧。”傅韶璋望了吳氏一眼。

吳氏不解傅韶璋有什麼話,能說給眼瞅着就要嫁給他敵人的宋安年聽,卻不能說給她聽,捧着賬冊就向外去。

“求宋姐姐想法子,除掉她肚子裏的孩子。”傅韶璋拉着如斯站在吳氏面前,伸手撫摸着如斯的腹部,忽然就把手按了下去。

宋安年先嚇了一跳,隨即因傅韶璋的手陷進那腹部里,明白這肚子是假的,瞠目結舌道:“你們這是做什麼?聽說,為了搶着生下皇長孫,東五所里你大嫂子已經急得嘴角起泡了。”須臾,不等傅韶璋開口,就推敲着說:“莫非,你們就是這樣逼着皇上、皇后許你們在泰安成親?”這樁倉促定下的親事,在京城已經傳為笑話了,可瞧傅韶璋緊緊握住沈如斯的手,可見人傻也有好處,傅韶璋大抵是對那些流言蜚語無知無覺的了。

傅韶璋含混道:“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不如,宋姐姐去勸一勸芳兒,叫她別管得這樣嚴,不然,到了月份上,這可怎麼著?”

“正月十六那一天,把這‘孩子’處置了吧。”宋安年打量着如斯的小腹。

如斯瞧她當真跟傅韶璋十分熟絡,就摸着肚子道:“到了正月十六,也有些月份了,到時候拿什麼給太后看?若害了人家骨肉,那可就太傷天害理了。”

宋安年笑道:“你這話也有道理,可若這麼著,那就沒法子了。”

“……宋姐姐去試探試探,瞧瞧二殿下要怎麼處置?二殿下先前說,這‘孩子’的事,就交給他了。”如斯摸了摸小腹,難道“十月懷胎”,當真要生個枕頭出來?

宋安年猶豫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若不然,到時候設法弄了女孩子進宮來養着?”

“能弄進來嗎?”傅韶璋皺眉,若弄個男孩子進來,就麻煩了,若弄個女孩子進來,那就萬事大吉了。

宋安年只是隨口一說,見傅韶璋竟然當真去想了,疑心傅韶璋是被逼到絕境了,“皇后的意思呢?”

“母后還等着皇祖母下手呢。”傅韶璋為難地皺眉。

宋安年一時也沒了主意,她同吳氏一同長大,知道若是吳氏那不鬆懈,旁人要想害沈如斯,也鑽不到空子,為難地琢磨了一下,嘆息道:“如此說來,只能生下來了。”

傅韶璋心裏一涼,揉着如斯的手握了握,如斯這麼大的肚子,再提起回娘家,皇后也不肯放人了。

“那就生下來吧。”如斯摸了摸肚子。

“生什麼?”傅韶璋訝異了一下。

“問太後去,反正,這內務府不是握在太後手裏頭嗎?”如斯笑道,等她“生產”時,太后已經勞心勞力地把內務府給傅韶璋收拾清楚了,這麼著,傅韶璋也該把內務府拿到手裏頭了。

“生了,孩子沒了,問太後去……”傅韶璋想起太后對如斯的態度,只覺這法子可行,畢竟孩子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沒的,至於什麼時候生孩子,等他跟如斯掐算出哪一日天元帝不在宮裏頭把“孩子”生了,然後等天元帝回宮跟太后要孩子去。

宋安年苦笑道:“你們都把話當著我的面說了,這可叫我怎麼辦?”略等了一等,心裏一個咯噔,“二殿下該不會給你們找了個孩子吧?”若到時候傅韶琰送了個還在襁褓里的嬰兒來,傅韶璋、沈如斯是收留那孩子呢,還是不收留呢?指着傅韶璋道:“你的事說完了,如今請你出去,我有話跟她說。”

傅韶璋料到是傅韶琰的事,因知道如斯不是“沈如斯”,倒也不介懷,抬腳就向外去。

宋安年待傅韶璋出去了,直勾勾地看着沈如斯,嘆了一聲后,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簡嬤嬤說你跟二殿下……”

“……一時誤會。”如斯也不知該如何說給宋安年聽,倘若是不相干的人,大抵會以為她水性楊花,辜負了傅韶琰。

宋安年道:“誤會的意思,是你已經不在意,他還深陷其中?”

“是。”如斯咬牙道。

“我懂了。”宋安年笑了,嘆道:“那麼個拔尖的人,京城裏的女兒十個裏頭就有八個想要嫁他,他卻這般執迷不悟。可見,他也並非傳說中的那麼十全十美。”

如斯瞧宋安年笑了一下后,神色依舊未變,便摸着肚子道:“他太自負,太輸不起了。”想起傅韶琰那句墜下九天帶着她飛上雲霄的話,眼神閃爍了一下,那樣的少年,終究不是她陪得起的。

宋安年笑道:“既然如此,倒要好生叫他輸一場才好。”轉身走到明間,取了斗篷裹在身上,聽廊下吳氏細心地吩咐人扶着沈如斯走動走動,心嘆吳氏這一番痴心,終究錯付了;可惜她明知道自己興許會走上吳氏的老路,但想想那雪中的背影……正想着,打起帘子就望見傅韶璋站在雪裏衝著她笑,不由地怔忡住。

“一定要去看梅花嗎?”如斯裹着斗篷,慢慢地挪出屋子。

宋安年這才明白傅韶璋是對她身後的如斯笑,心裏訕訕的,暗道這一對小兒女倒是親近,若有朝一日,她跟傅韶琰……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便忙止住那糊塗念頭。

“叫了黃貴人來,咱們去後頭亭子裏,一面賞雪,一面撿着應景的戲詞唱上幾句。”如斯挽着傅韶璋的臂膀,慢悠悠地向後面走。

傅韶璋笑道:“何必再請了那長舌婦來?就咱們兩個唱一唱得了。瑞雪兆豐年,瞧着這年景不錯。”

“瑞雪兆豐年是你子說子說,不知多少人家的屋子,要被這雪壓垮呢。”

宋安年裹着斗篷,瞧傅韶璋、沈如斯說著話,就彼此扶持着向後頭賞梅花去了,走到廊下吳氏跟前,只管那眼睛看她。

吳氏忙着吩咐人:“把殿下娘娘的褥墊拿去,熏床也抬到亭子裏去。”滿眼擔憂地瞅着走開的兩個人,嘴裏喃喃道:“這個天去賞梅花,不要凍傷了才好。”

宋安年噗嗤一聲笑了,兩隻手抄在斗篷里,含笑望着吳氏,“你當真賢惠。”

吳氏皺着的眉頭輕輕地舒展開,“有什麼賢惠不賢惠的,我也配得起那賢惠二字?”瞅着那兩道任性的背影消失無蹤了,不由地放鬆了神色,露出滿身的疲憊來,須臾,堅持道:“他們不過是一時的玩伴,遲早……”眼裏閃過一道利芒,等沈如斯沒用了,她自然會露出她的手段來。

“一時的玩伴……”宋安年抄着手嘆了一聲,倘若傅韶璋兩口子刺蝟一般防範着她,她也自然會為了傅韶琰露出她的手段來。可惜,傅韶璋還是那麼天真爛漫,倒叫她覺得勝之不武,不肯出手了。

吳氏眸子裏滑過失落,她知道傅韶璋幾個月沒跟如斯同床,也知道采茹、九兒乃至綠舒,都沒伺候過傅韶璋;恰因知道,才越發地不甘心,畢竟她打探來的消息,可是說傅韶璋急色佔了人家便宜,才不得不娶了她。

“你好自為之吧,我就在太后那,若閑着了,就來尋我說話吧。”宋安年捋着斗篷,也不戴兜帽,就走進了風雪中。

吳氏有滿腔的話,要急着尋個人說明,偏她料到宋安年做二皇子妃的事,縱然傅韶琰不露面,也是十拿九穩了,唯恐說多了露出軟肋,只唔了一聲,便匆匆地向亭子那盯着傅韶琰、沈如斯。

吳氏走進亭子時,就瞧傅韶璋握着一根拇指粗細,綻滿花萼的花枝在熏床上扮作梅花仙子唱戲,也坐在熏床上的如斯笑得樂不可支。

“表妹,你來瞧。”如斯一隻手遮着嘴,一隻手顫抖着指向傅韶璋。

琉璃世界中,那一所紅瓦綠柱的亭台,竟像牢籠般把吳氏禁錮住了,秉着呼吸,艱難地斜簽著身子坐下,見如斯揚着身子,忍不住勸了一句,“娘娘小心一些……別只管着玩笑,該跟殿下商議着大計了。”

“什麼大計?”如斯明知故問道。

吳氏一哽,握着帕子道:“譬如,倘若宋安年做了二皇子妃,娘娘、殿下該如何處置。婢斗膽說一句,此事,殿下、娘娘就沒問過皇後娘娘嗎?”除了這事,其他的譬如怎麼對付傅韶瑅,怎麼討得天元帝歡心,怎麼把那太子之位拿到手,都是必須要商討的事。

傅韶璋搖了搖頭,他早把兩枚虎符給了皇后,倒沒那心思摻和到皇后辦的事裏頭去,盤腿坐在熏床上,就對吳氏說道:“這些話別再提起了,蛇蛇蠍蠍地商議什麼大計,別叫人笑話了去。”一隻手按着如斯的手,對她笑道:“過年裏宮裏熱鬧得很,待我請了你母親來。”

“母親身懷六甲,不便進宮。”

“我倒是把這事給忘了。”傅韶璋一笑,這麼著,還能叫誰進宮來探望如斯?

正琢磨着,就瞧吳六全待笑不笑地提着下裳跑了過來。吳六全上了亭台,就對裏頭說:“殿下,娘娘,東五所里一位娘娘有了。”

“當真?”吳氏驚訝地低呼一聲,趕緊地就看向如斯的小腹,“這麼著,娘娘這一胎,必要是個男兒才好。”

吳六全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狡黠地向東五所方向一瞥,“這喜信來得太蹊蹺了一些,有了身子不好搬家,瞧着明年大殿下是不能搬出皇宮了。”

吳氏覺得吳六全話里有蹊蹺,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東五所里造了假。沉穩地一笑,對傅韶璋道:“殿下,待婢妾去一探究竟。”

“……去吧。”傅韶璋蹙了蹙眉,卻不覺得傅韶瑅那邊的喜訊一定是假的,畢竟太后清理過內務府後,皇后要對付傅韶瑅,也沒先前那麼容易了。

如斯瞧吳氏老練地領着吳六全走了,坐在熏床上重重地笑了一聲,“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傅韶璋笑道:“你才進來沒多久,就過膩歪了?”握着如斯的手,瞧了一眼外面飄飛的雪花,便仰身倚在如斯身上,低聲地說些他早年跟宋安年的來往給如斯聽。

如斯聽着,心裏一面佩服皇后,能把個皇子養得這樣天真爛漫,一面又覺皇后太能幹了一些,這才叫他們無所事事的,忽然瞧小李子跑了過來,就道:“若是東五所的事,你也不必說了,我們已經知道了。”

“不是東五所,是沈家!”小李子白着臉挨到傅韶璋、如斯跟前,“夫人胎像不穩,來求太醫。”

“那邊請太醫去就是了。”如斯道。

小李子急道:“老爺說,須得一位大夫日日陪在府里才能安心。”

傅韶璋待要說叫張太醫去,又覺那張太醫是天元帝的人,不能輕易地擺佈,就對如斯道:“你且安心地等着,等我領着太醫去給丈母娘瞧一瞧。”

“有勞你了。”雖不是甄氏親生女兒,如斯想到甄氏年紀不輕了,遇上這樣的事,也忍不住擔憂起來,從熏床上起來送了傅韶璋出永華殿,便回正殿裏坐着,心神不寧了半日,待天黑之後,傅韶璋來說甄氏已經轉危為安,便也把心放了回去。因掛心甄氏的事,如斯也沒心去領教宮裏新年的喧囂,只等過了年,十六那一天,把傅韶璋送出永華殿,便單等着太后領着人來尋釁。

左等右等,等到日上中天時,才聽見門上一陣鬧騰,她坐在明間裏,聽吳氏左右為難地要請那些前來聒噪的宮妃回去,拿捏着時辰,待熬到黃昏時分,便嚷嚷着肚子疼。

吳氏一聽,忙緊張地去請張太醫。

張太醫來了,約莫猜到如斯的意思,便給如斯診脈后,躬身去了大明宮,瞧天元帝冷着臉跪在地上,便道:“娘娘見血了。”

“可要緊?”天元帝擰着眉頭,他雖聽聞太后要在正月十六教唆宮妃去永華殿生事,但總以為沈如斯那月份大了,太後會心軟,不料太后竟然執意要落下那孩兒。

“回主上,娘娘只需靜養,便可保下這一胎。”

“……東五所里呢?”天元帝問,心裏納罕傅韶瑅那一房裏遲遲沒有消息,怎麼傳出要叫傅韶瑅出宮的消息后,就有喜訊了呢?

張太醫道:“卑職並未去探望過那位有喜的娘娘,是以……”

天元帝嗤笑一聲道:“朕就等着瞧,看到了月份,他那宮裏能生出個什麼孩子來。”

張太醫見天元帝隱隱有疑心傅韶瑅作假的意思,心道把這事說給皇後娘娘聽,也是功勞一件。心裏琢磨着,便退了下去。

天元帝坐在鋪着明黃褥墊的檀木大椅上沉吟起來,良久,決心當面去尋太后說個清楚,便背着手離了大明宮,也不坐轎子,一路步行太極宮內,望見迴廊下一個秀麗的女兒正站在廊下跟傅韶琰說話,便把腳步頓住。

傅韶琰望見了天元帝,便走過來請安后,垂着眼睫道:“父皇,兒臣……”

“那是宋安年?”天元帝背着手,只覺這一對當真是郎才女貌,捋着鬍鬚,對宋安年一點頭,便兀自向內殿走去。

宋安年款款地走到傅韶琰跟前,低聲道:“殿下,罷手吧。倘若此事敗露,殿下必要得了個心狠手辣的罵名。”

傅韶琰淡淡地掃過宋安年,萬沒想到,第一個看穿他算計的,竟是她。“若你不對外聲張,此事怎會敗露?我勸宋姑娘趁早找個由子回家去,不然宋姑娘若攔了我的路,我勢必不會留情。”

宋安年嘴唇微微有些發白,兩隻手扯着一方蔥綠的帕子,望着傅韶琰道:“殿下何必呢?殿下究竟對沈娘娘有多少真心?據安年看來,殿下是因母妃出身卑微,便一心也要找個出身卑微的女子,以證明自己權謀心機,遠在今上之上。”

“是又怎樣?”傅韶琰不去瞧宋安年,反倒特特地留意宮裏動靜,雖聽不見太后說什麼,但隱隱聽見太后動怒的聲音。

宋安年道:“如此說來,殿下也並非是鍾情沈娘娘,不過是……”

“住口。”傅韶琰冷冷地瞥着宋安年,警告道:“你若膽敢把我籌謀的事,說出去……”

宋安年冷笑道:“說出去了,殿下恰有正經的道理,正兒八經地利用宋家。”瞅了傅韶琰一眼,便踱步向永華殿走,到了永華殿外,待要進去,又被人攔住。思量着,便叫人請了吳氏出來說話,自向那還懸挂着冰柱的宮牆下站着。

吳氏滿臉憂愁地走出來,到了宮牆下,望見宋安年,便紅着眼眶道:“若你是替太後來打探消息的,大可以回去跟太后說一聲,娘娘平安無恙。”

宋安年挨近吳氏兩步,對吳氏低聲道:“你跟四殿下說一聲,就說,二殿下決心‘狸貓換太子’,拿了沈娘娘母親產下的小兒充作長孫。”

吳氏眼皮子一跳,防備地望着宋安年,“安年,你這是什麼話?二殿下為何……”

“因為沈娘娘沒有身孕。”宋安年道,與其叫傅韶琰做出那有違人倫的事,逼得傅韶璋、沈如斯日後因那無辜被抱來的孩兒左右為難,倒不如就跟吳氏拆穿。畢竟,將來沈如斯的弟弟做了皇長孫,在皇后勢必要過河拆橋,結果了那孩兒;在沈如斯,要護着幼弟,勢必要跟皇后反目。

吳氏懵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宋安年,良久咋舌道:“你胡言亂語什麼,那張太醫可是……況且,把個孩兒送進宮裏來,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

宋安年嘆道:“若是二殿下有意,此事也未必辦不到。經過了今日的事,我瞧永華殿守衛森嚴了許多,焉知,多出來的守衛里,沒有二殿下的人?”

吳氏渾身一涼,望着宋安年遠去的背影,只覺傅韶璋沒那麼大的能耐擺佈張太醫,如此說來,就是皇後設局?她的親姑姑設局,竟然不支會她一聲?心寒着,一步步踱回永華殿,走到正殿外,瞧一張大椅子上,傅韶璋在後面摟着沈如斯坐着,沈如斯偏着頭教導傅韶璋彈豎琴。

“娘娘,殿下今日出門在戲院裏花了……”

吳氏擺手攔住要向他彙報的小李子,心道她被人當成傻子了,白白地勞心勞力,竟沒人跟她說一句實話,瞅着如斯那隆起的小腹,撇下小李子就向偏殿去,坐在偏殿裏思量再三,便叫九兒來。

“你去請四殿下來,便說,今晚上我請他過來吃酒說話。”

九兒納悶了一下,立刻明白吳氏的意思是要今晚上侍寢,心裏不由地雀躍了一下,只覺吳氏打了個頭陣,以後就該輪到她了,想着,就趕緊地去請。過了好半日隻身一人回來,垂着手對吳氏道:“娘娘,四殿下說,有什麼事請娘娘去正殿裏說。”

“他當真這樣說?”吳氏坐在緙絲錦繡面的褥子上,忍不住伸手去勾褥墊上的花紋,眼裏漸漸寒了,心道既然如今誰也不防着她,她且跟傅韶琰合作,看沈如斯把個弟弟充作兒子后,如何面對沈家、面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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