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喵嗚(修)
第9章喵嗚
幾乎是一瞬間,謝瑤光就察覺到了他心情的變化。
謝瑤光想問為什麼?想說莫要不開心,想告訴他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可以她現在和蕭景澤的關係,這些話,怎麼也輪不到她來說。
“當皇帝非得板着張臉嗎?”謝瑤光逗弄着懷裏的貓嘟囔道,“我聽人說當皇帝要恩威並施,應該就是說,該板著臉的時候就得板著臉,該笑的時候就得笑,現在這兒就咱們兩個人跟琥珀,你應該笑。”
無奈之下,謝瑤光只能選擇了這麼一種方式,誰讓她現在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呢。
應該笑嗎?
蕭景澤有些遲疑地扯了扯嘴角,拼湊出一個並不那麼好看的笑容,謝瑤光卻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溫和之意,她笑道,“就是應該這樣,你現在是皇帝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罵誰就罵誰,若是連做皇帝都活得不痛快,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謝瑤光知道,這會兒蕭景澤正囫圇吞棗地學着一大堆的治國之道,學着把自己變成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她不懂官場、朝廷、家國天下,她只想讓他活得痛快些。
蕭景澤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終於笑出聲來,謝瑤光看上去也很高興,一雙瑩亮的眸子笑意流轉,好像彎彎的月牙兒。
他盯着謝瑤光明麗的小臉蛋兒怔愣了半晌,似乎明白過來為什麼自己打從心眼裏不願看到她,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親近她。
“你看它是不是餓了?”謝瑤光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詫異地睜大了雙眼看着正津津有味腆着自己手指頭的小貓兒,似乎有些無助。
“不用怕,琥珀不咬人的。”蕭景澤的溫柔似乎在這一瞬間又回來了,他輕輕撫了撫琥珀的脊背,只見這隻小貓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來。
“等下到了長樂宮,讓人人給它弄些吃的,你再把它帶回去吧。”謝瑤光想了想,認真道。
穿過建章宮同未央宮相接的飛閣輦道,兩人正聊着該給小貓兒喂些什麼吃食好時,從不遠處的青石路上走來一個人。
他面容嚴肅,眼含怒色,眉頭微皺,步子卻邁的不急不緩,雙手交叉覆於腹前,一身玄色常服襯得整個人愈發深沉。
“大將軍。”蕭景斂了笑意,澤淡淡地喚了聲。
“皇上不在書房批閱奏章,跑出來作甚?”在旁人聽來,這也許就是質問了,凌傲柏卻不以為然,他奉先帝遺詔,要輔佐幼帝,自然要把他教成一個合格的帝王。
蕭景澤抬頭,目光正視凌傲柏,“大將軍,朕不認為要將自己的行蹤彙報給你。奏章朕已經看完了,能處理的已經做好批複,需要斟酌討論的也挑出來放在了一邊,大將軍可以去書房看看。”
聽到這話,凌傲柏總算神色緩和了些,他轉向謝瑤光,“小七怎麼也在這裏?”
“長姐為華月尋伴讀,選中了謝姑娘。”蕭景澤替她解釋。
這事凌傲柏已經聽說了,他點點頭,視線落到謝瑤光懷裏的小貓兒身上,銳利的目光又轉而看向帝王,“皇上,臣讓您將這隻貓丟掉,為何它還在這裏?”
謝瑤光明顯覺得懷中的小貓兒瑟縮了一下,她不明所以,目光來來回回地看了兩人幾遍,沒聽說外祖父不喜歡貓啊。
“皇上,臣曾跟您說過,為君者不可有婦人之仁,養着這隻畜生,只會助長了你的心慈手軟,此乃帝王大忌,長此以往於治國不利。”凌傲柏言辭懇切,他確實是抱着好好培養皇帝的心思,奈何蕭景澤不領情,三番五次的將這畜生抱回未央宮。
蕭景澤偏過頭,看了看在謝瑤光懷中瑟瑟發抖的琥珀,心知這麼冷的天,若是再把它丟到外頭,肯定會凍死的。
他抿了抿嘴,對凌傲柏道:“大將軍,朕不願意。”
這大概是他被趕鴨子上架成為皇帝后,第一次明確的對凌傲柏表示出自己的意願。
凌傲柏以靖國公、大將軍的身份輔政,他願意捧着自己,自己就是皇帝,他不願意了,自己就是個傀儡。
蕭景澤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從他得知要做皇帝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去反駁凌傲柏的話,即便他看上去沒有絲毫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與其說是他在畏懼這個忠臣良將,不如說這是一個初為帝王之人對兩朝功勛的尊重。
論起朝事,他的確有太多需要像凌傲柏請教的地方。
一身威嚴的男人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奇怪,他向來覺得十八皇子太過仁慈,根本不適合去做一個殺伐果斷的帝王,但先帝遺詔如此,而且相比好大喜功的懷王,平庸魯鈍的端王,也就是十八皇子還有些可栽培的資質,兩相權衡之下,他不得不將他送上了那個位置。
蕭景澤初時雖有些慌亂,但勤奮好學,聰敏機智,眼瞅着一日日越發有個皇帝模樣了,但卻有一點讓凌傲柏不喜,每每議起朝事之時,即便兩人有意見相悖之處,這個少年帝王從不會說出反駁自己的話。
一個皇帝,怎麼能處處以臣子的意見馬首是瞻,那不是帝王,那是附庸。
“皇上可有能說服臣的理由?”他突然想知道,這個一時間被捧上龍椅的少年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蕭景澤淡淡一笑,“大將軍要朕將小貓兒丟棄,無非是怕朕養成優柔寡斷的性兒,朕卻不這麼認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臣民百姓能沐浴天恩,一隻小貓兒又有何妨礙。更何況,若是朕今日為了做皇帝,連一隻小貓兒都容不下,他日又如何能容下其他人。”
“既然皇上這般說了,那臣謹遵聖訓便是。”
大抵是沒想到凌傲柏這樣好說話,蕭景澤不由流露出幾分詫異之色,旋即又迅速收了起來,點頭道:“大將軍能體諒朕的心思,朕心甚慰。”
謝瑤光在一旁看了半晌,終於尋着個說話的機會,“既然能養琥珀了,就叫宮女給它弄點吃的來吧,小傢伙兒餓半天了,我瞧着挺可憐。”
蕭景澤略一沉吟道,“謝姑娘,朕平日裏忙於政務,恐怕沒多少時間悉心照料琥珀,能不能托你代為照看一二?”宮裏那些內侍宮女整日裏忙着捧高踩低,哪裏會用心去照顧一隻貓。
誒?這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養貓的權力,怎麼又說要給自己養了?
大抵是看出謝瑤光心中的疑惑,蕭景澤笑道:“琥珀是朕在宮裏頭撿到的,那會兒朕還沒登基,母妃又……它陪朕打發了不少時日,養着養着漸也養出了感情,可做皇帝不像做皇子那會兒清閑,所以便想着將它放在你那裏,得空去瞧瞧。”
謝瑤光從未養過貓,也不知要怎麼養,可單憑蕭景澤最後一句話,她便迅速的點頭應了下來。
“回頭朕叫宮人把琥珀平日裏用的東西拿到你那兒去,再跟你說說這些東西都怎麼用。”大概是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的緣故,蕭景澤神色輕鬆了不少,露出個溫和的笑來,“其實也沒有多麼繁瑣,平日裏的喂吃的,洗澡這些都有宮女在做,你只要在一旁盯着別出什麼岔子就行,再有就是琥珀有點喜歡黏着人,你若無事,平日裏多陪陪它就行。”
謝瑤光聽他啰啰嗦嗦說了這麼多,嘆口氣道:“皇帝陛下怎麼說話跟我奶娘似得,一點都不像個皇帝。”
這話聽得蕭景澤一愣,隨即笑道:“朕倒是覺着,是因為你沒有拿朕當皇帝看。”
這倒真真是一句實話,上輩子謝瑤光同蕭景澤在宮裏頭相依為命,比起歷朝歷代的其他帝後來,自是多了一份深情厚誼,謝瑤光是重生之人,即便是再怎麼掩飾,言語之中難免會流露出幾分,細細一想兩人從太液池走過來這一路上的對話,也難怪蕭景澤會這樣說了。
謝瑤光摸了摸下巴,忖度道,“大概是在我的印象里,皇帝應該都是一把年紀,穿着長袍寬袖,明黃深衣曲裾,戴一頂天子冕旒,端坐在明堂之上,下有文武百官朝拜,三呼萬歲,而皇帝輕輕一掃視,滿目威嚴。”說著還上下打量了一番蕭景澤,“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像。”
其實上輩子蕭景澤做了皇帝以後,身上的天家氣度也是逐漸顯露出來的,她還記得,自己陪他行加冠禮的那日,他穿着皇帝禮服,領着文武大臣去太廟祭拜,風吹起冕旒上的彩玉,隱隱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側臉,一舉一動卻無不彰顯着帝王風華。
大抵是知道謝瑤光心性純然,聽到這話蕭景澤也沒生氣,反而笑道,“初時朕也沒有想過會做皇帝,不過不管像不像,朕已經是皇帝了,有個詞不是叫積威嘛,時間長了,朕也會像你說的那樣,端坐明堂,滿目威嚴。”
抱着琥珀回到長樂宮的時候,謝瑤光還在想像,滿目威嚴的蕭景澤是什麼模樣。