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紙紮人的眼淚
我在病房裏面掙扎了一陣，等疼痛感消散了一些，我才撐起身子，急忙走出了病房。王磊早已經帶着紙紮人失去了蹤影。
按照剛才的情形來看，好像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導致林薇的身體重新變成了紙紮人，所以王磊才會帶着紙紮人沖了出去的？
會不會是因為瘋老頭在太平間做了什麼事情？王磊現在是去了太平間？
我想了一下，無論王磊是不是去了太平間，我現在都應該去太平間找瘋老頭，把這裏的事情告訴他。
於是我急忙走出了住院部，往太平間的那棟矮樓跑了去。等跑到矮樓大門的時候，心臟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了。原本以為矮樓的保安會阻攔我進去，但是我走過保安室的時候，發現那個保安竟然在仰着頭大睡，口水都流到衣服上面去了。
我匆忙走進了矮樓的走廊裏面，朝着太平間的房間走去。遠遠便看到，太平間的門外，有個人正望着門內，卻在不斷地來回踱步，看裝束似乎是個護士。
奇怪，為什麼會有個護士在這裏？而且為什麼一直徘徊在門外？
我沒管那麼多，一直向里走。那個護士聽到了腳步聲，便向我望了過來，看到我之後，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我感到這個護士的身形和相貌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個護士這時張開雙臂，攔着我的去路，說道：“你不能進去！”
她一開口說話，我頓時認了出來，原來是之前我在心外科碰到的兩個護士之一，就是那個叫小蓮的高個護士。之前她帶着口罩，所以我沒有認出她來，現在才看清楚她的容貌，是個高鼻樑的美女。
眼見小蓮攔住去路，我便停了下來，說道：“為什麼你在這裏？瘋老頭呢？王磊呢？他們是不是在裏面？”
小蓮卻顯得十分焦慮的樣子，說道：“總之你不能進去！”
她越是這樣阻攔，說明裏面越是有古怪。我也不理會她了，直接強行從她身邊沖了過去！小蓮見狀，嚇得花容失色，急忙伸手抓住我的衣服，可是她的力氣哪裏有我大，我猛地一掙，就把她的手給掙脫了，然後跑進了太平間裏面。
我一進去，只見瘋老頭正八字形地躺在了地上，身上還有飛濺的血跡！而那些存放屍體的鐵櫃，有一個已經被完全拉開，正是視頻里被瘋老頭拉開“虐屍”的那個柜子！但是現在那個鐵櫃裏面，卻是空空如也。
而在鐵櫃旁邊不遠處，則是那張醫用推床，推床上面，則躺了一具遺體，雖然離我距離不算近，但是我還是能認出來，那具遺體，正是林薇的。看樣子，林薇的遺體被人從鐵櫃搬到了推床上面。而且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林薇的胸腔，此刻是被打開的。
王磊則正站在推床的旁邊，全神貫注地盯着林薇的屍體，就像在做手術一樣，竟然雙手伸進了林薇屍體的胸腔裏面，似乎在搗騰着林薇屍體的內臟。
然而最詭異的，卻是被王磊帶過來的紙紮人。那個紙紮人，竟然坐在了地上。當我跑進太平間的時候，紙紮人竟然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嚇得一下子就停下了腳步。
我無法形容心裏的震撼，因為這個紙紮人就像是有生命一樣，她竟然在動！但是她只是紙做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左肩膀。
我急忙轉頭一看，卻是小蓮。
“噗！”
小蓮突然嘴裏噴出一股鮮血！而且直接噴到了我的臉上！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條件發射般地閉上眼睛，向後退開，只覺得臉上星星點點的一股熱氣。
“天有天將，地有地祗，天地之間，唯我之靈。太上無極，太陰幽冥，陰陽之間，邪靈現世。神鬼盡伏，魂魄無命，邪神借力，無所遁形。我以我血祭邪神，邪神以血拘你魂！急急如律令！破！”
只聽小蓮念了一段咒語，我突然感到臉上那陣熱氣突然罩向了我的全身，然後我全身的血液竟然在此刻全部停止了流動一樣，我只感到全身突然一麻，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了下去。
嘭！
我聽到自己倒下的聲音，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痛楚。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突然全身都動不了？不但動不了，甚至連感覺都沒有了，就像被人全身麻醉了一般。
我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珠子。
我艱難地轉動着眼珠，望向了小蓮。卻見小蓮臉色蒼白地坐在牆邊，不斷地喘着氣，好像耗費了很多精神一樣，她見我盯着她，便轉過了頭，避開我的目光。
我想到了也跟我一樣躺在地上的瘋老頭，難道他現在也像我一樣，全身動不了？
“祖彥五。”忽然有人輕輕地呼喚了我一聲。
我眼珠子轉到了另一邊，卻看見了紙紮人正飄飄然地向著我走來。紙紮人走路的時候，那雙紙腳邁起步來一高一低，身體也前後搖晃，好像被風一吹就會跌倒。
我想開口說話，嘴唇卻動不了。
紙紮人走到我的身邊，坐了下來，對我說道：“對不起。”
那聲音正是林薇的聲音。也就是說，現在的林薇，就是眼前的紙紮人？
紙紮人幽幽地說道：“你現在應該知道，其實我早就死了。但是我真的不捨得這個世界，我不捨得這裏，更加不捨得王大哥。”
說話的時候，紙紮人眼裏竟然流下了眼淚。
我能感受到林薇的心酸。
紙紮人拭了拭眼淚，繼續說道：“王大哥說她有辦法救回我，即使他在手術台上救不了我，他也能夠留住我的魂魄。我知道這是逆天的事情，我不知道王大哥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他真的做到了。我的鬼魂被留在了這裏，而且藉著紙紮人的軀殼，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但是我在醫院裏，還是得小心翼翼，避開那些心外科的同事。我不用吃飯，不用睡覺，我可以瞞着病人，以醫生的身份繼續幫他們。我真的很想幫他們，特別是最近我們市裡很多小孩子生病，我看到他們就很心痛……
“只是我不能離開醫院太遠，而且替代我身體作為軀殼的紙紮人，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次。我沒辦法回家，我也不敢回家，也不敢面對父母，我不知道如果我出現在他們眼前，會不會把他們嚇壞……我才發現，原來這樣留在世上，也找不回我的快樂了……
“能夠再次遇見你，我真的感到十分高興，讓我想起了中學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只是我沒想到，會把你卷進來。我覺得我是時候徹底離開這裏了……”紙紮人的眼淚滴到了我的臉上，只是我的皮膚此刻卻感受不到眼淚的溫度。
小蓮這時候卻生氣地指着紙紮人，說道：“你說什麼？你現在才說想要徹底離開？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求王大哥救你？你可知道王大哥為了留下你的鬼魂，犧牲了多少？你看看他，現在都成了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了！要不是為了你他怎麼會……”
“小蓮！不要再說了！你給我守在門外，不要讓人再進來！”王磊突然喝道。
小蓮這時候站了起來，跺了跺腳，說道：“王大哥，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說完便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林薇，不要再說什麼徹底離開的話，只要有我在，你就沒有死！你還活着！”王磊一邊說著話，雙手卻一直插在林薇屍體打開的胸腔裏面。
紙紮人這時聲音已經有些嘶啞，抽泣道：“王大哥，算了！我不想再連累你了，你為了我已經犧牲太多了！”
王磊卻說道：“不行！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讓你離開！”語氣中幾近癲狂。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再次感到胸口一痛！相思咒竟然再次發作！
沒想到兩次發作的間隔時間，竟然這麼短。
但是心臟一痛，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開始恢復了流動！我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相思咒連續兩次把我從困境中救了出來，我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胖妞。
雖然四肢百骸開始有感覺了，但是這相思咒的痛苦，卻痛得我死去活來，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咬着牙忍耐。
“咦？”王磊忽然咦了一聲，似乎是因為察覺我動了起來。
紙紮人這時候卻跨坐在我身上，說道：“你的心痛又發作了嗎？其實半夜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心痛犯了，那時候我也像現在這樣坐在你身上，我只是想渡一口鬼氣給你，幫你止痛。只是沒想到當時你的口中有一種我害怕氣味。”
原來半夜把我壓在身下的，真的是林薇的鬼魂。只不過林薇並沒有惡意。
紙紮人緩緩低頭，湊向了我。
我又看到了胖妞的臉，準確來說，是胖妞的一張紙臉。我幾乎想要哭起來，因為胖妞的臉本來就大得嚇人，現在又成了一張紙，整張臉都變形了，真的十分難看，雖然我明知道眼前的不是胖妞，我還是十分的抗拒。
紙紮人那畫上去的嘴唇，幾乎貼着我的嘴唇，吹了一口氣。
我感到一陣冰冷的感覺從嘴唇那裏一直流進了心田。心臟的疼痛感竟然真的減弱了很多，眼前的紙胖妞，也重新變成了紙林薇。
我猛地直起了身子，雙手扶着紙紮人的雙臂，叫了一聲，道：“林薇！”
可是我用力過度，整個紙紮人竟然被我壓得變形了！
“喂！你快放手！”王磊朝我大喝一聲。
“要放手的人，是你才對！”瘋老頭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竟然側着身子一把撞開了王磊，然後把手伸進了林薇屍體的胸腔！
“不要！”被撞開的王磊瞪大了雙眼，突然絕望地大叫了一聲。
瘋老頭把手向上一扯，竟然從林薇的屍體裏面扯出了一個黑色的心臟，這個黑色的心臟，竟然是用紙折成的！
也就是在這時，我扶着的紙紮人，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突然倒了下去！
就在紙紮人倒下去的過程中，紙紮人的嘴唇動了動，微弱的聲音說道：“彥五！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眼前的變化讓我束手無策，我只得連忙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我還有一句話，想對你說。那個瘋老頭，你不能完全相信他，他對你沒安好心的，你一定要警惕他……”
紙紮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完全癟了，變成了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紙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